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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渠清如許在線閱讀 - 渠清如許 第47節(jié)

渠清如許 第47節(jié)

    ‘……”

    梁徽平日顯少再去御書房,折子都搬回了鳳隨宮,辦正事也要祝知宜陪著,毫不防范地攤開一摞摞奏折,還頗吃驚地打趣他:“清規(guī)竟沒什么想說的?”換做往日,早就指著這一大沓奏本滔滔不絕起來了。

    祝知宜視力退化得有些急劇,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字的影子,面上卻不顯,睨他:“臣遠離廟堂時久,已對朝野局勢一無所知,不敢胡加妄議。”

    梁徽愛極他這副冷冷清清刺人的性子,仿佛又回到從前,笑,撫了撫他的鬢發(fā):“清規(guī)好起來作朕的閣首好不好?”

    朝野之首,百官之上,天子心腹,綬金紫纓。

    祝知宜挑了挑眉,梁徽注視他,含著欽佩與膜拜,虔誠又鄭重說:“大梁需要你,朕也離不開你?!?/br>
    祝知宜一怔,掩下目光深處有不易察覺的掙扎和不舍,不置可否地笑笑,大梁不需要一個廢物,君王更是。

    梁徽將他的臉輕輕扳過來,用指腹摩挲著,依戀又繾綣地:“清規(guī)不開心?!?/br>
    梁徽太敏感,祝知宜即便是笑著眉宇間也有一縷揮之不去的憂愁,那縷淡淡的愁思令他心慌,不得安寧。

    祝知宜下意識否認:“沒——”

    “能和我說說嗎?”梁徽推開面前的奏折去抱他,溫柔地誘哄,“清規(guī)告訴我吧?!?/br>
    “我哪里做得不好,清規(guī)想要什么,都告訴我,我都改,都答應你,好不好?”

    梁徽竟然還抱著他晃:“君后給個機會?嗯?”

    祝知宜心弦悸動,幾乎就要說好,梁徽說什么他都想答應,但還是強忍著心酸維持理智問:“我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梁徽擁著他輕嘆:“都可以,都可以?!弊V诉@樣溫靜安好地靠在他懷中,要了他的命都可以。

    祝知宜說:“梁君庭,我確有一事——”

    外間響起動靜,是玉屏送來外用的藥,若是旁的事玉屏也不敢擾二位主子。

    祝知宜現(xiàn)下就是個藥罐子,外服的,內用的,調息的,這條命幾乎是靠一天好幾頓不同的藥吊著,誰也不敢馬虎。

    梁徽剝開他的中衣,上藥,伺候他漱口、擦臉,摟在懷里,貼了會兒唇角:“清規(guī)想和朕說什么?”

    祝知宜之前喝的藥起了效,困意濃重,垂下眼皮。

    “朕抱著你睡?!?/br>
    祝知宜安心閉上眼,梁徽親親他的眉眼,鼻尖,唇角,無一處不香甜誘人,真的……好心悅他。

    只是祝知宜睡不安穩(wěn),那個夢又來了,上一秒梁徽還溫柔深情地望著他,下一秒,又迅速變成當年城門關外那張冷漠果決的臉。

    祝知宜在黑暗中猛然睜開眼,側頭看身旁梁徽安恬沉睡的面容,平復下起伏的心口。

    還好,是夢。

    可……夢,也不是假的。

    祝知宜再有意遮掩,身體的退化和潰爛也是藏不住的。

    梁徽察覺了,焦灼沉郁在心,面上卻絲毫不顯,對祝知宜仍是萬般耐心、和風細雨的模樣,不敢叫他覺得有任何壓力。

    他在太醫(yī)院好幾回大發(fā)雷霆的事也不許人傳到君后耳朵里,太醫(yī)又來清了幾次毒,蠱依舊未除,漸漸地,祝知宜連基本的自理都做不到了。

    夜里,祝知宜內急,想偷偷起身,腰腹脊背使不上力氣,他默默試了幾次,有些悲哀地閉上眼。

    梁徽幾乎是第一時間便醒了,抬起上身覆在他身上,怕嚇著他,探了探他的額,聲音放得很低:“清規(guī),不舒服?”

