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這些光鮮神族的，是一個低質量的老年期。他們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大腦逐漸運轉緩慢，難以再處理復雜的事務，難以再記住新的人和事。他們將逐漸忘去所有往事，忘去自己愛的人；甚至慢慢忘去如何走路、說話、吃飯、如廁。他們最終將大小便失禁，無法自由行動，終日沉默又抑郁地癱在床上，接受晚輩的照料。他們一點一點枯萎，凋謝，最后如嬰兒般一無所知地死去。

    他們從低維世界知道，這種現(xiàn)象，似乎叫阿茲海默癥。只是不知為何，每一個玉盧山上的神族，最終都會患上阿茲海默癥。

    沒有一個玉盧山上的神族，可以頭腦清醒著在晚輩們的祝福中含笑死去，沒有。

    第209章 龍蛇起陸

    【我以真心待他, 他卻棄若敝屣?！?/br>
    “總長，你我有一天都會老去的。”啟美目光低垂，輕輕講道, “啟懷與戚月兩位長老沒能等到低維的醫(yī)療手段在玉盧山上推行, 難道你也不愿意等到？”

    啟美戳中了玉盧山上所有神族們最隱秘的心頭大患, 總長與身邊幾位監(jiān)察院同僚戚戚地交換了眼色, 無言以對，默默閉嘴。他只是不甘，難得運用新科技——雖然也只是一些在低維世界非?；A的遠程通訊記錄查詢——抓住了啟家弟弟的歷史馬腳, 竟要這樣放過。

    但眼下的武離曼上尉, 卻確有其人?？傞L重振旗鼓, 將一張照片遞到啟美面前：“事務長, 那你現(xiàn)在認真看看, 這是誰？”

    呵, 他們還學會打印照片了。啟美接過總長手中的相紙，默默撇嘴。

    啟美這才第一次看清長大后的武離曼這個人。他頭皮一麻——啟丞的女兒，和啟丞，也和自己，長得實在是太像了。像到連啟美也無法昧著良心講出, 這個女孩與啟丞毫無關系。

    大約就是上尉這張不言而喻的臉引起了監(jiān)察院警覺，伊儲總長順藤摸瓜，才牽扯出這樁指控。

    而他還要忍不住嘴硬一番，抬頭盯著伊儲總長：“這又怎樣？你要指控這名上尉就是黑羊的女兒，有什么除了臆想之外的證據(jù)嗎？”

    “我當然有?！笨傞L得意洋洋, “這名上尉當年以棄嬰的身份, 被霍冬星上一戶老年夫婦收養(yǎng)。而這對老年夫婦年輕時執(zhí)教于西森陸軍指揮與參謀學院，與卓迎山早年的求學經(jīng)歷產(chǎn)生了交集。”

    啟美嗤之以鼻：呵, 如此牽強附會。

    “這名女嬰在霍冬星上首次出現(xiàn)時，即刻意被隔離氣泡包裹，讓人看不清其被遺棄時的具體場景。而卓迎山的兩個弟弟meimei，在卓迎山死后長達數(shù)年的時間里，都會定期在西森林區(qū)一處僻靜雨歇亭的長椅下放置一筆數(shù)額固定的錢幣。這筆錢會在長椅下放置約兩個星期，就會由撫養(yǎng)武離曼長大的夫婦前來取走?！笨傞L直直盯著啟美，表情玩味。

    “——監(jiān)察院查看了霍冬星分區(qū)長達幾十年的時間線，年年如此，從未間斷。”總長冷笑，“事務長，你要證據(jù)——隔離氣泡、社會關系、金錢供養(yǎng)……哦，還有這孩子與你們兄弟倆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這些已經(jīng)夠了?！?/br>
    啟美倒抽一口涼氣，心跳加速，忽而詞窮。

    監(jiān)察院到底是有備而來。

    “總長，這一切我并不知情。畢竟監(jiān)察官員失職，是貴院的主職。既然監(jiān)察院多年來毫無知覺，我也對這個孩子無跡可尋?！眴⒚莱烈髌?，悍然應對。事到如今，他選擇趕緊撇開和啟丞的關系，先保住自己的事務長位置。

    “黑羊多年前與我割袍斷義，正是我秘密處決了卓迎山所致——總長現(xiàn)在知道了個中緣由，是不是終于肯相信，他是真的恨我入骨？我以真心待他，他卻棄若敝屣。我們兄弟二人之間，再無手足之情，談何包庇縱容？”

    總長目光明滅，不置可否。而啟美知道只要對方氣焰收斂一分，自己的地位即安全一分。

    只有事務長權座繼續(xù)在他足下，他才能保住啟丞。

    “我身為時序委員會事務長，任上發(fā)生了這種違禁事故，一旦查明，我絕不會偏私?！眴⒚婪餍?。

    “證據(jù)確鑿，環(huán)環(huán)相扣，這還不叫查明？”總長忍不住跳腳，拔出自己所配的骨片刀，刀柄朝向啟美，目光灼灼?！笆聞臻L若覺得自己明鏡高懸，現(xiàn)在就親手處決了黑羊的女兒?！?/br>
    啟美目光一震，后退半步，手指握在自己的刀上?！拔矣凶约簯T用的骨片刀，不勞總長費心?！彼c一點頭，低頭抽出手中收割低維的神物。

    監(jiān)察院的人已經(jīng)用維晶將黑羊在低維的光霧顯像調(diào)出。啟美能看到啟丞在救出女兒后，并不安分；此刻他帶著武離曼上尉和（順手救出的）霍冬星一國之君，駕著一艘圓盤形狀的力盾防御艦左沖右撞，在太空港上替霍冬星軍隊抵御著殖民者的武力輸出。

    “貝濤，這艘防御艦是怎么回事？”他低聲問原始cao作干預的低階觀察員。

    “防御艦是總督從其他分支世界調(diào)遣的下界坐騎?！庇^察員急忙解釋，“因為此次下界涉及低維國度間的戰(zhàn)場交鋒，總督在擬定計劃時出于安全考慮，申請了調(diào)用其他分支世界有先進力盾技術護航的機甲保護自己——這也，也是經(jīng)過了行政審查的……”

    “我看黑羊總督如此高調(diào)地使用這艘防御艦替霍冬星抵御炮火，可不像是遵守了下界計劃的樣子?！币羶傞L出言相譏。

    低階觀察員不敢多言，訕訕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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