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加上這次，總共十八場戰(zhàn)役。

    在此期間，燕昭督戰(zhàn)的同時, 還命人不間斷地去搶奪劫掠戎狄人的牛羊, 此舉徹底激怒了戎狄各族。

    于是匈奴族、鮮卑族、月氏族、羌族，幾族聯(lián)盟, 一致對抗燕昭。

    此番戎狄?guī)鬃迓?lián)盟出兵三十萬，目的是想傾全力滅掉燕昭，這已經(jīng)是他們所有的兵力了, 此戰(zhàn)亦是決戰(zhàn)。

    若這一戰(zhàn)輸了, 那他們這幾族, 百年內(nèi)別想再恢復(fù)元氣。

    而燕昭正是考慮到這點, 所以這三個月內(nèi), 他使了聲東擊西一招, 甚至不惜用下三濫的招數(shù)去劫掠戎狄的牲畜, 為的就是逼出戎狄所有兵力。

    他要在雁門一次性殲滅戎狄，讓他們再無喘息的機(jī)會，至少百年內(nèi)無力再犯中原。

    即便他死了，也能保中原百年太平。

    半日的功夫，鮮血染紅了大地，腳下的尸體堆疊如山。

    無論是人還是馬，一層疊一層，滿目赤紅，腥味沖天。

    ……

    “夫人，甲號糧倉的稻米還剩下二十袋，粟米也只有五十袋了?！倍徘妍悗瞬轵炌昙滋柤Z倉的軍糧后向苗蘭匯報。

    陳婉緊跟著回道：“乙號倉的稻米還有十五袋，粟米還有二十袋?！?/br>
    白蓉道：“丙號倉無稻米，粟米還有十袋，小麥還有三十袋?！?/br>
    十座糧倉全部匯報完后，苗蘭沉默良久不說話。

    軍糧不夠了，最多還能堅持五天。

    可偏偏南方接連半個多月暴雨不斷，多處地方出現(xiàn)了塌方，雨水沖垮了北上的路，押運糧草的兵馬被困在半道不得前行。

    該怎么辦呀，苗蘭急得一嘴泡。

    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斷糧那可是致命的危害。

    然而在人前，她卻不敢展露絲毫情緒，怕動搖軍心。

    “軍糧一事，誰都不許往外透露，違令者斬。”她冷聲警告。

    薛紹點頭打配合：“夫人說的在理，軍糧一事，絕不能讓將士們知道，都把嘴管嚴(yán)了?！?/br>
    苗蘭兩手交握，看向呂俏：“你去跟大帥秘密匯報，讓他安排些機(jī)靈的人，趁亂把戰(zhàn)死的馬搬回來?！?/br>
    如今軍中大家仍然稱呼燕昭為“大帥”，當(dāng)初和衛(wèi)臨打賭稱王之事，事后他沒再提，因為那日在場的將領(lǐng)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過是設(shè)計斬斷衛(wèi)臨的臂膀罷了。

    呂俏點頭應(yīng)道：“好，我這便去?！?/br>
    來到陣前，呂俏向燕昭稟報了苗蘭交代的事，只字未提軍糧不夠的事。

    燕昭眉頭動了下，把呂俏叫到一邊，壓低聲問道：“軍糧不夠了？”

    呂俏一怔，小聲回道：“是，其實早就不夠了，夫人都急得起了一嘴的泡。她怕大帥擔(dān)心，所以沒和您說?！?/br>
    燕昭一臉鎮(zhèn)定道：“還能堅持幾日？”

    呂俏伸出五根手指，小聲說了個字：“五。”末了又補(bǔ)充一句，“最多五日，甚至有可能不到。”

    “嗯?！毖嗾颜Z氣淡然地應(yīng)了聲，“你去告訴她，至多三日此戰(zhàn)便能結(jié)束。軍糧之事不用愁，不會餓著任何一個將士?！?/br>
    然后他叫來聶羽、張惲和衛(wèi)臨，又重新布陣，換新的作戰(zhàn)之策。

    “張將軍，你帶人沖殺。聶將軍，你安排兩路人，一路負(fù)責(zé)殺人搬馬，一路負(fù)責(zé)打掩護(hù)?！?/br>
    接著他看向衛(wèi)臨：“你帶人繞去敵軍后方大本營，阻斷他們的對接?！?/br>
    “遵命?！比水惪谕?，紛紛抱拳領(lǐng)命。

