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文繼母養(yǎng)兒日常 第68節(jié)
………… 因為想著時間還早,所以沈翠和穆二胖慢慢悠悠地走到城門口。 卻沒想到,他們過來的時候,周氏已經(jīng)站在那處了。 今日街上熱鬧非常,家家戶戶稍有余錢的,都會帶著家人出來逛逛,買些小玩意兒。 周氏的手里就拿著一支糖葫蘆,不過那糖衣經(jīng)過中午的日頭已經(jīng)有些化開。 而走近之后,沈翠看了一眼周氏的臉色,她臉色倒是如常,只是比平時白了一些。 周氏他們就笑:“娘怎么這么早就來了?我還想著姥得多留你們一會兒呢?!?/br> 她似乎有些不好,但今日周氏回的是娘家,那么惹她不虞的就肯定是娘家的事。 這種家務(wù)事不好隨便插手。 沈翠就暫時只當不知,回答道:“我嫂子看著像找我有事兒,我猜著就還是大概是想讓她娘家孩子來讀書的事兒,我就提前走了?!?/br> 穆二胖也只做不覺,問周氏道:“嫂嫂是給我買的糖葫蘆嗎?” 周氏下意識地說‘是’,穆二胖伸手接過,和她道了謝。 周氏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了不少化開的糖,又趕緊道:“這個化開了,不大好,我再重新給你買一個?!?/br> 穆二胖咬下一個糖葫蘆,嚼得嘎吱作響,吃的可香了,“不用,這個就很好,又沒壞,一樣吃的!” 街上人多,他們?nèi)送情T口一站,多少也被人潮裹挾,沈翠催著他們邊走邊說。 三人又跟來時似的結(jié)伴往家走,周氏還是有些失魂落魄的,都出城好些時候了,才反應(yīng)過來沈翠手上提著食盒,搶著要她來提。 沈翠故意逗她,說:“你是不是聞著釀豆腐的味兒了?剛我娘還說昨兒個看你多吃了幾筷子,該是喜歡的,特地給你帶的。” “姥姥的廚藝很好,那個釀豆腐,豆腐皮香脆,rou餡鮮甜……”說著話,周氏的眼睛突然紅了。 沈翠轉(zhuǎn)頭看穆二胖一眼,胖兒子很有眼力見兒地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兩人前頭幾步開外。這樣他既避開了,也不用讓沈翠擔心他走散。 “說罷,你弟媳婦還是你弟弟欺負你了?還是他們一起?” 周氏想背過身擦眼睛的,但被她這么一問,眼淚反而斷線珠子似的掉下來。 她哭的有些哽咽,沈翠也不催她,伸手捋著她后背。 等平復好了情緒,周氏才把上午的事情慢慢說給她聽。 原來這天她去弟弟家,想著自己如今也掙了一點錢了,就給侄子準備了壓歲錢,另外正好遇到賣糖葫蘆的,還特地買了一根。 但是沒想到去的不巧,她剛到巷子口,就看到弟弟和弟媳婦抱著侄子從家里出來。 他弟弟是有些猶豫的,說:“今兒個回娘家,你自己回去不就好了?我jiejie萬一回家來,總不能家里一個人都沒有?!?/br> 他弟媳婦立刻嚷道:“別人回娘家都是拖家?guī)Э诘?,憑啥我一個人自己帶孩子回去?” “這……這不是我家情況特殊嘛,家里沒有長輩。你嫁與我之前,不就知道嗎?” “這算她哪門子的娘家?周恒你可別忘了,這是我娘家出錢置辦的宅子……她去年都知道不上門來打秋風,今年也不見得會過來,走了走了?!?/br> 這情況雖然有些尷尬,弟媳婦說的話也不算好聽,但說的也是事實,周氏只想著自己來的不巧,那么避開就好了。 她找了個角落一站,因為穿著又寬又大的襖子,又是許久未見,親弟弟都沒把她的背影認出來。 他們夫妻經(jīng)過他的時候,周氏又聽到他弟弟在道:“哪怕不為了我姐那么個人,哪怕是為了我姐夫呢?我姐夫可是連中‘小三元’的秀才公,進了府學讀書的,前途不可限量,說出去哪個不給咱家?guī)追置孀???/br> 她弟媳婦輕嗤一聲,“你不提這個還好,說了我都替你姐愁得慌。你自己也說了,你那姐夫連中‘小三元’,前途不可限量。他那樣的人,還能你那jiejie過一輩子?” 這話真是聽得周氏都生出了三分火氣,沒想到他弟弟卻很快附和道:“這事兒咱們自己知道就好,左右我姐現(xiàn)在是秀才娘子,姐夫一天沒休她,咱家跟他們穆家那就是一天的正經(jīng)親戚?!?/br> “知道了知道了,后頭再碰到她,我會對她客客氣氣的??熳吡?,反正她今天不一定來,來了發(fā)現(xiàn)我們正好不在家,也不會和我們置氣?!?