    祝知宜面露難色,難以啟齒。

    梁徽如臨大敵,撫著他的臉,擔心地輕聲哄著:“哪里難受,告訴我。”

    祝知宜有些憋不住,自暴自棄道:“我、我想起夜?!?/br>
    梁徽二話不說爬起來,從被窩出來的時候還給他牢牢地按著被角,不準一絲風冷著他金貴的玉菩薩。

    金尊玉貴的皇帝伺候起人來毫不含糊,祝知宜被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兩頰也暖出幾分粉,扭過頭,細聲細氣問他:“你做什么?”

    梁徽十分自然道:“我去把夜壺拿過來?!?/br>
    祝知宜震驚地看著他,“我不——”

    “你不能吹風。”梁徽邊穿鞋邊回頭道,茅房在宮殿的側廂,離寢殿不算遠,但冬夜的寒風像刀子一樣,祝知宜不能受寒。

    梁徽知他是最愛要強的體面人,又愛干凈,輕聲哄道:“我不看你,你用完我馬上拿出去清理了,不叫人知道,好不好?”

    祝知宜只覺得狼狽和難堪,梗著脖子維持最后一點自尊和體面,故作平淡道:“我不想用,你睡吧,我自己去就行?!?/br>
    梁徽的心像被針輕輕扎了下,忙道:“你別生氣,不用那個,我陪你去外頭?!?/br>
    那日老醫(yī)正說許多人熬不過這蠱,除了身體的病痛折磨,更多的是意志、尊嚴被消磨,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需要旁人極大的理解、容忍和耐心。

    祝知宜不想讓他陪,可他連床都起不了,只得任梁徽將他用自己的龍氅裹得密不透風攔腰抱起,悄悄出了門。

    前幾日已下過初雪,風聲呼嘯,天地曠寂,庭苑的枯木與宮燈東搖西擺。

    祝知宜被裹得只露出一雙眼,黑白分明,梁徽看他情緒不高,時不時低頭用鼻尖去碰碰他柔軟的臉頰逗他開心。

    到了地方,他將人放下:“進去吧,我就在外頭,有事出聲。”說完他便退到十步之遙的地方守著。

    祝知宜這才安心進去了。

    第79章 不要覺得麻煩我

    回去時也是梁徽抱著他,讓他將臉埋進自己心口,生怕冷著。

    屋里地龍很暖,梁徽取了熱帕子來給他凈手,祝知宜垂眸抿著唇,有些恍惚,梁徽怕他喪氣、多想,忽然道:“清規(guī),我有點高興?!?/br>
    “嗯?”祝知宜如夢初醒:“什么?”

    “我說我有點高興,”梁徽很深地望他,“能為你做這些讓我有一種有幸能與你相濡以沫的感覺。”

    他一根一根擦拭對方的手指,然后放到唇邊親了親,攏入心口,滿足地喟嘆:“喜歡你需要我、依賴我、差遣我,有時候甚至想把你鎖在我的寢宮永遠不讓別人看見?!?/br>
    祝知宜被他眼中的認真和偏執(zhí)震懾住了,身體微僵,又涌起一股巨大的悸動和難以言說的暖意與繾綣。

    “不過比起你只能依靠我,我更想你健康平安,實現(xiàn)抱負?!?/br>
    祝知宜強撐著表面的平靜,不想讓梁徽察覺他的眷戀和步步失守的沉溺。

    梁徽知道他的要強與倔勁,外柔內剛的人最難攻心的,他捧起他的臉,憐惜、癡纏的目光一寸寸流連,癡癡道:“可以不要同我那么見外么?”

    “在軍營的時候你也見過我最脆弱狼狽的時刻,你也沒有嫌棄我對不對?”

    “不要覺得麻煩我,能為你做這些我真的很高興,不然……我總覺得你好像不需要我?!?/br>
    而且看到一向清塵出凡的祝知宜這些脆弱、懊惱的時刻,梁徽并不覺心中神像坍塌,反而更覺可親可近,對他的愛又深了許多,憐和惜都快滿當當?shù)匾绯鰜砹?,只覺得自己如何疼他都不夠,要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祝知宜心弦大動,幾乎完完全全溺在他那片強大的、包容的深情與溫柔里,又生出許多不解,三年前的梁徽也是一個將他看得這么重、將自己放得如此低的人么?

