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子走進(jìn)劇院，然后按照大公的吩咐，在門口找到了一位侍者。侍者向他指出皇帝陛下的所在，然后敗家子便又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邁著輕松的腳步走了過去。

    剩下的兩名騎士依然在包廂門前來回的巡視著。當(dāng)他們的視線落在威廉身上的時候，兩人馬上挺直身體，擋住了包廂的大門。

    “是法爾考伯爵嗎？”威廉稍微走近，其中一個騎士沉聲問道。

    “是?！蓖c頭回答。胸前閃閃發(fā)亮的伯爵徽章可以證明，他的確沒有說謊。

    騎士上下打量了威廉一番，似乎是認(rèn)清了敗家子的模樣，然后才一點頭，為他將包廂的房門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

    “陛下正在等您。”他恭謹(jǐn)?shù)耐说揭慌?，做出一個請進(jìn)的手勢。

    在門口又上下查看了一遍自己的行頭，敗家子在確定今天的裝束無懈可擊之后才推開大門走進(jìn)包廂。

    包廂里雖然裝飾的依然富麗堂皇，可是光線卻不算太好。從點著無數(shù)燭燈，如同白晝般明亮的地方突然來到黑暗中，威廉的眼睛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yīng)。所以開始的時候，他只能看到包廂里坐著五個朦朧的影子。

    這就是皇帝陛下真正的私人班底了。威廉輕輕在心底對自己說。

    “請坐吧。今天只是私人的聚會，瑞納先生不必拘禮。”坐在五人正中央的那位說道。

    威廉的眼睛稍問應(yīng)了微弱的光線，他終于可以看清坐在正中間那位的打扮和長相。

    他大約五十幾歲的年紀(jì)。兩腮和下巴上的胡子被修的整整齊齊，既能體現(xiàn)威嚴(yán)，又不像普通的落腮胡那樣雜亂。那人的眼睛從威廉進(jìn)來的時候起就一直盯著他，目光中閃爍著濃烈的好奇和警惕。

    “是！”威廉禮貌的向五人行了一禮，然后在他們的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的視線從中間那人臉上挪開，依次掃過在座的每一位的臉。他們都是曾經(jīng)在自己被任命為伯爵的宴會上出現(xiàn)過的人物。

    菲特烈大公與這一任的財政大臣馬尼侯爵分別坐在皇帝陛下的兩邊，而再遠(yuǎn)端的兩位則是聯(lián)盟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強(qiáng)大而勇敢的馬歇爾伯爵和輝煌圣都的駐軍長勞艾爾伯爵。

    金幣和軍人。威廉又在心里對自己說道。

    這位皇帝陛下果然非常精明，一下就抓住了國家里最重要的兩個主題?？赡苡捎诨实郾菹率孪确愿肋^的緣故，無論是久經(jīng)沙場的馬歇爾伯爵還是那位駐軍長勞艾爾伯爵都很好的約束著他們身上的殺氣。

    但是從三年戰(zhàn)爭那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軍人，即使是有意的控制著，從他的舉手投足間也會讓人感覺到強(qiáng)烈的警惕性。

    “瑞納伯爵，我聽說你昨天晚上又救下了菲特烈的兒子凱文?！被实鄞蛄苛藬〖易雍芫?，終于笑著對他說“你到圣都才不過五天，參加的宴會不超過兩場。竟然就已經(jīng)救下了一位美麗的女士和一位大有前途的子爵。你來之前我就一直想著，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我就不得不勒令圣都的督政府把今年的博愛獎?wù)骂C發(fā)給你了?！?/br>
    “您過獎了，陛下。如不介意，請直接叫我威廉?！蓖虮蛴卸Y的回答“能為米爾小姐效勞是我的榮幸，而凱文則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guī)⒓拥难鐣?，如果讓他在宴會上出事，我的良心一定會不安的?！?/br>
    “說的妙，妙極了！”皇帝微笑著鼓起掌來“有功而不自居，這正是青年才俊應(yīng)有的品質(zhì)。你知道我為什么想與你見面嗎，威廉？”

    “請陛下示下?！蓖谏嘲l(fā)上欠了欠身子。

    “因為我喜歡年輕人。他們有活力，有朝氣。不像我身邊的這幾位，最年輕的也已經(jīng)老的快要跑不動了?！被实鄞笮χf。

    “承蒙陛下厚愛?！蓖\懇的說“陛下身邊的幾位都是國家的棟梁。無論是經(jīng)驗還是能力，我都與他們相差甚遠(yuǎn)。還有很多需要向他們請教?！?/br>
    “嗯?！被实蹪M意的點了點頭“很好。年輕人的確就是不太牢靠。有時候，他們嘴上說的很漂亮，可是做起事來，卻總是丟三落四，錯誤連連。連我這個老人家都要為他們感覺到慚愧。當(dāng)然，瑞納伯爵您并不是那樣的人，這才是我欣賞你的地方。既有年輕人的干勁，又有老年人的老辣?！?/br>
    “陛下過獎了?！蓖K于明白了皇帝把他叫來的意思，他恭敬的回答“我愿竭盡所能為陛下效勞。”

    敗家子就算再笨，也不會把皇帝最后的那兩句恭維話當(dāng)真，那只不過是皇帝為了安撫他才說的。敗家子心里很清楚，皇帝最重要的意思其實是前面那句“年輕人的確就是不太牢靠?！彼谝笸龀鲆稽c事情，證明他的確擁有進(jìn)入皇帝私人班底的實力。

