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夏秋冬已去，唯留春常在。

    第3章 后塵

    一

    凡間的極東方有一孤島，是神仙被貶的地方，玉帝罰他在島上種杏樹，什么時候杏花冬開，就是他重獲仙身的日子?？尚踊挠卸扉_的道理，偏偏那神仙是個倔脾氣，認(rèn)死理，既然玉帝說會開，他就每天扛著鋤頭去地里翻土，一翻就是數(shù)載，眼見那棲在樹梢的喜鵲換了一窩又一窩，山里的狐貍都成精了，還是沒有種出能在冬天開的杏花。

    然而這個神仙又很寂寞，除了種樹似乎再沒有其它的事情，所以長生到底有什么意思呢？神仙知道，這才是玉帝對自己真正的懲罰。

    偶爾，神仙的老友太上老君會來島上看他，兩個人暖一壺酒坐在杏樹下面前擺一盤杏子，他聽老君講天上的趣聞，幾個故事就夠回味許多年。

    “南天門的守衛(wèi)又換啦，說是哪個星君的相好，兩人天天躲在瑤池私會，玉帝說要抓人，可你說大家都是老相識，就是知道也不敢揭穿?。　?/br>
    “玉帝也不是有心要抓?！?/br>
    “哎，他老人家的脾氣這幾年是淡下來許多?！?/br>
    “許是又到時候了?！?/br>
    “我那天還跟南衡說，要是你當(dāng)時能再躲幾年，興許也不會被罰這么重?！?/br>
    “誰知道，玉帝的脾氣可沒幾個人能摸透?！?/br>
    “玉衡，你就打算這么下去了？”

    玉衡瞇起眼打量了片刻杏林，笑道：“也沒什么不好?！?/br>
    太上老君嘆著氣搖頭，聽玉衡問：“他呢？還是老樣子？”

    “可不還是老樣子，”太上老君道：“總向人打聽你，可玉帝下了令誰都不許再提起你，所以大家伙兒都快被他纏死了?！?/br>
    玉衡聽著，抿起嘴笑了笑。

    “這么長時間了，你還信他能找到你？”老君瞧著玉衡的笑臉問。

    “信?！庇窈馔h(yuǎn)方的杏林，風(fēng)掠過樹梢，吹得枝葉亂顫，一個小男孩提著籃子走來。

    “小黑又上山了？”

    太上老君招手讓他過來。

    小黑道一聲“老君”，走過去把籃子放下，從里面取出一只雪白的小毛團(tuán)送到玉衡面前，“我在林子里撿的，估計(jì)是偷杏吃摔下來了?！?/br>
    玉衡接過白毛團(tuán)，輕輕拍了拍，毛團(tuán)中鉆出一個拳頭大小的腦袋，長嘴尖耳，紅眼睛，是只白色的黃鼠狼。黃鼠狼畏懼太上老君的仙氣，剛一冒頭，立馬又縮了回去。

    “腿斷了，”小黑把籃子收起來，洗把手，拿起盤子里的杏子咬上一口，“接好了燒著吃?！?/br>
    太上老君覺得好笑，問：“為什么要接好了吃？”

    小黑道：“不然少口rou?！?/br>
    玉衡一把奪過毛團(tuán)抱在懷里，“別聽他胡說，要修仙就不能吃rou！”

    小黑扁著嘴摸摸頭頂，沒再說什么。

    晌午，玉衡回屋子里小睡，黃鼠狼接好了腿不肯走，就盤在他枕邊，縮成團(tuán)白球也閉上了眼睛。

    院子里風(fēng)吹樹梢簌簌作響，太上老君坐在井旁看小黑洗衣服，忽然就問：“真不想成仙？”

    小黑用濕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看了眼屋子說：“不想?！?/br>
    “那你就一直守著他？”老君道：“他不會讓你一直耗在這，早晚會把你支走，到那時······”

    “到那時我也不走，”小黑起身，“這世上總得留個人陪他，不然就太可憐了。”

    “可惜了，你原可以同那壁虎一起得道。他不在身邊，你早晚都會灰飛煙滅。”老君惋惜搖搖頭。

    小黑將洗好的衣服抖了抖，曬起，說話聲很輕，“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只是一條尾巴?！?/br>
    二

    東海的四太子要結(jié)婚，陸知春頭一月就收到了請柬，提著禮物上門，向老龍王道賀。

    他如今是鎮(zhèn)守北方的云陽真君，今時不同往日，送出來的東西也是天上地下一頂一的珍寶。

    老龍王摸著“祿星如意”大喜過望。許多年前，壁虎精曾為一個落難神仙來向他求過枚夜明珠。

    夜明珠在龍宮不算稀奇，壁虎精求的那枚卻是顆有著萬年歲月的母珠。凡人食之可得道成仙，妖怪吃了可法力大增，至于神仙······似乎沒什么大用。

    畢竟活得久對一個神仙來說是基本cao作。

    面對如今的陸知春，老龍王越發(fā)佩服自己當(dāng)年的眼光，誰曾想一只不起眼的壁虎精竟能令天上神仙讓出仙籍？

    說起來那神仙也真是朵奇葩，六根沒斷干凈就能成仙，到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陸知春要事在身不可多留，臨走前懇求老龍王，要是有神仙的消息，務(wù)必告知。

    老龍王不知曉他與那神仙到底是有什么淵源，只覺得這位云陽真君同那給了他仙籍的神仙一樣頭腦不清醒。

    于是暗自感慨，看來仙籍也不能隨便要，傻氣是會傳染的。

    小黑給黃鼠狼起了個名字叫小白，玉衡聽罷笑得肚子疼。他問小黑：“你不吃它了？”

    小黑摸著黃鼠狼油光水滑的毛皮說：“太瘦了，吃rou不劃算，等冬天來了剝皮做件毛領(lǐng)子才行?！?/br>
    黃鼠狼在他懷里嚇得一激靈，小心翼翼探出兩只紅豆樣的圓眼睛。

    玉衡笑著搖頭，這島上壓根就沒有冬天。

    春去秋來，待太上老君再來時，玉衡家門口的杏子林已經(jīng)換了五六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