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yīng)是摔在了海岸旁的崖底，尸骨殘缺。

    天命慈悲，賜予他轉(zhuǎn)機(jī)，怎奈重生后依舊如此。

    涅槃二字，他配不上。

    忽聞身后腳步，林晚江猛然回眸，他見段絕塵正站于身后，望著他笑意溫柔。

    少年開了口：“師兄，跟我走吧。”

    林晚江不語，恍惚間分不清前世今生。

    前世他墜崖之際，段絕塵因重傷，正值昏迷。

    若非玉清風(fēng)拼死相救，他怎會逃出囚籠？

    怎奈望向斷崖尸骸遍布，憶起師尊含淚身死，還是斷了生念。

    段絕塵知他所想，心內(nèi)似有利刃切割，忽然伸出一只手。

    他道：“師兄，你過來?！?/br>
    嗓音顫抖，眼含熱淚。

    若前世他再快一步，便能拉住林晚江，亦或同他一起墜崖。

    林晚江望著他，視線落在那只手掌，那溫度他始終記得。

    眼眶欲要落下冰晶，師兄咬牙冷道：“你走吧?！?/br>
    見那指尖微顫，少年緩步而來，林晚江又道：“莫要逼我跳下去！”

    話音剛落，天邊滾起炸雷，轉(zhuǎn)瞬間陰云密布。

    少年腳步一頓，熱淚奪眶而出，嘭的一聲跪了下去。

    除了玉清風(fēng)，他從未主動跪過旁人，即便是生父與母親的牌位。

    只因他生來冷心，不通人情。

    但在此處，他甘愿下跪，一為跪師兄，二為跪前世亡魂。

    段絕塵抬眸，顫聲祈求：“師兄，跟我走吧?！?/br>
    林晚江心內(nèi)一震，眸間又升起了一層霧。

    他從未見過段絕塵這般，卑微入了塵埃。

    這人生來帶著傲氣，且心如磐石冷如冰。

    即便親眼看到他殺了林晚鳶，最出格的也只是咬破了玉清風(fēng)的手腕。

    因師尊阻攔，怕他沖動行事。

    見師兄不語，眼淚落的更兇，段絕塵又道：“師兄，阿塵求你?！?/br>
    嗓音哽咽，雙眸黯淡無光。

    林晚江即將落淚，忽而轉(zhuǎn)身，顫聲道：“我林晚江此生，絕不會同你在一起，死心吧。”

    話音剛落，周遭狂風(fēng)四起，暴雨急轉(zhuǎn)而下。

    師兄忽而閉眼，眼尾滴落冰晶，修羅之景此生仍難忘。

    跪了又如何？

    前世這人做的孽，雙手染的血，即便拿命都不夠償。

    思及此處，林晚江回眸，望向段絕塵眼尾泛紅。

    滿頭青絲被雨水打濕，一襲緋紅如血，腳下濺起漣漪。

    莞爾一笑，師兄絕世無雙，忽落一語：“段絕塵，永別了......”

    語必，一道炸雷驚起，一個身影墜入萬丈深淵......

    “師兄?。?！”

    徒留嘶吼，回蕩雨夜，久久不散......

    白光一閃而逝，照亮斷崖之上的身影。

    少年蜷縮在地，一只手徒勞的伸向半空。

    暴雨打濕全是，高懸的墨發(fā)散亂，絲絲縷縷糾纏。

    他還是慢了一步。

    望向崖底，少年雙眸赤紅如血，忽而緊攥雙拳，踉蹌起身。

    唇角彎起弧度，邪肆駭人。

    輕聲囈語：“你逃不掉，我就是你的宿世情劫?！?/br>
    話音剛落，眾身一躍，眸底決絕......

    *

    山雨欲來，玉清風(fēng)正坐于小筑之內(nèi)的蒲團(tuán)。

    晏關(guān)山已為他護(hù)住心脈，如今只能打坐靜心，壓制毒素與暗疾。

    兩個徒弟他管不了，不是不想而是無力。

    他為師傅，卻沒教好徒弟，這一切皆是他的錯。

    想著想著，心內(nèi)鈍痛難忍，急忙平復(fù)心緒。

    明日他便要出發(fā)去尋晏長安，今夜定要恢復(fù)如常。

    可他不知的事，心念那人正站于結(jié)界之處......

    男人一襲玄黑，墨發(fā)凌亂糾纏，雨水順流而下。

    望向熟悉的地方，雙眸赤紅，神情陰郁。

    如今的他，不可同日而語，這段路程也顯得短暫。

    但身處迷霧，腳下一步重如千金。

    忽見一道結(jié)界，晏長安勾唇一笑，指尖蘊(yùn)起魔氣，輕輕一點(diǎn)。

    須臾間，往日無堅不摧的結(jié)界，瞬間破碎消散。

    緩步朝前，隨手燃起一張傳音符，此為玉清風(fēng)所教，他親手所繪。

    一聲低語：“我回來了?！?/br>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畔，伴著結(jié)界破碎之音。

    玉清風(fēng)猛然睜眼，房內(nèi)燭火瞬間湮滅，只聞狂亂心跳。

    一道炸雷驚起，門扉破碎成齏粉，暴雨迎門而入。

    玉清風(fēng)抬眸，恍惚間對上一雙赤瞳，周身猛顫。

    他好似看到了晏長安，但絕非少年人。

    門旁的男人身量高壯，長眉細(xì)眼凜冽如刀鋒，唇角微揚(yáng)笑容邪氣。

    顫聲開口：“你，為何人？”

    男人笑了幾聲，緩步靠近玉清風(fēng)，忽然蹲下身子，抬眸望著他。

    “連我都不識了？玉哥哥？”

    嗓音暗啞低沉，已無少年清亮，但這三字難忘。

    玉清風(fēng)眸間一震，剛欲起身卻被男人摁住后頸，力道兇狠的吻了上去。

    糾纏間近乎瘋狂，晏長安無力自持，他忍了太久了。

    十年又百年，只為一人，只為今日。

    窗外狂風(fēng)暴雨，順著門扉傾灑，落于地面似瘡痍。

    耳畔心跳狂亂，呼吸深沉，混雜難分。

    衣襟被人扯破，寒風(fēng)入內(nèi)只覺顫栗，但玉清風(fēng)未反抗，恍惚間便落了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