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男生想做的事都做了，男生們自然有些掃興，柔兒甚至輕聲抱怨：“好野蠻的大小姐，比男生還粗糙。果然和芷姍沒得比。”

    “不要亂說jiejie呀，jiejie人很好的?！避茒櫣室饧钡?。

    韶宇笑道：“哈哈，這對姐妹花，各有千秋。有趣，有趣?！?/br>
    可是，趕到一半，尚煙的動作停下來了。她揉了揉眼睛，竟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在她腦海里跑了一天的身影。

    火火看著芷姍，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你們懂什么，還是我們煙煙最率真了，是不是，煙煙……”

    火火推了推尚煙?？缮袩焻s嬌嗔一聲，倒在了她的懷里，眼眶濕漉漉地，仿佛那些螢火蟲都是洪水猛獸：“救命呀，蟲蟲好可怕，嗚嗚嗚……”

    眾人安靜如雞地看著尚煙，頭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尚煙縮在火火懷里，瑟瑟發(fā)抖：“火兒，嗚嗚嗚，快保護(hù)我呀。”

    “……火兒？”火火懵了。

    救命，尚煙這是怎么了，背著她偷偷喝高了？

    她好想給尚煙一拳，讓尚煙醒醒，但聽到了一個聲音，抬眼看到了一個人，秒懂一切。

    “尚煙，原來你在這里?！弊闲拮吡诉^來，雖戴著白狐面具，但站在月光下，糅合了螢火蟲的光芒，卻比任何人都要光彩奪目。

    “嗚嗚嗚嗚……”尚煙擦拭著干燥的眼角，“小紫哥哥……蟲蟲好可怕……”

    看見尚煙這樣，韶宇滿頭黑線，芷姍都看得滿臉起雞皮疙瘩，火火更是拳頭都握緊了。

    但紫修不知前因后果，只快速抽劍，把螢火蟲都斬落在地，精準(zhǔn)利落，徒留風(fēng)聲，而后也丟了一堆銀子給賣家。

    “好了好了，別哭了?！弊闲迖@了一口氣，“連蟲子都怕成這樣，笨死了?！?/br>
    “謝謝，不愧是這九天六界里最體貼的哥哥啦，這舞劍的姿勢，帥得慘絕人寰呢?！鄙袩熖阶闲廾媲埃央p手背在背后，抬頭嬌俏地看著紫修，扭扭捏捏地笑道。

    “方才你不是把頭埋在你朋友懷里么，能看到我舞劍？”

    “……”尚煙歪頭，笑容僵硬了半晌，“這不重要?！?/br>
    “你過來，我有事要問你?！闭f罷，紫修頭也不回地走了。

    “好的?！鄙袩熎嵠嵉馗^去。

    韶宇抽了抽嘴角。

    火火的拳頭快要收不住了。

    柔兒冷笑：“所以，這世上沒有不裝的姑娘，只是看對象罷了?！?/br>
    韶宇聽了，又是一陣不爽。

    孟子山之夜，自是“春水凈于僧眼碧，晚山深似佛頭青1”的美景。夜幕如此低，好似引手便可摘飛星。但是，夜市中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夾著粽葉清香的宵夜飄香四溢，又是一片鮮活的俗世繁華。

    紫修在前面走著，沒回過頭。尚煙看著他馬尾后若隱若現(xiàn)的白皙的后頸、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單薄卻寬闊的肩膀，只覺得這人來人往的世間，唯剩了他一個人。

    雖然在紫修面前表現(xiàn)得活潑，即便他背對自己，她也停不下多看他念頭，卻不由自主又一次無聲嘆氣，不免感到?jīng)]來由的沮喪。

    來葵水真討厭。以后每次來葵水，都要這樣心煩了嗎……

    尚煙垂著腦袋，沒發(fā)現(xiàn)紫修停下腳步，一頭撞在他背上，“哇”地叫了一聲。

    “仔細(xì)些。”紫修扶了她一把。

    “對不起。”尚煙退了開去。

    “你今天怎么跑了？”

    “嗯？”尚煙眨眨眼。隔著面具，她也很難解讀他的情緒。

    “你不是要我?guī)湍阃ㄟ^入學(xué)考試么，為何也不說一聲便跑了？”

    尚煙這才想起先前對他提出的要求，猛地拍了一下腦門，道：“啊，對。我把這事兒都忘了。我只想著你和桃水姑娘有話要說，便先回來了……”