    而且皇帝的這番話里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他對威廉的立場同樣不放心。他到現(xiàn)在也沒有弄清楚威廉到底是站在教會一邊還是站在貴族一邊。

    可想到這里，威廉卻又覺得非常矛盾?；实郾菹律磉吶鄙偃耸?。而且尤其缺少威廉這種可以干實事，有活力的年輕人，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如果說皇帝陛下竟然會焦急到需要考驗一個由教會冊封的伯爵到底是站在教會那邊還是貴族這邊，那也實在說不過去。

    到底是什么才促使皇帝作出這樣的決定呢？威廉苦苦的思索著?？赏蝗婚g，他又想到了拉芙蕾找自己學(xué)習(xí)劍術(shù)的時候卡門長老的那一番話。

    卡門為什么要讓自己幫助貴族？如果卡門是站在貴族一邊的，那么龐厄呢？他是不是也在貴族一邊。想到這里，威廉的思路豁然開朗了。

    一定是作為下任教皇熱門人選的龐厄已經(jīng)與皇帝達(dá)成了妥協(xié)。而作為龐厄在教會中最重要的支持者，卡門長老的地位當(dāng)然十分之重要。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會如此看中自己這個伯爵，才會將接受考驗的機(jī)會交給自己。

    他是將自己看成了連接教會與皇室之間脆弱關(guān)系的紐帶！

    至于自己為什么被封為伯爵，大概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這是龐厄和卡門兩人在教會中影響力的結(jié)果，甚至連卡門和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旁厄本人大概都會認(rèn)為這不過是另外那兩位主祭為了籠絡(luò)卡門而特意做出的決定。

    恐怕在皇帝陛下的眼里，他對付教會最大的敵人也并不是奄奄一息的教皇，而只是另外那兩位死守著規(guī)章的主祭。想必沒有幾個人會猜到，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教皇竟然還會神志清醒的在皇帝身邊安插間諜。

    見到威廉在自己的一番話之后便露出深思的模樣，皇帝再次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年輕人就應(yīng)該多做一點事情，立功機(jī)會一定會有的。對了，凱瑟琳現(xiàn)在怎么樣？”

    “她現(xiàn)在正在教會的地下囚室里受苦。”說到這里，威廉的表情馬上黯然起來“她一定恨死我了?！?/br>
    “不，不，不！”皇帝的嘴里蹦出一串“不”字“她這么聰明善良的姑娘一定會理解你的行為的。”

    “我也希望是這樣。陛下?！蓖軅械恼f“讓她受那么多的罪，是我犯下的錯。我愿意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br>
    “嗯！你有這樣的心意，她一定會原諒你的。只可惜教會不會聽我的調(diào)遣，不然我一定把她放出來，完完整整的還給你?！被实鬯坪跻矊ν纳钋榇鬄楦袆?。

    “多謝陛下厚愛?！蓖畮缀醯粝聹I來。

    “哦！歌劇要開始了！馬尼，今天的曲目是什么？”隨著舞臺上的大幕輕輕一抖，皇帝的語風(fēng)也突然一轉(zhuǎn)。

    “是小丑與獵人，陛下?！?/br>
    “哦！原來是那個！呵呵，呵呵！這幕戲我才看過一遍，不過真的是很好笑。你們覺得呢？”皇帝陛下大聲的笑了起來。

    “的確，陛下?！甭?lián)盟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馬歇爾伯爵也忍不住大笑起來“那個小丑的確是太可笑了。”

    大幕緩緩拉開，包廂里的六個人全部將視線集中到舞臺上。而原本嘈雜混亂的劇場也在這一瞬間猛然安靜下來。隨著一個高佻入云的女高音帶出的序曲，第一幕劇的演員們接連從兩邊走上了舞臺。

    在歌劇開始之后，皇帝陛下的心思便似乎全部轉(zhuǎn)移到那優(yōu)雅而美妙的藝術(shù)上去了，即使是再與威廉談話，討論的內(nèi)容也僅限于歌劇的曲目是否得當(dāng)，或者某個演員的唱腔是否優(yōu)美。

    對歌劇一竅不通的威廉在支吾了一陣之后便不愿意繼續(xù)留在那里出丑，于是他找了個理由，在第一幕結(jié)束的時候退出了皇帝的包廂。

    菲特烈大公也緊緊跟隨著威廉的腳步走了出來。他緊趕幾步，走到與敗家子并肩的位置。

    “陛下對你今天的表現(xiàn)非常滿意。”大公笑著對敗家子說道“當(dāng)然，最后問你的那幾個關(guān)于歌劇的問題除外?！?/br>
    “其實我沒做什么?！蓖t虛的回答。

    “陛下滿意的當(dāng)然不是你說的那幾句話?！狈铺亓掖蠊H有深意的笑著“你還會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嗎？”

    “陛下的意思是讓我趕緊讓凱瑟琳從教會出來嗎？”威廉試探著問道。

    “威廉，有些話我并不能告訴你，只能由你自己從字里行間體會陛下的心意。”菲特烈大公友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有超人的智慧，一定能明白陛下的意思。這也是陛下給你的考驗之一。”說完之后，大公便返回皇帝的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