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繼母養(yǎng)兒日常 第77節(jié)
考場內(nèi)頓時sao動起來,衛(wèi)恕尤為難受,因為那喊著著火的人就在他附近,且很快順著風,他就聞到了東西燒焦的氣味。 但他也不敢動,只敢死死攥著手中之前拆卸下來的那條抹額。 又過一會兒,巡邏的軍士注意到了這邊的動向,一邊喊著“肅靜”,一邊分派人手去抬水。 他們訓練有素,從他們的面色和行動中瞧不出火勢到底多大。 但就是因為瞧不出,才讓人心里格外不踏實。 焦糊的氣味越來越重,軍士們提來水桶滅火,只聽得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桶桶水澆下,刺啦刺啦的聲音不絕于耳,衛(wèi)恕如坐針氈,第一次覺得時間這般漫長。 但是其實前后也就一刻鐘,火被滅了下來。 軍士叉走了一個灰頭土臉的書生,想來那人就是起火的始作俑者。 考場內(nèi)的重新安靜下來,但經(jīng)此一事,附近聞到那燒焦氣味的人多少都有些受驚。 衛(wèi)恕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時他不敢立刻下筆了,先閉目養(yǎng)神了好一陣,才穩(wěn)住了心神,重新投入到考試中。 這一投入,他便慢慢地找到了在模擬號房里的狀態(tài),再不去想其他事。 四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衛(wèi)恕的身體其實已經(jīng)習慣了翠微書院的時間增益,倒沒有覺得特別難熬。 四天之后,衛(wèi)恕考完,出了考場。 他身體素質(zhì)比一般人強不少,雖不至于和旁人似的腳步踉蹌,臉色慘白,但在伸不開腿腳的地方連窩四天,他臉色也不甚好看。 下人早就在外頭等候了,一起上前攙扶他上了馬車,回了租賃的小院休息。 一通休息到放榜那天,他也就完全恢復了過來。 后頭不必再參加院試,所以當天衛(wèi)恕就準備立刻回村了,他讓下人在小院里收拾,只帶了一個小廝過去看放榜。 府試的放榜也比縣試的熱鬧,衛(wèi)恕過去的時候,那處已經(jīng)是人頭攢動,水泄不通。 他就在外頭候著,小廝擠進去看。 “中了中了,少爺中了!”沒多會兒小廝一臉喜氣擠了出來,“大少爺考了第十二名!” 十二名的成績對衛(wèi)恕來說中規(guī)中矩,并沒有超常發(fā)揮,但隔壁差點就起了火,還能穩(wěn)扎穩(wěn)打展示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衛(wèi)恕已經(jīng)十分滿足。 他正要招呼小廝離開,小廝道:“小院那邊應該還沒收拾好,大少爺再稍微站站,小的去看一眼那宋書生的?!?/br> 衛(wèi)恕在府試前離開青竹書院,衛(wèi)家的下人自然會好奇原因。做主子的沒必要和他們交代事情經(jīng)過,但他們自己掛心,后頭又偶爾出入翠微書院,多少聽到一些。雖未知全貌,卻也知道自家大少爺是受了一個姓宋的書生的排揎。 眼下自家大少爺考中了,他可不得想著去瞧瞧那姓宋的? 衛(wèi)恕失笑地看著小廝的身影又消失在人堆里。 后頭絡繹不絕還有人往前擠,衛(wèi)恕既已看完,就準備找空地站著。 剛走了幾步,他聽到有人在身后弱弱地喊:“公子,你的荷包?!?/br> 這聲音莫名有幾分熟悉,衛(wèi)恕一時沒想起來,轉(zhuǎn)頭一瞧,只見一個身形高瘦、穿著粗布書生袍的少年跟在他身后,手上還拿著他的荷包。 荷包里頭也就幾兩碎銀子,衛(wèi)恕并不看在眼里的,倒是那荷包本身,是沈翠前頭給他繡的。 他接過荷包道謝,看眼前的少年衣衫襤褸,衛(wèi)恕便只拿回荷包,將里頭的碎銀子倒出,用作酬謝。 “不用不用。”對方連連擺手,“舉手之勞罷了?!?/br> “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吧?!?/br> 那少年憋得滿臉通紅,最后道:“那你要是一定要謝我的話……你可以請我吃碗面嗎?” 衛(wèi)恕又遞過去銀錢,他還是擺手,“就……就旁邊的面檔,你請我吃吧,我不要銀錢?!?/br> 銀錢是現(xiàn)成的,面檔更是只在幾步開外的距離,他卻非要衛(wèi)恕請他。 委實有些奇怪。 不過今日衛(wèi)恕心情好,加上對方幫了自己的忙——荷包雖丑,可是翠微獨一份兒呢! 而小廝一時間又過不來,他就點頭同意了。 兩人一前一后去了面檔,衛(wèi)恕給他點了一碗大rou面。 高瘦的少年在他對面坐下,頗有些局促,“對不住,我真沒想挾恩求報,但是我真的很餓?!?/br> 說著話,他的肚子真就叫了起來。 很快大rou面端了上來,巴掌大的焦褐色五花鹵rou,蓋在現(xiàn)搟的勁道面條上。 少年不再客氣,捧著碗就埋頭大吃起來,眨眼工夫就吃完了半碗。 看來真的是餓壞了。 衛(wèi)恕再讓攤檔老板給他下了一碗,回座位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少年腳上的鞋子格外眼熟——鞋底破破爛爛的,還捆了兩根繩子。 于是他也就把人認了出來,眼前這個狼吞虎咽的少年赫然就是搜身時排在他前頭的那個! 說來也是一樁緣分了,不過前頭那番割鞋子的單獨搜身并不算好事,且那少年面上半點不帶喜氣,衛(wèi)恕就猜著他應該沒考好,所以也沒提這茬。 高瘦少年吃到第二碗面條的時候,小廝擠出人群跑過來尋他了。 他臉上要笑不笑的,“那宋堯,在二十名開外呢。而且小的還在榜前遇到個人,氣哼哼地對著身旁的人道‘要不是起了火,我至于只考這樣嘛?!’,想來就是那個宋堯了。嘁,話說的冠冕堂皇的,咱們少爺當時不也聞著燒焦味兒了?照樣發(fā)揮的很好!” 衛(wèi)恕抬手要用折扇敲他的頭,讓他停止幸災樂禍,卻猛聽旁邊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高瘦的少年連忙道歉,衛(wèi)恕也擺擺手,表示無妨。 后頭那少年用更快的速度吃完了第二碗面,然后滿臉通紅地起身朝著衛(wèi)恕作揖道謝,道完謝他就火燒屁股似的告辭。 走的太快,他那鞋底掉了下來,兩腳一絆,“砰”一聲摔了個大馬趴。 衛(wèi)恕和小廝都連忙要去扶他,他一邊喊“不用”,一邊手腳并用爬起身就走。 衛(wèi)恕看著他臉上沾著黑泥、灰頭土臉逃跑模樣,越發(fā)覺得此人熟悉——開考第一天,讓軍士叉出去的縱火之人可不就是他! 敢情他方才不是為了言行無狀而羞臊,是因為聽到自己影響了別人的成績。 衛(wèi)恕失笑地搖搖頭,喊上小廝回了小院,然后立刻動身離開府城,回村報喜去咯! 第八十五章 衛(wèi)恕從府城后連夜趕路回來的,連衛(wèi)家都沒去,直接讓下人把馬車駛向翠微書院。 這天沈翠起身看他心情值越來越高,就想著他這今日就該回來了,于是吃過早飯后,她沒急著打開時間增益,也沒把書院大門合上。 聽到外頭‘噠噠’的馬蹄聲,大伙兒就知道是他回來了,一個二個搶著出去迎他。 衛(wèi)恕不用下人扶,自己跳下馬車。 也沒有外人在,他并不必裝出君子端方、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意氣風發(fā)笑道:“不負所望,考了第十二名!” “不錯不錯,是好樣兒的!”勞不語老懷欣慰。 穆二胖和衛(wèi)奚上去簇擁著他往堂屋里去,一個問他累不累?另一個問他渴不渴? 沈翠一直關注著她的心情值的,早就猜著他考的不錯,但也跟著高興。 她插不上嘴,就跟著他們一道進了屋。 周氏去了灶房,另外沏出一盞新茶來,放他書桌上。 