    領(lǐng)命下去后，張惲來到戰(zhàn)鼓前，提了提袖口，從兵卒手里拿過鼓槌，躬身咚咚咚敲了起來。

    他接連敲幾聲后，把鼓槌遞還給敲鼓的將士，揚(yáng)聲喊道：“兄弟們，殺啊！殺死外敵，夜里吃rou！”

    緊跟著聶羽也高聲喊道：“你們想想烤得滋滋噴油的rou，大口rou大口酒，痛快不？再想想戰(zhàn)亂結(jié)束后，憑功勛領(lǐng)取封賞，屆時在座的兄弟，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娶上一房媳婦兒，夜里摟著媳婦兒吃著rou賞著月，人生暢快不？”

    在聶羽喊完后，騎兵營校尉費允立馬將他的話總結(jié)成口號傳了下去。

    “殺戎狄收故地，吃rou喝酒娶媳婦。”

    口號一個接一個傳下去，戰(zhàn)場中，但凡有口氣的將士，全都跟著喊了起來，一聲接一聲，喊聲震天。

    激勵人心的口號響徹云霄，甚至掩蓋過了馬蹄聲和兵刃相擊之聲。

    那些匈奴鮮卑等人，他們并非人人都能聽懂中原話，除了上面的一些將領(lǐng)通曉中原語言，下頭的普通士卒壓根聽不懂中原話。

    他們只聽到燕昭這邊的人嘴里嘰里呱啦喊著什么，但不知道什么意思。

    對此，他們分外好奇。

    當(dāng)然，他們更好奇的是，已持續(xù)作戰(zhàn)三個月，今日這場大戰(zhàn)又高度緊張地打了一上午，可這些中原人非但沒有感到疲憊，反而越戰(zhàn)越勇，這讓他們生了畏懼退縮之心。

    其中一個匈奴校尉眼見著燕昭這邊的人士氣非但不降，反而再度高漲，沖殺的將士個個勇猛無比，仿佛是一群神兵降臨。

    “這……”他嚇得一腦門汗，趕忙向上面的將軍匯報，“將軍，他……他們都在喊什么？”

    那名匈奴族將軍恰好能聽懂中原話，復(fù)雜的雖不懂，但日常用語還是知曉的。

    他沉著臉道：“不用管，繼續(xù)殺，殺光這些中土兩腳羊?！?/br>
    然而匈奴校尉心里并沒有得到安慰，聽著喊聲，再看著自己這邊的將士一波接一波地倒下，他心急如焚。

    其余幾族，鮮卑、羌族和月氏族，他們已有了退兵之心，作戰(zhàn)力一降再降。

    聯(lián)軍本就不牢固，共同對敵時，各懷鬼胎，都只想保存自己的實力，想讓對方?jīng)_在前面做出犧牲。

    而燕昭這邊就不一樣了，大家目標(biāo)一致，殺戎狄、收復(fù)失地、平亂世，回家過好日子。

    這也是燕昭敢以少對多，絲毫不畏懼的原因，他太了解戰(zhàn)場的事了，也了解人心。

    他手中的這些兵，正如應(yīng)閑所說，是一把鋒利的劍。

    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在張惲帶人沖殺的同時，聶羽安排了身手敏捷的將士，專門殺戎狄人的馬，五人一組打配合，一人殺馬，兩人打掩護(hù)，兩人搬馬。

    失去了馬的戎狄人，作戰(zhàn)力減半，根本不是燕昭這邊步兵的對手。

    中午日頭正盛，照在空曠的大地上，日光照得地上的血越發(fā)糜艷。

    鼓聲如雷，振聾發(fā)聵。

    尸體越堆越多，血腥味越來越重。

    燕昭這邊的將士越戰(zhàn)越勇，吃飯輪著吃，吃完了繼續(xù)上戰(zhàn)場殺敵。

    而匈奴族那邊卻士氣銳減，別提性格較溫和的鮮卑族了，就連向來狠戾嗜殺的匈奴族都已經(jīng)疲憊不堪生出了退兵之心。

    游牧族本就不擅長持久攻堅戰(zhàn)，他們習(xí)慣搶奪掠殺，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因為是馬上作戰(zhàn)，逃跑也方便。