    好像……不是吧,他到底怎么了,自他回來后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一刻,祝知宜腦子里的某一根弦斷了,理智提醒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就真的陷進去說不出口了。

    隆冬浩浩蕩蕩地降臨,祝知宜每日遵醫(yī)喝,按時吃藥,除了母蠱未除出來,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梁徽幾乎時時刻刻陪在身側,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眼看著心愛之人一天天好起來,眼中的光彩也亮起來。

    祝知宜有時會被他注視自己時那種深情和癡迷暗自驚心,會忍不住回應,會忘記他的克制。

    好幾次祝知宜話都到嘴邊了,但梁徽一用那雙深情含笑的眼溫柔注視著他,想說的話又都忘了。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可是他有自己的原則:“皇上,臣有一事要說。”

    梁徽正在給他磨墨,祝知宜的手還在復建:“什么,你說。”

    “臣想辭去君后之位。”

    第80章 祝知宜,是不是? (一更)

    梁徽手一頓,側頭怔怔凝視著祝知宜,腦中一片空白,如平地起驚雷,六月飛霜雪。

    他停頓得有點太久了,久到祝知宜莫名地心慌和不忍,梁徽看向他的眼里滿是震驚、不解和許多…復雜的、他讀不懂的東西,那些情愫太濃太滿,刺得祝知宜心里莫名發(fā)沉、生痛,卻依舊不解。

    是太突然了嗎?或許他不該拖這么久的,可前些日子太醫(yī)根本不讓他下床,不許隨意移動,更不可能出宮,好不容易身體有了些起色,是快刀斬亂麻的好時機,若是這個時候不說,再陷深一些他便說不出口了。

    梁徽嘴唇抿得極緊,落寞地站在那兒,不像個萬人之上的君王,像個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聲音有些?。骸笆俏夷睦镒龅貌缓妹矗俊?/br>
    祝知宜一怔:“沒有。”

    梁徽還是一動不動地,他又低聲說了一遍:“沒有?!?/br>
    只是這是他回京之前就作好的決定。

    “我、你……,”梁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垂著眼,小心翼翼問,“清規(guī)知道我的心意么?”

    這句愛與喜歡,他本是想等祝知宜身體好起來后在鄭重地正式地告知對方,要春花秋月,要高山流水,要給他一切的浪漫和盛大,要他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和后顧之憂地接下。

    祝知宜值得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可是他還沒把這些給出去,祝知宜就先推開手說他不想要了。

    祝知宜坦直說:“大概知道一些?!?/br>
    “那是……清規(guī)不喜歡我嗎?”梁徽心臟發(fā)疼,眼睫垂下。

    祝知宜虛虛地撇過眼含糊道:“我們這種人談什么喜歡不喜歡的?!?/br>
    梁徽瞇起眼,祝知宜直直迎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句輕聲說:“皇上應該是最明白我意思的,對吧?!?/br>
    雖然他們一直沒有敞開地說過,可他相信梁徽是懂的,他們這樣的兩個人其實是很難真心、平等、毫無保留地在一起。

    梁徽渾身一僵,似是被他的話狠狠擊中,眸中光彩喪然盡失,如被丟棄的敗家之犬。

    祝知宜不忍看,無論再看多少眼,他都還是會被梁徽那張臉擊中心臟,但他們君臣的身份處境決定了彼此之間永遠會充斥著天然對抗、利益取舍、猜忌算計、博弈角力。

    自古帝王多薄幸,人性是經(jīng)不起深究的,祝知宜知道梁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多疑、功利、野心,他清楚梁徽的本性,依然被他吸引,這是他保護自己的犬牙和蛇信,即便犬牙也漂亮,蛇信他也愛慕,可這并不代表祝知宜愿意以身飼虎。

    祝知宜愛他的牙爪,也怕他的牙爪。

    梁徽之于他像一柄珍貴的寶劍,漂亮、鋒利、充滿吸引力,但無法貼身佩戴,否則會被銳刃反傷其身。

    祝知宜從來都不是梁徽的對手,從前那般虛假逢迎、你試我探無可厚非,梁徽的估量算計、偶爾的半真半假他也覺得理所當然,本來就是交換合作,這很公平。

    但若是他真的決定了要和一個人在一起,便會全情投入毫無保留地交付真心,但梁徽應該不會。

    梁徽永遠留有余地、永遠游刃有余,但這不能怪梁徽,這是刻進他血骨里的天性,也是他在荊棘叢林中修煉出來的鎧甲,甚至是他的迷人之處,丟了這些,那便不是梁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