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鎮(zhèn)上時(shí)，每人手里都捧著一大捧野菜，或薺菜或面條菜。

    張惲走在苗蘭身邊，笑著問：“蘭妹子，這些菜晚上怎么吃？”

    苗蘭道：“先包些餃子，今天冬至嘛，吃不到羊rou喝不了羊湯，吃幾個(gè)餃子也不錯。剩余的菜剁碎了，一部分做成菜餅，一部分拿來煮菜稀飯。晚上餃子配菜稀飯，菜餅留著在路上吃?！?/br>
    其余人聽到晚上吃餃子，眼睛都冒綠光，一時(shí)間空曠的雪地上，只聽見“咕咚咕咚”吞口水的聲音。

    張惲不禁看了眼苗蘭，壓低聲道：“蘭妹子，此番去隴南，若是我和老聶沒送你們，倘若遇到今天這種情況，你可有想過后果？”

    苗蘭扯了下嘴角，她怎么沒想過，當(dāng)然想過了，所以她才提前備下草烏。

    假如說沒有張惲和聶羽護(hù)送，要是半路遇到了逃荒的流民，那她就只能“先禮后兵”了。先和他們好好說，把利害關(guān)系分析清楚，是想靠著她長期吃上飯，還是就只短暫的吃一頓好飯。

    如果是前者，那她會像現(xiàn)在這樣，想辦法保證每個(gè)人都能吃上飯不餓死。如果是后者，他們根本不聽，只想搶了她的食物一次性吃個(gè)夠，那她買的草烏就能派上用場了。

    人都是自私的，當(dāng)別人想侵害自己的利益時(shí)，那對方就是“壞人”，對于壞人，她從不手軟。

    張翠玉他們在鎮(zhèn)上等的心焦，望眼欲穿地看向大門，終于聽到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哎呀，你們可算是回來了?！睆埓溆窭跷澹觳阶叩介T口，見大家手里都捧著綠油油的菜，驚得瞪大眼，“還真找到可以吃的菜了？”

    苗蘭笑著道：“娘你還信不過我嗎？我說了冬天也有能吃的野菜?！?/br>
    “信信信，娘怎會不信你呢。”張翠玉笑得眼角皺紋都堆了出來，她看著苗蘭紅彤彤的手，一臉心疼道，“這么冷的天出去挖野菜，手都怕要凍壞了，快快快，趕緊進(jìn)屋暖一暖?！?/br>
    屋里已經(jīng)生起了火，在苗蘭他們出去挖野菜時(shí)，張翠玉在廚房找來木柴，用火鐮火石點(diǎn)燃，架在主屋的大堂屋內(nèi)，孩子和年邁的老人，全都圍在火邊，圍成了一個(gè)大圈。

    老人不多，就兩個(gè)，除了最開始稱呼張惲為“軍爺”的那個(gè)老叟，還有一個(gè)干瘦的老太太，然而他們并不是一家的，是兩家人。

    老叟是李守義的爹，叫李長福。

    孩子總共有四個(gè)，加上王二一起。最大的是李守義他那群人的孩子，已經(jīng)七歲多了，最小的便是王二，四歲不到。

    苗蘭正要準(zhǔn)備去廚房查看鍋啊灶的，還能不能用。

    他們當(dāng)中一個(gè)年輕些的女人走上來，聲音干?。骸皬N房鍋碗瓢盆都有，灶是好的，能煮飯?！?/br>
    苗蘭笑了笑，問她：“你會和面么？會的話，過來幫幫我。”

    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會。包子面條，俺都會做?！?/br>
    “那我們一起去做晚飯?！泵缣m笑著往廚房走去，“只不過現(xiàn)在沒有多少糧食，只能先湊合著保證大家不挨餓，包子面條暫時(shí)吃不上。”

    女人道：“已經(jīng)很好了，很感謝你們。”