    見戎狄中已有鮮卑族和月氏族偷偷逃跑，甚至連匈奴族也開始準(zhǔn)備逃。燕昭哪里允許他們逃走，這一次，他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殲滅戎狄這三十萬大軍，以防后患。

    “把聶將軍叫過來?！毖嗾逊愿郎磉叺慕l(wèi)。

    聶羽過來后，拱手道：“主公何事?！?/br>
    燕昭低聲吩咐道：“進(jìn)行車輪戰(zhàn)，讓將士們換著休息，明天夜里全軍突圍?！?/br>
    殘陽如血，朔風(fēng)如刀。

    天邊一片紅，地上也一片紅，三軍將士更是滿目猩紅。

    ……

    營寨后方炊煙裊裊，熱氣騰騰。

    一天了，前方將士刀上的血就沒干過，火頭營的火也沒熄過。

    又有將士撤下來休息，同時帶了十幾匹馬過來，有幾匹馬甚至還沒死透，肚皮還在一起一伏，眼睛是睜著的。

    那些將士已累得半句話不想說，將馬丟下便歪著倒著休息。

    “你們幾個，把這些馬殺了，剝皮切rou，馬血接到缸子里。”苗蘭掃了眼，沉著冷靜地指揮火頭軍做事。

    那幾匹沒死透的馬還在喘氣，她看到了，可這種時候，她哪有心去同情敵軍的戰(zhàn)馬。

    軍糧所剩不多，能打贏這場仗，能活著就是萬幸了。

    切塊的馬rou，大塊的馬骨，洗干凈后丟入guntang的沸水里。

    苗蘭把僅剩的料都拿了出來，只有些老姜和粗鹽，別的都沒了。

    煮熟煮爛后的馬rou，她撈出來分好，讓人送給那些正在休息的將士們吃。

    戎狄人有樣學(xué)樣，他們也偷戰(zhàn)死的馬，想搬回后營煮著吃。

    燕昭當(dāng)即命徐青帶三千人繞去敵營后方偷襲，踹翻了他們的鍋，還燒毀了他們的糧倉。

    不過戎狄人的糧倉等同虛設(shè)，里面本就沒什么糧食，損失并不重，但是鍋被踹翻，卻令他們顏面掃地。

    明著打又打不贏，玩陰的也玩不贏，這次戎狄?guī)鬃宀潘闱宄龅搅丝诵恰?/br>
    尤其是匈奴族，近百年來，他們欺負(fù)中原人欺負(fù)慣了，何曾吃過這么大的虧。

    遇到燕昭后，這幾個月他們接連受挫，今日更是被打得幾近滅族。

    苗蘭看著前方滾滾的煙塵，聽著身旁雀躍的交談聲，所談內(nèi)容無非是——燕昭有多英明，前方的戰(zhàn)士有多勇猛，打得戎狄如喪家之犬。

    她緊懸著的心稍稍松了些，不再那么緊張。

    看著遠(yuǎn)處那個身影，她情不自禁地念道：“將軍不動如山，揮長劍，轉(zhuǎn)瞬伏尸百萬，從此河山無人犯1?！?/br>
    前方廝殺震天塵土飛揚(yáng)，身后炊煙繚繞rou香彌漫。

    鍋里的rou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戰(zhàn)場上將士們咬緊牙關(guān)擊殺敵人。

    兩天一夜，不眠不休。

    戎狄三十萬大軍，被燕昭圍困在雁門，前后左右夾擊，殺得只剩下七萬人。

    而他自己這邊，十五萬兵馬，還有九萬，折損近一半。

    余下的七萬敵軍，已經(jīng)徹底沒了作戰(zhàn)能力，全都癱倒在地上，疲累加上傷勢，他們無力再戰(zhàn)。

    “降……投降，我們投降?！逼渲幸粋€懂中原話的鮮卑族將領(lǐng)站出來，他轉(zhuǎn)身又用鮮卑話對自己的部下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

    那些人全都緩緩站了起來，傷重不能站立的由身旁人扶著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