/br> 小夫妻兩個說著話就離開了。 周氏又氣又委屈,但到底是多年自己討生活的人,不至于為了一點閑話就哭的要死要活的,她后頭也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翠一問,她那眼淚就跟開閘的河堤似的。 沈翠聽她說完大致經(jīng)過,倒也不意外。周氏那弟弟但凡是得用的,也不會讓周氏在原身手底下吃那么些苦頭。她隱忍不說,親弟弟還真就一點不知道她的境況了?顯然是沒上心而已。 而且原書劇情里,周氏這弟弟一家沒什么戲份,也就是后頭周氏病逝后發(fā)喪,弟弟一家上門哭喪,哭的要死不活的。 穆云川知道這弟弟是假意,但看在故去的周氏的面子上,還是給了他一點撫恤銀子,為他尋摸了一份小差事。 就這樣一家子,說出什么氣人的話來,沈翠都不會意外。 “你啊……”沈翠苦惱的嘆了口氣,“我今天還在我娘面前夸你,說你人聰明又機靈,帶一帶長進不少。我一個錯眼,怎么就讓人欺負了?” 周氏臊紅了臉,但也很快反應(yīng)過來,沈翠不是真的在說她,而是在給她鼓勁兒。她現(xiàn)在又不是孤身一人,也有家人做后臺的! 周氏思索半晌,反思道:“我就不該躲,城里的宅子是弟媳婦置辦的,他們成婚我也沒本事給弟弟置辦什么體面的聘禮。所以她沒承我什么恩惠,也不用敬著我,既然處不來,那往后少走動就是……但爹娘去的時候,弟弟還沒有現(xiàn)在的二胖大,他是我養(yǎng)大的,竟半點兒不敬著我這長姐,我該和他算賬?!?/br> 她確實比從前長進不少,見她自己想明白了,沈翠也就不用多說什么,只問她:“你說二胖要是往后長大了,不孝順我,還跟他媳婦一起在背后編排我,我該如何?” 穆二胖走的沒多遠,隱約聽到這話,心里立刻小聲反駁道,他怎么會不孝順娘哦?!不要娘如何,直接來個大雷劈死他得了! 不過娘和嫂嫂在談心,他還是沒攙和,特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二胖不是那樣的孩子……真要有這么一天,我陪著您拿藤條一起抽他!” 這話又順風傳到穆二胖耳朵里,于是他又走遠了一些。 又走了一段,周氏自己擦了把臉,抱歉道:“娘和二胖先回去,我還有點事兒?!?/br> 沈翠讓她去,等周氏走了,穆二胖湊過來問嫂嫂干啥去了? 沈翠笑道:“大概是買藤條去了?” 穆二胖:“啊?” 第七十四章 沈翠和穆二胖先回的書院,勞不語自己中午下了把面條吃,看天光還早,他和穆二胖抓緊時間上了會兒課。 到了黃昏時分,周氏從城里回來了。 這次從娘家回來,周氏的臉色就和平常完全沒有分別了。 飯桌上,穆二胖幾次欲言又止,顯然仍不相信平時和善溫柔的嫂嫂真會去打人,但如果真打起來了,那么他又擔心嫂嫂在外頭吃虧。 若真吃虧了,他年紀雖小,也是可以去為嫂嫂出頭的。 雖然書上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大概也打不過嫂嫂的弟弟,但是和他論上一論,也能為嫂嫂討回公道。 唔……不過好像他口才也不算特別出挑,萬一論不過豈不是幫倒忙?還是得先打份腹稿。 他本來就沒什么城府,在家里更是放松,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思。 一頓飯吃著,臉上的神情幾經(jīng)變換,全落在其他人眼里。 沈翠用胳膊肘輕輕拐了周氏一下,周氏給穆二胖夾了一個豆腐盒子,“什么事兒都沒有,你安心吃飯?;仡^讓娘把事情說與你聽?!?/br> 也總算是讓這小管家公安穩(wěn)地吃完了一頓飯。 等吃過了晚飯,勞不語和穆二胖還待在書院,沈翠和周氏相攜著回家。 沒等沈翠發(fā)問,周氏自己就把后頭的事兒給她說了。 她再去弟弟家,弟弟和弟媳婦已經(jīng)帶著孩子回來了。 周氏叩響門扉,沒多會兒他弟弟周恒就來開了門。 見到她,周恒臉上多了一絲不自然的尷尬,口中卻還道:“今兒個我想著jiejie就該回娘家,一直等著你來呢。怎么jiejie到了這會兒才來?” 周氏面不改色問是嗎? “我早些時候就過來一趟了,那會兒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yīng)?!?