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清如許 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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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福海笑道:“皇上無事,只是奔波了一日有些勞累,風(fēng)塵仆仆烏頭垢面的唯恐唐突了君后,便先到寢宮沐浴更衣,君后不若先回鳳隨宮歇著,皇上很快便過去?!?/br> 這話能唬得過旁人唬不過祝知宜,在鳳隨宮不能沐浴更衣么? 梁徽日常用的家當(dāng)都搬過去了還來這廢宮慌地做什么,瞧著就大有古怪。 祝知宜淺淡笑笑:“那本宮進去幫幫忙,皇上照顧了本宮這些時日,正好有機會投桃報李?!?/br> “君后且慢——”張福海急中生智半是勸半是攔:“士亦為悅己者容,皇上……皇上他一心愛慕您,斷是不想讓您瞧了他這滿面塵土的模樣去的,您就當(dāng)縱縱他這份好勝愛美之心……” 祝知宜配合地軟了神情,故作思索,拿出那副講道理的架勢娓娓道來:“此言差矣,愛一人若只愛他的漂亮體面之處,那便是虛情假意,在南邊打仗那會兒皇上受傷的模樣本宮都見過,斷不會因了這個而生變,難不成,在海公公眼里,本宮就是那只貪圖人光鮮皮相的膚淺之人?” “……”張福海被祝知宜將了一軍,額角冷汗沁出,這倆祖宗一個比一個難纏,他忙請罪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祝知宜不再與他多言,直接邁步進了殿,張福海哪里敢真攔他。 祝知宜循著湯池拐了幾個彎,身形一頓。 高大的青年半披著松垮的長袍,如玉石翠松,水珠順著肌rou內(nèi)斂優(yōu)美的線條隱入精湛的腰腹,長發(fā)未干,俊美的臉?biāo)鉃囦?,又因著或紅或青的傷痕顯得幾分凌厲邪氣。 膝蓋、手肘、雙腳青紫斑斑,觸目驚心。 他正低著頭上藥,祝知宜方才還對張福海信誓旦旦說梁徽受傷的模樣他都見過,可這副紅腫清淤、傷痕累累的模樣還是讓他不禁瞳孔一縮。 梁徽聞聲猛然抬頭,鋒利目光如箭射來,看到是祝知宜時一愣:“清規(guī)。” 祝知宜嘴唇蒼白,有些抖,眸心粼粼,臉背著光,看不清表情,他沒應(yīng)梁徽。 提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過來,身形搖搖欲墜,肅聲質(zhì)問:“梁君庭,你每日回了宮都是在這兒隨意唬弄一下傷口才去見我么?” 梁徽伸手去拉他,祝知宜偏開手,梁徽皺起眉,安撫他:“不是什么要緊的傷?!?/br> 祝知宜恍若無聞,很慢地蹲下,直接撩起他的袖子下擺,連呼吸都變緩了,緊緊蹙起眉。 梁徽雙膝破了,血rou模糊,看出來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出膿潰爛,見了青筋白骨,極其駭人。 “不要緊?”祝知宜難過地一窒,又被這話氣得不輕,強撐著面無表情道:“梁君庭,你破相了?!?/br> “……” 祝知宜撿起地上的藥瓶藥罐,梁徽為了掩人耳目,連太醫(yī)都沒召,自己偷偷藏起來上藥,祝知宜心中酸澀,垂著頭,纖瘦的肩頸顯得整個人都很脆弱,梁徽想去扶,又被拂開了,祝知宜聲音很輕地問:“梁君庭,這就是你說的坦誠么?” 梁徽漆黑瞳仁一縮:“抱歉,清規(guī)?!?/br> 祝知宜萬分不解問:“梁君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還不打算同我說實話么?” 梁徽不愿他生氣,如實說:“我這些天……不是去勘礦,我去找了義貞道人?!?/br> 可先帝曾對墨派道教趕盡殺絕,義貞又是狷傲狂徒,梁徽三顧茅廬,義貞極盡侮辱之所能事。 臘月寒冬臥冰求鯉、翻山越嶺尋那并不存在的仙草、親自修繕墨派道教祖師的碑文與墳桌…… 梁徽越是默默承受義貞越是有大仇得報的暴戾快感和將九五之尊踩于腳下的得意。 比起身體勞形折磨,義貞似乎更喜歡折辱梁徽的自尊,梁徽一身傲氣被生生折斷,從前沒有做過的、所有自己能做的、都做盡了,換得對方一句:“山巔有座凌云塔,你獨自從山腳徒步走上去。” “五步一磕頭,十步一跪拜,若是差錯便回到山腳從頭再來,天黑之前取來塔里的三炷香,你親自供奉到我墨道祖佛大殿前,我便說些你那群庸醫(yī)想知道的,如何,小皇帝。” 