    王二見苗蘭進(jìn)了廚房，很自覺的便跟了進(jìn)去，坐在灶前等著燒火。

    從在簡州，他被苗蘭救下，這一路過來，遇上城鎮(zhèn)就在城鎮(zhèn)買吃的，若是在荒野落腳，就在荒野就地做飯。

    在外頭自己做飯時(shí)，都是他燒火，已經(jīng)燒成了習(xí)慣。

    苗蘭看了眼王二：“王大哥，你去叫兩個(gè)人過來洗菜?！?/br>
    王二剛站起身，女人道：“我去把她們倆叫來。”

    苗蘭點(diǎn)頭：“那也行?！?/br>
    于是王二便又坐了下去。

    沒一會兒，那女人把另外兩個(gè)女人也叫進(jìn)了廚房。

    苗蘭和她們熱絡(luò)地聊了起來，得知那女人叫王素香，是李守義的媳婦兒。

    “大姐的名字起得很好，挺好聽的。”

    王素香低頭笑了下：“我父親以前是秀才。”

    苗蘭心道，難怪了。

    另外兩個(gè)人，一個(gè)叫李二娘，一個(gè)叫孟琴玉

    李二娘出身貧苦之家，連個(gè)名字都沒有，在家里女兒中排行老二，小時(shí)候叫李二丫，嫁人后就叫李二娘。

    孟琴玉原本是官家小姐，不過她父親只是一個(gè)芝麻大點(diǎn)的小官，后來因她哥哥得罪了權(quán)貴之家的公子，她一家都遭了難，哥哥被打死，父親被陷害貪污入獄，母親氣得病死，她被賣入青樓。

    幾人閑聊的功夫，鍋里的水已經(jīng)燒開了。

    苗蘭舀了兩瓢開水在大碗里，讓李二娘端去堂屋分給大家喝。

    “天冷，每人先喝點(diǎn)熱水暖暖胃?！?/br>
    接著她又用熱水將冷水兌成溫水，拿來淘菜。

    王素香和面，她和孟琴玉就在一邊擇菜洗菜。

    菜洗完后，苗蘭讓孟琴玉把菜剁碎，她回堂屋，從包袱里拿出手巴掌大的一塊臘rou。

    當(dāng)她拿著rou，從堂屋走去廚房時(shí)，屋里一群人的目光全都追隨著她。

    有兩個(gè)男人甚至舔著唇看向她拿rou的包袱。

    苗蘭朝那兩人笑了笑：“你們不生邪念，跟著我們會一直有吃的，如果動了別的想法，那就只能離開我們的隊(duì)伍了?！?/br>
    那兩人趕緊收回目光，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們不敢有別的念頭，苗姑娘請放心?！?/br>
    李守義道：“苗姑娘她們做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也都別閑著了，走，大伙兒再去弄點(diǎn)柴火回來?！?/br>
    張惲看了眼聶羽：“老聶你是留下守著，還是跟他們一起去弄柴火?！?/br>
    聶羽摸了下鼻子：“我去弄柴火吧，你在這守著?！?/br>
    苗蘭拿著臘rou回到廚房時(shí)，王素香等人眼睛都直了。

    “竟……竟然還有rou？”李二娘看著風(fēng)干的臘rou，舔了下唇，直吞口水。

    “已經(jīng)不多了，今天是冬至嘛，就給大家嘗點(diǎn)葷腥?！闭f著，她舀出一瓢溫水洗臘rou。

    苗蘭用熱水把臘rou洗干凈后，放在鍋里煮了一刻鐘，撈起剁碎。

    這時(shí)候孟琴玉把菜也洗得差不多了，都是純天然的綠菜，從雪地里挖出來的，只需要洗去泥土就行。

    王素香把面也和好了，正在搟餃子皮。

    苗蘭把鍋洗干凈，讓王二接著燒火。

    鍋燒干后，她直接將切碎的臘rou放進(jìn)鍋里，不用放油，臘rou的肥rou本身就會出油。

    “滋啦”一聲，rou落在熱鍋里碰撞爆裂的聲音，像是最動人的仙樂之聲。

    她握著鍋鏟快速翻炒，鍋里噼里啪啦直響，不一會兒整個(gè)灶房彌漫出臘rou的油香味。

    “咕咚”，接連幾聲吞口水的聲音，已經(jīng)分不清是誰在吞咽。

    “好香啊，太香了?！崩疃镩]著眼，深吸了一口氣。

    王素香沒說話，低著頭搟餃皮子的動作更快了，手都快搟出了光影。

    孟琴玉也狠狠地吸了口氣，像是在跟李二娘比賽。

    李二娘吸一口，她吸一口，一時(shí)間灶房里只聽見兩人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苗蘭感到好笑的同時(shí)，又覺得心酸。