/br> 弟媳婦也很快從里頭迎了出來,笑著打圓場道:“早上那會兒不是我回娘家嘛,家里這小崽子不省心,幾步路的功夫也要他爹抱。周恒就送我們娘倆兒來著。許是那會兒錯過了。” 后頭便是她被請進屋,小夫妻兩個客客氣氣地招待,見她穿的比從前體面不少,人也豐腴精神一些,少不得問幾句她在婆家過得怎么樣啊?姐夫在外頭如何,寫信回家沒有? 周氏也不冷不熱地應(yīng)付過去,也就坐了那么一會兒,她就回來了。至于本來給侄子的那厚厚的紅封,當然是還在她懷里,沒有給出去的。 左右他們只把她當成打秋風的,她沒求什么救濟,小夫妻兩個就該偷著樂了。 沈翠知道周氏的性格還真做不出來大過年的上手揍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的弟弟的事兒,但也沒想到后頭的事情這般云淡風輕。 “我就覺得怪沒勁兒的?!敝苁现S刺地笑了笑,“當時和您說完話,我存著一肚子氣,想去好好說道說道。周恒要敢在我面前繼續(xù)說那些話,我真能上手收拾他。但他人前人后兩幅臉孔,我看他都覺得陌生。也就沒必要和他們置氣了。有這份心思,還如早些回來想想做衣服的事情?!?/br> “真不氣?” 周氏想了想說:“心里是有些不好受的,雖說這幾年遠了,來往少了,畢竟是我親弟弟,從小一手拉拔到他成家的。” 說著她又努力扯出一個笑,“前頭我把二胖和我那弟弟作比,說起來也是怪委屈二胖的。您比我有本事,我沒教好周恒,二胖比他強太多了?!?/br> 她頓了頓,吐出一口長氣,如往常一般,攤開白紙寫寫畫畫,又接著道:“前頭夫子教二胖讀《孟子》,里頭有句話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很喜歡,就記住了。我照顧他,本就不是為了他來日報答我,血脈親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受父母臨終前的囑托。我自問從前我給他的、教他的,就是我所有的、最好的了,我問心無愧。既他如今已經(jīng)忘了那些,我也沒必要耿耿于懷。如今我外嫁,他進城成家,本就是兩家子。他不掛念我,那回頭我不用記掛他,各過各的就是了。為了不把我放心上的人置氣,實在沒必要?!?/br> 沈翠略有些驚訝地挑挑眉,倒真沒想到周氏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時候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日穆云川也和現(xiàn)在的周恒一般做派,周氏會不會也像此時這般灑脫…… 沈翠再垂眼一看,發(fā)現(xiàn)她握筆的手卻是隱隱有些顫抖的,而且說了這樣久的話,筆尖的墨水已經(jīng)滴在紙上,她也渾然不覺。 也是,她現(xiàn)在見識和眼界都開闊了,但人的理智和感情是會割裂開的。周氏現(xiàn)在心里肯定不是她說的那樣——只有‘有些’難受。 她是成年人了,這種情緒只能讓她自己消化,沈翠讓她回屋去忙自己的,也是讓她自己靜靜。 晚些時候,穆二胖下學,看到主屋里還亮著燈火便過了來。 沈翠知道他也是記掛周氏,特地等著他的。 “嫂嫂今晚沒和娘在一起嗎?” “她有些心事,我就讓她自己待會兒了?!鄙虼湔姓惺?,讓他坐到炕沿上。 知道這小管家公不放心,沈翠便也把周氏后來發(fā)生的事情簡單講給他聽。 聽說沒打起來,嫂嫂也沒再受委屈,穆二胖總算放下心來,“嫂嫂說的對,她俯仰無愧,又不是她做錯了事兒,沒得因為旁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br> 說著穆二胖也挺好奇,問沈翠說:“娘,如果是你遇到這種事兒,你會如何?” 沈翠挑眉:“我沒你嫂嫂豁達、好性兒,她付出了那么些,對方不領(lǐng)情,她想的是那就以后各走各的路,我嘛,大概是分道揚鑣之前,還得狠狠找補一場。比如用藤條狠抽一頓你的屁股,要走你一半身家……可能走之前還是有氣,再揍你幾次?!?/br> 穆二胖舉雙手投降,“怎么又是拿我作比???早知道我不挑這個話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