凌云山巔萬米之高,浮云之上,懸崖陡壁,料峭險峻,稍一踩空便是萬丈深淵。 “可以,”梁徽眼里一片漆黑:“但若你敢出爾反爾,有半個字假話,朕會讓你祖師、祖佛的棺槨、墓碑通通燒毀,并讓國師施靈符將他們的的魂魄訂封,永遠(yuǎn)困在地剎關(guān)渡,永世不得輪轉(zhuǎn)?!?/br> 第87章 我覺得值得 祝知宜緊抿著唇,眉眼異常嚴(yán)肅,與平日調(diào)換了位置,如今是他半跪著為對方上藥。 梁徽不愿意他跪自己,扶著他手臂要拉人起來:“清規(guī),你不要做這些,我自己來。” 祝知宜冷冷抬眼,淡道:“那往后皇上也別給臣上藥了,臣自己來。” 梁徽不動了,垂下眼,慢慢放了手。 祝知宜看那潰爛的傷口,心口一陣一陣疼,問:“我這個蠱不是在解了么?” 梁徽之前怕最后求不來義貞,讓太醫(yī)先照著保守的法子給他治著。 “那是兩種法子,義貞的藥更快,你會少受許多折磨?!?/br> 祝知宜手一頓,似是極度不解又無比驚愕,意思是義貞的藥不是救他性命唯一的解,只是一個更快、更好的解而己。 沒有義貞的藥他也不會死,只是好得慢一些,一個備選也值得梁徽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一國之君的尊嚴(yán)、傲性、骨氣通通不要了,甘受無禮之人的威脅磋磨、頤指氣使。 “梁君庭,你是傻子嗎?!”祝知宜心尖又開始疼起來。 梁徽回望他,眼中有一道漆黑的深淵,偏執(zhí)輕聲說:“那就是吧,能讓你減少一秒的痛苦我都會去拼命都要去爭取,我覺得值得。” 他要祝知宜活在這世上的每一秒都無病無痛,無憂無慮。 那些病痛看似是在折磨祝知宜,其實折磨的是梁徽。 如果在祝知宜本人身上有十分的痛,那梁徽也跟著受了十二分的傷,多出來的那兩分是他對祝知宜的心疼憐惜和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焦灼。 那些痛苦消磨著祝知宜的意志、蠶食著祝知宜的自尊、吞噬著祝知宜的血rou。 祝知宜每次針療時濕透床鋪的大汗,每次抓緊被褥的泛白的指節(jié),他不成人形枯槁消瘦的面容、提不起筆的手和過長時間的發(fā)怔。梁徽沒法假裝沒看見,他時時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生怕不知哪一刻祝知宜就這么輕飄飄地消失了。 他怕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也護不住這個人。 這絕不是梁徽再能夠承受的。 祝知宜心酸又動容,生氣又無奈:“男兒膝下有黃金,我看不得你受這些罪。” “再者,”他面色很嚴(yán)肅,同他講道理:“你是一國之君,這不僅僅是你的尊嚴(yán),也是大梁之尊,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喜惡不表于外?!?/br> 這個位置是絕不能有軟肋的,若是往后居心叵測之徒都以此為脅,那豈不是人人都可挾天子而謀其私。 太被動了,祝知宜絕不能當(dāng)這個軟肋和累贅,給梁徽招致種種隱患和危險。 “梁君庭,”他的眼里升起很深的憐惜和凄楚,放低聲音道:“你想想,我以前做的那些不就是為了天子之尊嗎?如今你有了,卻不好好珍惜,任人踐踏,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傷心死啊?” 梁徽面色一白,轉(zhuǎn)過頭平靜而偏執(zhí)地望著他,沉默的眼神里唯獨沒有后悔的意思。 祝知宜皺起眉,想要斥責(zé)又舍不得,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說:“梁君庭,我當(dāng)然知曉你為我好的心意,我都知道的,你別擔(dān)心,我一定好好吃藥讓身體快些好起來好不好?我真看不得你這樣,我也不值得你犧牲這么多,梁君庭。” 梁徽不贊成地皺起眉:“你什么都值得”。 祝知宜沒得到他的承諾,又游說道:“我就按現(xiàn)在這么治著挺好的,有你陪著,我沒覺得痛苦或難熬?!?/br> “若是你都受傷了,誰來陪著我呢?對不對?!?/br> 梁徽看著他,捏了捏他的手心,嗯了一聲,祝知宜目光淡了些,他還是有幾分了解梁徽這個人的,只能狠下心威脅:“梁君庭,你若是再送上門去讓他折騰,那我這病不治也罷了?!?