    她記得很小的時(shí)候，總是聽到爺爺奶奶說起那個(gè)年代的心酸往事。

    當(dāng)時(shí)很多人都吃不飽飯，誰家要是能有口稀飯吃那都算大戶人家，很多人只能吃樹皮甚至吃觀音泥，也就是一種用來制作陶瓷品的泥土。

    吃得肚子又痛又脹，拉不出屎來，吃多了會吃死人。

    最后很多人，活活被餓死了。

    而眼下的情況，比起那時(shí)候，更慘，更讓人絕望。

    可人嘛，之所以文明能得到繁衍，能生生不息，就是要在絕望中找出生的希望。

    臘rou炒軟炒香后，苗蘭用鍋鏟盛出來，和切碎的薺菜拌在一起，加上適量的鹽，也沒有別的香料和調(diào)味品，就只是簡單的一點(diǎn)臘rou和野菜，即便如此，依然香味撲鼻，令人饞得直流口水，肚子咕咕直叫。

    接著她又在炒過rou的鍋里加入燒開后的水，放了一把米。

    鍋里煮飯的同時(shí)，她和王素香幾人在一邊包餃子。

    待鍋里的米煮軟煮爛后，餃子也包好了，她再將剁碎的野菜放進(jìn)去，攪拌片刻，直到菜稀飯煮熟，起鍋前放上少許的鹽。

    煮完菜稀飯便煮餃子。

    柴火鍋，火旺，加上餃子是現(xiàn)包的，沒一會兒便煮好了。

    她們在廚房煮飯，另一邊，堂屋里的孩子們，早就饞得滿地轉(zhuǎn)了。

    幾個(gè)孩子餓得饑腸轆轆，在苗蘭炒臘rou時(shí)，他們就聞到了rou香味，然而卻沒一個(gè)人到廚房去。

    大家都很懂事，再餓也乖乖地在堂屋等著守著。

    “開飯咯！”苗蘭端著兩大盤香噴噴的薺菜臘rou餃子走進(jìn)堂屋，滿屋的人眼睛都亮了，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

    王素香和孟琴玉一人端著一大盆菜稀飯跟在后面，王二拍掉身上的草灰，在灶房洗干凈手才端著一摞飯碗往堂屋走去。

    而這時(shí)，張惲和李守義他們也回來了，一人扛著一捆木柴。

    人還沒進(jìn)屋，張惲便聞到了餃子的濃郁香味，是他從來沒聞到過的味道。

    他不由得舔了下唇：“哎呀，好香啊，蘭妹子做的飯菜就是香！”

    苗蘭笑著看向他們：“張護(hù)衛(wèi)，你們?nèi)ツ膬号倪@么多柴火？”

    張惲笑道：“嗐，鎮(zhèn)上那么多房屋呢，把那些拆了不就是柴火。”

    “真有你們的?！泵缣m忍不住笑，“快吃飯吧，臘rou薺菜餃子配菜稀飯?！?/br>
    聽到吃飯，所有人都來了精神。

    大家圍著火堆坐成一個(gè)大圈，每個(gè)人都安靜規(guī)矩地等著發(fā)放飯食。

    作者有話說：

    不喜勿噴，杠精勿擾。看不下去的，請您棄文！

    第10章 天晴

    寒風(fēng)卷地，暮雪紛飛，蒼茫大地一片白。

    院中枯樹被風(fēng)刮得吱嘎作響，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攔腰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