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延剛剛打完電話回來，折騰到現(xiàn)在，他身上的襯衫也微微凌亂了幾分。

    蘇時意覺得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從來了之后電話就一直響個不停,趕來的時候也很匆忙。

    她微吸一口氣，泛紅的眼睛看著他,輕聲說：“你如果有事的話，就先回去吧，我一個人留在這就好.....”

    嘴上雖然是這么說的，但其實蘇時意心里竟然還有點....

    舍不得他走。

    “不走了?！?/br>
    殷延把手機收起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牽著她往醫(yī)院安排好的休息室里走。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太晚了，先去休息一會兒?！?/br>
    蘇時意張了張唇,本來想說不用了，可已經(jīng)被他拉著走到了隔壁準備好的單人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的布置很簡單,只有一張單人床,床旁邊擺了張折疊椅,一盞落地?zé)綮o靜亮著。

    蘇時意爬到床上，看著旁邊那張簡陋至極的椅子，還有身下柔軟的床,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緒。

    那椅子看著就不舒服。

    可這是單人床,她總不能也讓他一起來睡吧？

    就在蘇時意腦子里胡思亂想時,殷延走到床邊,彎腰把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她身上，然后才把醫(yī)院的被子給她蓋上。

    以至于蘇時意緊貼肌膚蓋著的，是沾染著他身上溫度的外套。

    他把被角給她掖好，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蘇時意躺在床上，長發(fā)在雪白的被單上散落開，她眨著眼睛看他，眼尾那抹紅色還沒褪去，紅痣綴在眼下，眼里盈盈水光，寫滿了楚楚可憐的脆弱。

    也不說話，就只是那么看著他。

    殷延心口動了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蹭了下她的眼尾，嗓音說不出的低柔。

    “睡吧，我不走。”

    蘇時意的呼吸隨著他的動作落下驟然停了一拍。

    然而下一秒，他便克制地收回手，直起腰，走到那張折疊椅旁坐下。

    見狀，蘇時意只好把剛才差點問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心里充盈著的情緒陣陣發(fā)著漲，是讓她覺得陌生的，對其他人從沒有過的一種感覺。

    依賴感。

    是她根本不該對他生出的感覺。

    沾上枕頭，那陣困意就來了。

    身體透支的疲憊感成倍襲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阻止著蘇時意的大腦中兩種念頭繼續(xù)拉扯打架。

    她就那么沉沉地睡了過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時意慢慢睜開眼睛。

    外面的天還沒亮，她緩了幾秒，等意識徹底回籠，便立刻轉(zhuǎn)過身去。

    抬起眼，就看見殷延還坐在那里。

    折疊椅看起來并不舒服，他靠在那，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著，白襯衫黑西褲，依然清冷自持的氣質(zhì)，自帶一種上位者的氣場。

    身上的白襯衫，晚上那會兒還被她攥出來些許褶皺，少了些平日里疏淡的禁欲感。

    殷延連眼鏡都沒摘，大概也是累極了，靠坐在那也能睡著。

    房間里光線昏暗，暖黃的光鍍在他的輪廓周圍，將他原本凌厲深邃的線條暈染得意外柔和。

    頓時，心口忽然猛跳了下。

    蘇時意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走到他面前。

    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他的臉上，看著他的長睫在眼下覆蓋出的那一小處陰影，然后細細描摹過他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再滑落至他的唇上。

    他的五官生得極好，挑不出一點缺陷。明明是一雙多情眼，內(nèi)勾外翹，卻因為他冷淡又倨傲的性子，看起來更蠱人。

    這么好看的眼睛，卻偏偏看不見任何顏色。

    心臟撲通著，一下一下，幾乎快要振聾發(fā)聵。

    莫名的，蘇時意的心底生出一種奇妙的熟悉感來。

    好像....在哪里見到過。

    蘇時意微微彎下腰，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幫他把眼鏡摘了。

    她盡量放輕動作，不想驚醒他。

    就在蘇時意剛想收回手時，殷延卻忽然睜開眼。

    摘掉眼鏡之后，褪去那層偽裝，他的眼眸幽深，所有情緒都被隱藏得看不出情緒，墜在深潭里，又像是能一下子把人吸進去。

    蘇時意還沒回過神，下一刻，他就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微微粗糙的質(zhì)感摩挲過她腕間細滑的皮膚，酥酥麻麻的感覺仿佛能蔓延至全身。

    大概是剛剛睡醒，殷延的嗓音聽上去比往常更啞了幾分：“做什么？”

    她的耳根不禁發(fā)燙，有點心虛地解釋：“我..我?guī)湍阏幌卵坨R...”

