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敏何等清明，早看出她怏怏之意，又怕她白日受了驚嚇，少不得盡心竭力，歡好了幾回，言雙鳳心滿意足而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當(dāng)天晚上，山野之中隱隱似有山老虎的咆哮，將近寅時，言雙鳳突得了一夢，夢中一只額頭帶王字的老虎，猛地?fù)涞顾膽阎小?/br>
    言雙鳳嚇得驚醒，才發(fā)現(xiàn)天已微亮。

    才剛起身，外頭老富貴跑了來，叫她快去門外，言雙鳳不明所以，趙襄敏陪著她來到門口，卻見大門外，竟有十幾匹的野馬，正是昨日言雙鳳追逐而不得的。

    這些馬兒看見人，也不跑，言雙鳳正驚愕，老富貴笑說道：“才一開門它們就在這兒，竟不知是怎么樣?！?/br>
    此時，只聽馬蹄聲響，原來是乘風(fēng)從內(nèi)溜達(dá)了出來。

    乘風(fēng)像是個驕傲的王，昂首挺胸而過，睥睨著群馬，野馬之中的首領(lǐng)是一匹暗棕色的公馬，有著短而硬的馬鬃，主動地靠近乘風(fēng)，微微地?fù)P動下頜，仿佛在打招呼，又像是在行禮。

    言雙鳳哈哈笑道：“好啊，原來還是乘風(fēng)的功勞。”

    趙襄敏笑看了她一眼，昨兒他跟乘風(fēng)跟老虎對峙的時候，這些野馬其實(shí)并沒走很遠(yuǎn)，亦在遠(yuǎn)處探視，此時突然來到山莊，恐怕的確是被乘風(fēng)吸引而來，算是主動“投奔”朝廷，為國效力了。

    三天后，曾太醫(yī)整理行囊要啟程，臨行之時，多看了言雙鳳一眼，突然色變。

    忙又請脈，臉上的表情乍驚乍喜，趙襄敏看的疑惑，同他一起去了偏廳，良久才又回來。

    言雙鳳察覺異樣：“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沒有不妥，只是……”趙襄敏欲言又止，終于笑道：“看樣子，曾太醫(yī)要多留幾日了?！?/br>
    到了九月，言如錦帶了蓉姐兒早在山莊安置了，原本冷清的虎嘯山莊，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而軍馬場的重建也初有成效，言雙鳳卻因?yàn)橐呀?jīng)顯懷的緣故，頗有些吃力，趙襄敏只得命人好生看管，不叫她再往外走任意走動。

    這日，小魏王親往馬場走了一遍，曹宜等畢恭畢敬陪同跟隨，不敢有絲毫怠慢。

    午后趙襄敏返回，言雙鳳因身子不適，在房內(nèi)小憩，趙襄敏更衣洗漱，進(jìn)內(nèi)見她臥在榻上，睡容恬靜。

    小魏王走近了些，給她把被角壓了壓，就聽言雙鳳睡夢中喃喃地念了一句什么：“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王子同舟?！?/br>
    趙襄敏以為自己聽錯了，細(xì)細(xì)凝視言雙鳳的臉，將信將疑地靠近。

    只聽她含糊不清，又低低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br>
    小魏王猛地站直了身子，唇角微張，卻又死死閉嘴。

    那是在皇帝把言雙鳳帶到京內(nèi)送到王府的一日，兩個人形同水火。

    她病了好幾天，悶悶不樂，趙襄敏知道她愛熱鬧，暗中叫人弄了一班歌姬，給她唱曲舞蹈解悶。

    其中演的一曲，就是《越人歌》，十幾個窈窕歌姬，長袖翩舞，歌聲動人。

    趙襄敏沒有出現(xiàn)，而只是在隔廳。

    他聽見言雙鳳懶懶地問：“他們唱得是什么？什么今夕何夕，王子王爺?shù)?？?/br>
    陪同的內(nèi)侍不敢怠慢，耐心陪笑給她解釋這是一曲訴衷情的古曲，叫《越人歌》。

    言雙鳳聽完后，嗤之以鼻：“好拗口，喜歡就喜歡唄，說這些彎彎繞繞的做什么。這舞跳的倒是不錯，那腰可真細(xì)……”

    若不是記得這一幕，此時單聽她念這句，趙襄敏必以為她是從方守恒那里學(xué)來的。

    正楞站在原地，就聽窸窸窣窣一陣，言雙鳳道：“什么時候回來了？”

    趙襄敏斂了心神：“才回，覺著如何？”

    言雙鳳揉了揉眼睛，扶著他的手坐起來：“那曾太醫(yī)一天幾次的給我把脈，又百般叮囑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吃，真愁人?！?/br>
    趙襄敏笑笑，猶豫了會兒，他試探著問：“睡得可好？”

    言雙鳳才要回答，突然若有所思地：“我說了什么夢話么？”

    趙襄敏屏息，目光相對，他終于道：“好像念了一句什么詩……你可記得？”

    言雙鳳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夢里的事，如何能記得清楚？”

    趙襄敏不想問下去，但還是忍不?。骸罢娴摹挥浀昧耍俊?/br>
    言雙鳳看著他有點(diǎn)緊張的神情，嗤地一笑，伸手勾住他的頸項(xiàng)：“記不記得的，有什么要緊？”

    趙襄敏一怔，言雙鳳靠近了些，吐氣如蘭地：“我只知道，現(xiàn)在才是最好?！?/br>
    “鳳兒……”趙襄敏說不出心中是何感覺，他有一種猜想，不，興許是確認(rèn)：言雙鳳是知道那夢境中的“前世”，但她竟……

    是不在意呢，還是心中另有所想？

    他竟患得患失，瞬間失了清明。

    言雙鳳看到他微紅的眼角，也看出趙襄敏心中的猶疑跟忐忑，她踮腳靠近小魏王的耳畔，輕聲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

    趙襄敏垂眸，長睫遮住眼中的淚影：“我，自然知道?！?/br>
    他當(dāng)然知道，從來便知她的真心，她只是不曾說罷了。

    幸而此番，未曾錯失，幸而幸而。

    小魏王張開雙臂，把人緊緊地?fù)砣霊阎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