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野泥到達(dá)宋遠(yuǎn)哲的辦公室時，他正在與幾位領(lǐng)導(dǎo)開短會。

    宋遠(yuǎn)哲讓秘書引歐野泥到休息室提先坐上一會兒。

    沒過一陣，宋遠(yuǎn)哲就來了。

    宋遠(yuǎn)哲見歐野泥的臉上有一種從未顯露過的輕松之色，“小泥，問題已經(jīng)解決好了嗎？”

    歐野泥點點頭，“算是吧。”

    “累著了吧？你應(yīng)該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br>
    歐野泥前腳解決了與倍江醫(yī)院的恩怨，后腳就趕到了他的門前，大有快刀斬亂麻的趨勢。

    如果不是愿意留在他的身邊，那就是另外一種他并不希望的抉擇之路。

    宋遠(yuǎn)哲暗示歐野泥可以不必如此著急，做出令雙方都無法挽回的決定，可以徐徐圖之，用上一段時日來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究竟應(yīng)該何去何從。

    他守候了她那么多年，親眼目睹著她從一個青春少艾的懵懂女孩成長為現(xiàn)在毅然決絕的模樣。

    孩子大了，總是會生出別的心思來，猶如脫韁的野馬，不肯再按照引領(lǐng)者劃定的路線前進。

    歐野泥既然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就不能再為其他的東西動搖自己的心聲。

    “好，師兄，我們可以聊聊天嗎？”

    自從她來到宋遠(yuǎn)哲的身邊，名義上是宋遠(yuǎn)哲的師妹，更多的時候兩人更像是一種嚴(yán)謹(jǐn)守序的上下級。

    身為上位者，宋遠(yuǎn)哲無意識地散發(fā)出指揮和壓迫的氣勢，有種不怒自威之感。

    別說是歐野泥，就算是跟隨他多年的其他同門，也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就算他常常對她說：“不必緊張，放輕松情緒。”

    但她其實在他面前正襟危坐，是沒有辦法放松自己情緒的。

    宋遠(yuǎn)哲見歐野泥這副難以啟齒的模樣，也希望她能夠真正在他面前做一回自己。

    “小泥，不管你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隨意跟師兄聊聊天，不必拘于日常工作和生活。”

    歐野泥拉了拉身上的外套，雙手撐住了自己的下巴，視線垂落，放在面前那杯菊花枸杞茶上。

    煙霧在背面上緩緩蒸騰著，她好像進入到了一個波浪起伏的童話世界。

    「從前有一條小人魚，她歷經(jīng)艱辛，終于游到了大海。在看到大海的第一眼，她已經(jīng)傷痕累累，再也沒有力氣繼續(xù)前行。

    就在她即將精疲力盡沉沒之際，有一艘船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船上有一位善良的國王將她打撈起來，治愈她的傷口，指引她前進的方向。

    在人魚養(yǎng)傷期間，國王去到哪里，人魚就跟著他游到哪里。

    終于有一天國王對他說，”親愛的小人魚，你跟我走過了這么多地方，未來你將何去何從？”

    小人魚說：“我也不知道?！?/br>
    “請你跟我上岸，做我的王后?！?/br>
    小人魚問他：“岸上有什么，你為什么要我做你的王后？”

    國王說：”岸上有數(shù)之不盡的美酒和珍寶，我將給你戴上這世上最華美璀璨的王冠，為你打造最美麗的衣服，將你送上至高無上的王座，讓你站在我的身邊，成為這個王國的統(tǒng)治者。“

    一切未來在國王的口中都華美如夢，人魚曾經(jīng)短暫踏上那片未知的領(lǐng)域，卻因不是自己慣常的生活環(huán)境而力不從心。

    她只能對他說，”國王請你再等一等，我需要再想一想?！?/br>
    國王等啊等，小人魚身上的傷口慢慢痊愈了，她游泳的身影越加靈活矯健，有時也會脫離他的視線，去往其他海域。

    國王看見人魚日復(fù)一日的變得憂傷起來。

    “如果我上了岸去做你的王后，雖然我會穿著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衣袍，吃著最昂貴的食物，但是我的雙腿會像踩著尖刀一般疼痛。與貴婦交往的時候，我的喉嚨嘶啞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生活讓我感到害怕?！?/br>
    國王對她說：“小魚啊，這是成長所必須的代價。你承擔(dān)了華美的王冠，就要承擔(dān)屬于自己的責(zé)任。”

    小人魚是猶豫的，也是動搖的，既惶恐上岸的疼痛與束縛，又心動于國王為她勾勒的前景。

    她很害怕，一旦踏上了陸地，在令人迷醉的生活中，她會甘心的沉迷于另一個囚籠。

    終于，小人魚做出了決定。」

    “國王，我感激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qū)ξ疑斐鲈郑瑢⑽覐脑嵘砗５椎奈ｋU邊緣救起，但我的歸途是無邊無際，自由翱翔的大海，而不是規(guī)行矩步，腳踩尖刀的王宮……”

