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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jié)底,他倒也并不著急——那幕后主使總不能困他一輩子,但無論是要借由這混沌之處殺他,還是要取他的氣血修為,對方總要露出個端倪蹤跡來。 對方若現(xiàn)身,憑張簡的能耐,怎么也能拼個兩敗俱傷,但若是對方不肯出來,那他在這混沌之中哪怕折騰出個花兒來,也只是白費力氣罷了。 好在張簡從小打坐,只要心靜,坐個兩三天也不在話下。 龍虎山嫡傳弟子的資質(zhì)自然與旁人不同,哪怕深涉險境,張簡心中也并無焦灼之感。他雙目微合,盤腿而坐,雙手掐了個靜心的打坐訣,竟就這么入定了過去。 他人在險境,心卻大得很,明明最初只是想調(diào)息靜心,可誰知坐著坐著,眼前卻忽然沒來由地冒出點濃墨重彩的景色。 盛夏的野林子里枝繁葉茂,蟬鳴聲聲聲不絕,野兔野雞之流在林子里竄來竄去,一個年紀十一二歲的男孩兒正趴在小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眼也不眨地盯著對面石子的一只草蟲。 張簡先是一愣,緊接著卻反應過來,他這是由心入魂,窺到了上輩子的事。 修行之人,最初是開天眼,若修行到了,便可漸漸地窺探前生,知曉天機。 張簡天眼開得早,從小便見多了妖鬼之物,也窺得過幾絲前世之事。只是那時候他人不大,修行剛剛?cè)腴T,心智不穩(wěn)不說,腦筋也簡單。乍一窺得前生之事,實在分不清前世今生,糊涂時還將二者混為一談,每日過得渾渾噩噩,差點走火入魔,進了迷障。 于是后來他師父便出手封了他這方面的靈智,才叫他安安分分地長到現(xiàn)在。 ——現(xiàn)在怎么忽然又看見了,張簡想,難不成他的修為這時候進益了? 眼前的少年穿著精致,脖子上掛著個金鑲玉的長生鎖,腰間垂著一條長長青玉的掛穗。 那掛穗對他而言顯然有些太長了,幾乎要拖到他的腳面上,累贅得很。 一腳踏過玄關,人便能知道許多事。哪怕面前的孩子跟自己長得毫無相像,張簡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對方正是上輩子的自己。 此間情景,張簡小時候就見過幾次,只是他小時候的記憶短短續(xù)續(xù),像是一堆缺角的拼圖,直到此時才算是將那些拼圖勉強補成一條線。 他跟隨爹媽來附近鄉(xiāng)野探親,人卻貪玩,大熱天的自己就跑進了林子要抓蟲子,至于他腰上那個不倫不類的長掛穗,那是他剛剛從大他幾歲的堂哥那打賭贏的。 只可惜他人不怎么存財,那玉穗子在山野里走了一遭,就不知道被他掉到哪里去了。 張簡如今已經(jīng)大了,于修行之道也算小有所成,并沒像小時候一樣沉于虛妄的前世,至今還算理智。 上輩子的他是個千嬌萬寵的混世小魔王,家境好,人也單純,也不知道什么叫財不外露的道理,抓著堂哥在鎮(zhèn)子里一擲千金,什么好玩買什么,小荷包里一拉開全是金珠子,沒走出半條街便被人盯上了。 鄉(xiāng)野附近的深山里常有土匪,見了這等有錢的公子哥哪能不動心,心狠手辣間,便將兩個孩子一起擄了。 看到這時,張簡略微有些皺眉——雖說上輩子的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但這么個蠢法,確實讓他自己有點不能接受。 他上輩子沒活多少年,剩下的劇情不看也記得住。 土匪去信給他家中人要贖金,為了防止兩個孩子偷跑,還將他倆分開關押。小少爺傻不愣登地等著家中人來救,誰知當天深夜里,土匪寨子火光沖天,混亂間只聽得外面狂罵,說是其中一個小崽子從看守的地方逃了,還放了把火燒寨子。 堂哥逃了也就算了,還放火燒了房子,睡夢中燒死了兩三個土匪。剩下的土匪惱羞成怒,一時間也顧不得這rou票多金貴,把小少爺從柴房里拖出來,一刀就宰了。 張簡:“……” 真是——死得太草率了,張簡心說。 然而此次卻與上次不同,那小少爺死了,就本應結(jié)束了,可誰知張簡似乎無意中被上輩子的魂靈牽扯,浮光掠影般地多看了一眼。 ——從土匪寨子里逃脫的堂哥拼命地奔跑在山中小路上,腳邊影影綽綽地跟了個影子。 被張簡遺失的青玉掛墜掛在他的腰間,還被路邊的灌木勾了一下。 張簡微微一愣。 此時此刻,自渡寺二百米外的露天停車場衛(wèi)生間里,盛釗已經(jīng)從上到下?lián)Q了一套行頭。 胡歡和盛釗的“拯救同伴大作戰(zhàn)”顯然更接地氣一點,他倆不知道怎么商量的,嘰嘰咕咕了一整天之后,集體覺得“想要不被幕后黑手注意,那就必定得大隱隱于市,做個標準游客才行”。 但是—— “胡歡?!笔⑨摮镣吹卣f:“你這真的大隱隱于市嗎,我怎么覺得更扎眼了——我一眼看過去像不像一只成了精的野雞?!?/br> 盛釗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大T恤,頭發(fā)抓得亂糟糟的,將脖子上辟邪用的子母鏈塞進了衣領里面,又在外頭掛了個單反相機用來掩飾。 他這一身都是胡歡給他安排的,牛仔褲上破了兩三個洞,褲腰上拴著一條長長的金屬褲鏈,腳下踩著一雙畫著手繪火星文的帆布鞋,一眼看去說得好聽是藝術青年,說得難聽點,就像是腦子有點問題。 “二十一世紀了?!笔⑨撜f:“胡歡,現(xiàn)在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已經(jīng)不這么穿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