/br> “祝知宜!”梁徽一聽他說不治了緊緊皺起眉,“那是還沒到你疼的時候!” “你知不知這是個什么蠱,催魂噬血,到后期便會人不人鬼不鬼漸漸潰爛而亡。” 祝知宜安靜地望著他,也有種平和的固執(zhí)。 他拿梁徽沒辦法,梁徽也拿他沒辦法。 好似從他們相識以來便是如此。 梁徽冷靜下來,略微低頭,貼著他的發(fā),蹭了蹭,輕聲說:“清規(guī),你別多想,義貞已經(jīng)被我命人帶下山了,只要等這兩日采齊了藥材,太醫(yī)院便會來人為你清蠱。” 祝知宜垂著頭,良久,從胸腔里抒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沒什么辦法似的懇求:“梁君庭,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不要再騙我了,好嗎?”他真的無法承受梁徽因為他被這樣折辱,這比他再中千次萬次毒蠱還要難受。 梁徽平靜地看著他,想起還有那半碗血引子,面不改色地笑笑:“嗯。” 他緩緩垂下眼,掩住眸心一片深不見底的黝黑。 祝知宜要強,心軟,害怕當(dāng)累資,做慣了無私付出的那個人,絕不可能同意他以身犯險的,梁徽都知道,所以他沒有辦法,所以他要當(dāng)這個惡人。 不是沒有想過祝知宜彼時知道真相會有多么生氣多么震怒,但梁徽是不會后悔的,他從不做令自己后悔之事,比起祝知宜喜歡他、留在他身邊,對方的身體和健康更重要。 梁徽近乎冷酷和自虐地想,“梁徽可以擁有祝知宜”這件事在“祝知宜早日康健、無恙無憂”面前不值一提。 太醫(yī)院那頭雖是有了義貞的量劑方子,亦不敢全信,試了許多遍得到萬無一失的驗證后才到鳳隨宮來為他們尊貴無上的君后清蠱。 刀片銀針,長短粗細(xì),一字排開。 祝知宜雖談不上緊張或怕,但這種時刻他想見梁徽。 沒辦法否認(rèn),也騙不了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起梁徽成了他在風(fēng)浪里的舵、無邊溫柔的港。 沒看見他想見的人,祝知宜有些茫然,玉屏說皇上是去藥房了,一會就來。 祝知宜沒等到梁徽,等來了醫(yī)正端來一碗濃稠的湯藥。 祝知宜聞到后一怔,極為濃的腥味,又不似往日有梁徽在旁哄著,心底忽而生出一陣酸澀的委屈。 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完全是潛意識里的情緒,當(dāng)年去做人質(zhì)、賣入柳館都不覺委屈的他怎會變成如此矯情之人, 梁徽快將他養(yǎng)嬌養(yǎng)廢了。 祝知宜皺起眉,養(yǎng)嬌養(yǎng)廢后這人又不見了,他面無表情含了一口,瞬時便要吐出來。 太難聞了! 惡心的氣味、黏稠的湯汁從胃部直直頂上喉嚨,到底是在沙場上見慣血的人,腦中一閃,祝知宜瞬時知道這腥味是什么。 是血腥氣! 還是剛從人體里取出來、冒乎著騰騰熱氣的鮮血。 祝知宜何等通透玲瓏之人,一碗熱乎的血,梁徽又不在——他瞬時四肢百骸一震,震驚地睜大雙眼,眼尾殷紅,銳利目光如凌厲銳箭直直射向醫(yī)正。 那醫(yī)正手一抖,目光躲閃,看他實在頂不住要吐出來,連忙著急地支支吾吾勸:“君后……你可……千萬別辜負(fù)…” 皇上現(xiàn)在還在隔壁廂房奄奄一息躺著,從心尖剜出足碗熱血,就是體魄再精悍強壯的人也要去了半條命。 祝知宜眼眶一濕,強忍著難受一口氣將藥湯灌下。 梁徽的熱血流過他的口腔、經(jīng)過他的喉嚨、淌到了他的心口,再由他的心臟輸送至全身。 祝知宜仿佛聽見了梁徽用那種偏執(zhí)又溫柔的語氣說:“清規(guī),對不起,我又瞞了你?!?/br> 藥引起效了,祝知宜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撐著最后一絲清醒對醫(yī)正道:“告訴梁君庭,若是本宮醒來不能第一眼看見一個好好的他,那往后也不必再相見了?!?/br> 醫(yī)正大驚,看他這幅絕決冷怒的模樣心知皇上這招先斬后奏是真的惹怒了君后,忙道:“君后放心,皇上無礙,待您醒來,他一定好好地在您身旁?!?/br> 祝知宜徹底陷入了沉睡。 一個很深很長的夢,似真似假,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