衛(wèi)恕咕嘟嘟喝下,緩了口氣,開始和他們說起經(jīng)過。 “要不說紙上得來終覺淺呢?前頭已和人打聽過府試的規(guī)格制度,我自詡已經(jīng)了解整個流程,但親自去體驗后才知道聽人說的,和自己經(jīng)歷的,終究不同,先說考場……” 他說了好大一通,穆二胖和衛(wèi)奚,甚至早就參加過科考整個流程的勞不語都聽得十分認真。 一直說到前幾日看放榜,衛(wèi)恕旁邊的小廝憋壞了,幾次都欲言又止的。 衛(wèi)恕分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讓他有話說完得了,沒得在旁邊擠眉弄眼的。 那小廝道:“我們少爺發(fā)揮的好,那宋堯就不成了……前二十名我看了又看,都沒尋到他的名字,但是人實在多,我擠不到旁邊去,就聽一人在旁邊說酸話,說什么……” 再說下去要扯到考場內(nèi)著火的事兒了,衛(wèi)恕并不想沈翠他們擔心,示意讓他止住話頭。 那小廝雖然伶俐,沒再往下說,但也沒有說旁的描補,猛地止住話頭說了半截,讓勞不語他們越發(fā)好奇。 沈翠也想知道為何開考第一天衛(wèi)恕的心情值突然跌的那么厲害,就也用眼神詢問。 這下子是瞞不住了,索性衛(wèi)恕就全和他們說了,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原地轉(zhuǎn)了個圈給他們看,表明自己真的沒事。 那小廝的意思本來是想讓大家一起看宋堯的笑話,但一聽說著火,沈翠他們可不管什么宋堯了,只把衛(wèi)恕好一通瞧,確認他確實全須全尾,沒有半點損傷,只是虛驚一場,這才安心下來。 穆二胖聽完全過程,忍不住嘟囔道:“那個書生也太……太倒霉了。又是鞋子讓人割開,又是遭遇失火,沒考就讓人叉出去了……豈不是又得再等一年……” 衛(wèi)恕說可不是嘛! “確實怪可惜的,我看那人拾金不昧,也不圖什么回報,怪實誠的,雖說行事有些奇怪,并不是像那種故意縱火之輩,想來是運道不佳,無意中導致的?!?/br> 考不考得上只是一遭,但精心備考后連個科考的資格都沒有,讓他們都替他感到惋惜,更有些物傷其類。 勞不語搖頭道:“這少年其實還好,你們沒必要替他太過cao心。畢竟我可是見過更讓人惋惜的。” 大家問他怎么這么說? 他接著道:“你們大多就在本縣活動,沒聽過外頭的事兒。早些時候我在外游歷,聽說過一個‘神童’,叫梅若初。這梅若初天賦異稟,過目不忘,七歲賦詩。那詩文我看過,到現(xiàn)在都記得……雖略顯稚嫩,但才氣斐然,細膩非常,稍加培養(yǎng),自然是一代文豪?!?/br> 說著他看向穆二胖,“按著他本來的發(fā)展,想來也就你家大哥能和他齊名吧?!?/br> 但是眾人都沒聽說過這個人,穆二胖學的晚、衛(wèi)奚接觸的人少,還好理解,衛(wèi)恕可在青竹書院待了好幾年,連著參加兩屆書院大比了。 真要有一個能和穆云川齊名的人物,他能半點兒沒聽說? “所以說可惜嘛,當年那么有名的神童,到現(xiàn)在卻成了籍籍無名之輩?!眲诓徽Z嘆息道,“世間可惜之事太多,運道不濟可惜,‘傷仲永’亦可惜。咱們能做的,便是盡力而為,努力不讓這份‘可惜’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你們可明白?” 仨少年立刻起身,齊齊躬身作揖應‘是’。 氛圍有些沉重了,沈翠岔開話題道:“阿恕剛從外頭回來,要不要歇著去?” 衛(wèi)恕趕回來就是為了和他們分享喜訊,前頭又在考場里頭窩了四天,只在府城稍微休息了幾日,這些天全憑著一口氣撐著。 真回來了,他就感覺到又困又累了。 但眼下也不是休息的時候,他還得回青竹書院,上報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