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辰把煙頭按在煙灰缸里，他撐著膝蓋站起來，嘆了口氣，很真誠地勸道：

    “你去找個正經(jīng)的工作吧，男人靠不住的。你現(xiàn)在年輕漂亮，總有一天會老，那時候你又要怎么辦？”

    “你少管我?！痹S從善最煩這種說教，尤其是從這小鬼嘴里聽見。

    她皺著眉，但隨后又彎唇笑了：

    “我老了，不是還有你呢？”

    “死了這條心吧，我不可能搭理你。”

    許舟辰半垂著眼，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他沒再跟許從善說什么，直接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但這次，他沒再像以前那樣，進(jìn)門就躺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而是蹲下身，從床底下取出了一個落滿灰塵的行李箱。

    他擦干凈上面的灰，拉開拉鏈把箱子平攤在地上，開始慢吞吞地、一件一件地往里面收著東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該做什么。

    但他已經(jīng)不喜歡北川這個城市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那些壓抑的、不想面對的事情一件一件壓垮了他。所以，能逃到哪里都好，他再也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

    以前他留在北川，是喜歡這里似火的驕陽，也喜歡這里驕陽一般的少年。他什么都有，有外婆、有喜歡的人，還有很好的朋友。

    但現(xiàn)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他突然什么都沒有了。外婆去世了，他也不想喜歡那個少年了，至于朋友，他大概還是有的，但他不想再回到那個學(xué)校處理那些爛攤子，不想看那一道道或憐憫或嫌惡的、帶著打量的目光。

    他最討厭那樣。

    許舟辰房間里的東西原本就不多，他一件一件收整好，到最后，大半個箱子還是空的，而箱子里的那一點點東西，已經(jīng)是他生活的全部痕跡了。

    他把書柜上的書整理好，把床單鋪平，又把三中的校服疊整齊放在床上，像是最后的儀式感。

    許舟辰搬著箱子離開的時候，許從善又不知道去哪了，房間里空空的，只有一地的煙頭還在。

    許舟辰嘆了口氣，搬著箱子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八年的家。

    他沒跟任何人告別。

    他也沒有人可以告別。

    那時，北川的天還是灰蒙蒙一片，許舟辰抬頭看了很久，也沒能從那厚重的云層后看到太陽。他微微嘆了口氣，拖著箱子準(zhǔn)備從這條小路離開，但是卻有個小家伙聽見了動靜，從隔壁的院門內(nèi)探出頭來。

    那是火鍋，他跟沈歲安一起養(yǎng)的小花狗?；疱佔炖锟傁矚g叼個網(wǎng)球，他最喜歡這個球球，喜歡讓兩個小主人把網(wǎng)球丟到很遠(yuǎn)的地方，自己再跑著去撿回來。

    此時它看見許舟辰，還以為許舟辰是要來陪它玩。

    它尾巴搖得像朵花，叼著網(wǎng)球興沖沖跑到許舟辰腳邊繞圈圈。許舟辰看了它一會兒，像以前一樣蹲下身，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火鍋，我以后不能跟你玩了，你去找……”

    許舟辰一句話沒說完就頓住了。

    他撓了撓火鍋的下巴，把網(wǎng)球從它嘴里接了過來，像以前一樣，用力丟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

    “再陪你玩最后一次！”

    網(wǎng)球飛了出去，火鍋撒腿就往球飛出的方向追。許舟辰看著它的背影，而后拖起箱子繼續(xù)朝小路往下走。

    火鍋很聰明，無論球飛了多遠(yuǎn)它都能找到，等它找到球，就會自己叼著球回家。這一片人很少，小花狗也不會嚇到人，因此許舟辰并沒有多在意，直到他走遠(yuǎn)幾步，突然聽到身后遠(yuǎn)處傳來了狗叫聲。

    火鍋很乖，平時不會亂叫，許舟辰心里一驚，下意識回頭看去，就看見一個穿著夾克衫的男人一把抓起了火鍋，而火鍋在他懷里不停掙扎，但根本逃不開他的桎梏。

    它在掙扎，在叫，在向他求救。

    “喂……”

    許舟辰松開行李箱，拔腿就朝男人奔去：

    “放下它！動我家狗干什么？！”

    聽見他的喊聲，男人顯然嚇了一跳，但他并沒有因此就把小花狗放開，而是直接跑向了路邊的一輛灰色面包車。

    男人的動作很快，他閃身進(jìn)了車?yán)?，關(guān)上門，等到許舟辰追過去，那人連車尾氣都沒有剩下來。

    許舟辰追著面包車跑了一段，后來，不知是不是扭到了腳，他腿一軟，摔倒了。

    膝蓋和手肘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痛，許舟辰眼睜睜看著那面包車越跑越遠(yuǎn)，心突然就慌了。

    北川這樣大，車開得那樣快，他要怎么追怎么找。

    但許舟辰心里非常清楚，他如果去晚了，火鍋會面臨怎樣的命運。他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哆哆嗦嗦從口袋里摸出了手機，習(xí)慣性就想打給沈歲安。

    他早就習(xí)慣了，習(xí)慣了有什么事都找他幫忙，而沈歲安無所不能，每次都能把他從旋渦中救出來。許舟辰覺得，這次也應(yīng)該是一樣的。

    那時候，許舟辰幾乎都忘了他已經(jīng)決心要離開沈歲安的世界，不再靠近他，甚至他都忘了自己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跟沈歲安說過話了。

    接電話……

    哥，沈歲安……

    過不來也好，一句話也好，能不能告訴他該怎樣做？

    告訴他就好了……

    但電話嘟了半天，最后還是以一道機械且沒有感情的女聲結(jié)束。

    一通電話沒打通，兩通三通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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