    話沒說完，殷延眼神晦暗，抬手忽然一扯，兩人的距離驟然縮近。

    蘇時意一個不穩(wěn)，就這樣措不及防湊近他，撞進他的視線里，被他幽暗深邃的目光緊緊噙著，近乎勾引似的逼視。

    他的瞳仁漆黑，眸底倒映出來的只有她的影子。

    休息室內(nèi)狹小安靜，光線昏暗纏綿，彼此溫?zé)岬臍庀⒃谙喔舻目諝饫锝豢椨縿?，仿佛抽離了周圍所有的氧氣。

    呼吸近在咫尺，仿佛有什么無言情緒在悄無聲息浮動著。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急促響起，驟然打破此刻曖昧的氣氛。

    蘇時意猛然回過神，聲音細若蚊鳴：“電..電話響了。”

    殷延終于松開她的手腕，眼神也再度恢復(fù)平日的隱忍克制。

    蘇時意終于微松下一口氣，然后看著他拿起一旁床頭柜上放著的手機，看清屏幕上的號碼，殷延臉色微沉了幾分。

    等他從外面接完電話回來，蘇時意就知道他必須要走了。

    她把剛剛蓋著的外套拿著追出去，急忙叫住殷延：“外套你還要嗎？”

    走廊里，問診臺旁值夜班的護士們紛紛往他們這里瞟。

    蘇時意被盯得臉熱，殷延的表情卻依舊淡然自若。

    “先放在你那?！?/br>
    他想了想，又低聲補了句：“有事給我打電話?！?/br>
    蘇時意紅著臉，盡量維持平靜點頭：“知道了....”

    直到看著他的身影徹底消失，耳根的熱意依然縈繞不散。

    手里的外套尚有余溫，蘇時意攥緊，許久才輕呼出一口氣。

    *

    早上九點，孟錦書終于被轉(zhuǎn)入單人的vip病房，脫離了危險期。

    蘇時意懸著的心終于松下來，她坐在病床邊，用打來的溫水沾濕棉簽，輕輕給孟錦書擦拭著蒼白干澀的唇瓣。

    經(jīng)過這一下折騰下來，孟錦書的身子更虛弱了，也讓蘇時意心里恍然生出一種感覺。

    母親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快沒有時間了。

    蘇時意將用完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回身去握著孟錦書枯瘦的手。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媽，你要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等我....”

    她必須要盡快了。

    有些事，也不能再繼續(xù)拖下去了。

    *

    照顧了孟錦書多年的護工也早就來了，還帶來了放在療養(yǎng)院里的一些生活用品。

    護工環(huán)視了一圈vip病房里的布置，一邊用毛巾給孟錦書擦拭雙手，忍不住開口：“時意啊，這都是你男朋友幫忙安排的吧?！?/br>
    蘇時意怔然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啊....他不是我.....”

    護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蘇時意，壓低聲音說：“這個是你男朋友讓助理給我的卡，里面錢給的太多了，我真不能收。你放心啊，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媽的，不用你惦記這邊。也告訴你男朋友不用擔(dān)心，這錢你還是拿回去?！?/br>
    蘇時意愣愣看著護工手里的銀行卡，半天回不過神。

    原來他還做了這些嗎？

    在她還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了。

    甚至連告訴都沒告訴她。

    她的指節(jié)蜷了蜷，嗓子有些發(fā)澀。

    護工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孟錦書，心里升起一陣寬慰，語重心長地看著蘇時意道：“我看你男朋友真是個值得托付的，昨天要不是轉(zhuǎn)院及時，孟阿姨的情況，恐怕就真的撐不住了?！?/br>
    說起來，她已經(jīng)照顧孟錦書快六七年時間了，從蘇時意上學(xué)的時候到現(xiàn)在，也算是看著蘇時意長大。

    以前蘇時意還是孩子的年紀，就一個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超乎同齡人的冷靜和沉穩(wěn)，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一次次闖著鬼門關(guān)，身邊連個可依靠的人都沒有。

    那么小個小姑娘，多不容易啊。

    還好，現(xiàn)在身邊也終于有一個可以依托的人了。

    蘇時意垂下眼，嗓音很輕。

    “是...多虧了他?！?/br>
    *

    中午過后，蘇時意在醫(yī)院吃過午飯，又跟護工叮囑了幾句，才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