    歐野泥的喉嚨沙沙的，帶著晦暗不明的干澀，“所以我決定離開你，我親愛的國王。愿你的征途所向披靡，愿你的王國繁榮興盛。”

    在故事的最后，歐野泥沒有用名稱代詞，她與故事當(dāng)中的小人魚合二為一了。既是故事當(dāng)中的小人魚對國王的告別，也是她對宋遠(yuǎn)哲的告別。

    “我從池塘中來，曾經(jīng)被束縛于一方天地。如果王宮是另一方池塘，那么我寧愿從不踏足于王宮。”

    歐野泥說完這段話后，宋遠(yuǎn)哲沒有立即開口，兩個人相對無言。

    良久，宋遠(yuǎn)哲取下了自己的眼鏡。水霧縈繞在他的臉龐周圍，恍惚間，他仿佛當(dāng)真站在船舷上，目睹著小人人魚同他的別離。

    “那么……如果國王想問最后一個問題，在這么多年的旅程中，小人魚從沒有一刻對他心動過嗎？”

    其實，歐野泥一直都在想男女之間的愛情究竟是什么？

    有人說是相濡以沫的親情，有人說是攜手互助的友情，還有人說是主人對寵物的疼愛之情，強者對弱者的憐惜之情。

    “不論小人魚曾經(jīng)是因為感恩，權(quán)勢富貴，還是王后之位的誘惑而心動，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歐野泥的目光與他對視，坦然表露自己的心路歷程，“她是曾經(jīng)心動過的，也是幻想過自己未來與國王在岸上的生活的。”

    對于沉浸在人間煙火庸庸碌碌之中的紅塵男女來說，并不是一定要有虛無縹緲無法琢磨的愛情，才能夠生活在一起。

    哪怕只要有一點點心動，不論是因為什么而心動，都足以讓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扶持著共度余生。

    正是由于原始心動千奇百怪不一而足的來源，因此人們把愛情渲染成了各種各樣。

    只要有那一點心動的存在，牽手擁抱她是可以接受的，結(jié)婚生子也并無不可。

    千百年來，人類不都是這樣繁衍生息的過來了嗎？

    她為什么會拼命的攢錢？

    即便是知道自己所辛苦積攢的財富甚至趕不上成功人士談笑間所獲得的利潤零頭，但是至少她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多一個選項，不必被任何人所影響，堅定地走自己的道路。

    宋遠(yuǎn)哲將左手輕輕搭在自己的鼻梁上，他微感疲憊地閉上眼睛。

    哪怕努力地保持規(guī)律的作息和健身，他的眼角也延展上了細(xì)細(xì)的皺紋。明知道哪怕他守著護在歐野泥的身邊，也無法百分百確定她一定會留在自己的身邊，無法預(yù)測什么時候會有相意無之流沖出來搶摘勝利的果實。

    他依然這么做了，他已經(jīng)43歲，這也許是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氣去追尋一段完全不知結(jié)局的感情。

    他是自己事業(yè)版圖的國王，現(xiàn)在還算春秋鼎盛之年，可以去攀登上自己的高峰，然而……

    歲月不饒人，在他登上巔峰之后，很快就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無可避免的滑向衰落。

    歐野泥還很年輕，未來無限種可能性的藍(lán)圖會在她的眼前徐徐展開。

    他猶如正中的烈陽，在炙熱的光芒后緩緩西沉，而她卻如冉冉升起的朝陽，還有很長的一段人生之路要走。

    對這一點他心知肚明，卻還是自私地想要留下她的韶華，為此不惜展露自己現(xiàn)有的階層資源去誘惑她。

    他幸運的是能夠在自己最炫赫的年華遇見她，有能力幫襯她渡過難關(guān)，而不幸的也正是這一點。

    在遇到她之前，他最青春奔騰的流華光陰終究是已經(jīng)過去了，剩下的每分每秒都變成了不能再隨心所欲的時光。

    歐野泥知道從一個知恩圖報的好人角度，她對不起宋遠(yuǎn)哲。

    一個人若想要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的選擇，就必須要掙開道德恩情的束縛，不能拿自己下半生的婚姻去報答。

    否則只會讓她與倍江醫(yī)院的恩怨重演。

    她注定無法做一個普世意義上的好人，有些人也注定會被她辜負(fù)。

    “來日再逢，國王?！?/br>
    這是小人魚最后一次對他的回首，從此之后，她將轉(zhuǎn)身而去，游向自己的大海。

    宋遠(yuǎn)哲喉頭微滾，他戴上了眼鏡，遮擋住了眼中零星的濕意，“一帆風(fēng)順，小魚?！?/br>
    從此山高路遠(yuǎn)，他將目睹她的身影在大海中披荊斬棘。他能預(yù)見她光彩多姿的萬里征程，然而，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將再也不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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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

    看了生活中很多跨越歲月的愛情，所以想寫一段無法跨越歲月的。

    時間它是很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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