    “有話要說？我是去找她買天鶴神琉的，你不是聽到了么？”

    尚煙愣了愣，盡量讓自己不要笑出來，若無其事地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紫修哥哥是特意來找我的？”

    “不然呢？”

    紫修說得稀松平常，尚煙小小的世界里卻爆開了有些怯懦的禮花。她好想放開了笑啊，可是她不敢。方才那么不要臉的馬屁都拍過了，現(xiàn)在卻連笑都不敢，她這到底是怎么了……

    “對不起哦，我、我沒想那么多，自己跑了。下次不敢了?！?/br>
    “你真是……”

    紫修本想說她幾句，但沒能把話說完。

    只見眼前的小女孩抿唇垂下腦袋，目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雖沒在看他，睫毛卻又長又翹，在水光滿滿的眼眸上投下黑影，便是那瓊瑤光華，圓荷露水，也不曾如此動人可愛。尤其當(dāng)晚風(fēng)吹過，把她兩縷發(fā)絲拂到飽滿的小臉上，更如綠葉映了紅花，飛雪落上梅梢，為這一幕添加了畫龍點睛的一筆。

    “算了?！弊闲蘅攘艘宦?，也有些避免直視她，“你們還有幾天考試？”

    尚煙掰了掰手指，看上去像在認(rèn)真算時間，其實根本不知道答案。

    紫修抱著胳膊，等了一會兒，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你上的都是什么課？”

    “對不起嘛?！?/br>
    “跟我道歉能幫你過考試？”

    “那該如何是好呢？”

    “你說呢?！?/br>
    她撓撓頭，堅定道：“一切都聽紫修哥哥的。我會認(rèn)真學(xué)習(xí)。只是，夫子對我很有意見，我也無法……”

    “這絕非逃避的借口。這世上不公平的阻礙多了去，你不能每次遭遇一點不公，便輕言放，這是懦夫之舉?！?/br>
    “懦夫就懦夫，反正我又不是男的?！?/br>
    “你再說我走了?！?/br>
    “啊，別，別別?！鄙袩熂钡?，“那我不道歉了，我會用行動證明，紫修哥哥的幫忙是有用的！”

    “很好。”紫修笑了笑，“明天起，我到你們學(xué)堂外等你?！?/br>
    ***

    注1：“春水凈于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背鲎运卧~《西湖》，林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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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葵水：我背了好大的鍋。

    第24章 明月卻多情

    第二天起,尚煙下課后，紫修便帶她去買了一些書本，在云海山峰的巖石下為她補習(xí)。

    火火到處找不到尚煙人,問她跑到何處去了。開始,還支支吾吾地說有事。但火火素來沒什么邊界感，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只得硬著頭皮說了實話。

    “啥？補課？！”火火眉毛都擰起來了，“煙煙,你成績那么好,為何還要……”

    “噓！”像生怕別人聽到，尚煙小聲道,“誰會嫌棄自己懂太多嘛?！?/br>
    “我現(xiàn)在信了，功課越好的人越愛學(xué)習(xí)……可怕??！”

    “你要跟我一起嗎？”

    “不要！我才不去，我寧可去胤澤那挨大水！”

    “那你幫我保密啊。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私底下那么勤學(xué)苦練?！?/br>
    “好！”火火用力點頭,而后又歪了一下腦袋，“奇怪了，為何紫修沒來飛云學(xué)院呢？”

    “他不在將息期,來孟子山似乎另有所圖?！?/br>
    “哦，好。”

    火火的一根筋，很多時候也很省事。

    因為，她若讓尚煙打探紫修的來意,尚煙會覺得很棘手。她不想逼問紫修任何問題,正如她不會告訴紫修，她其實成績很好。

    她小時反而成績不如現(xiàn)在。那時,她習(xí)慣了被眾星捧月，又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天到晚都在打扮自己，根本沒什么動力學(xué)習(xí)。但自從娘親去世，父親又時常不在家，她經(jīng)常被雁晴氏軋得喘不過氣來，雁晴氏甚至故意摔碎過她的梳子，還補上一句：“這是什么賤種用的梳子，如此易碎?！彼看味紩脱闱缡萧[得雞飛狗跳。但時間久了，她也確實覺得，沒娘親的姑娘還是努力讀書修行，變得更強(qiáng)，比拾掇自己重要多了。因此，兒時那些愛美的心性，也早已被拋在了母親去世那一年的回憶中。

    如今在孟子山，她敢偶爾讓芷姍吃一次鱉，但想到回去要面對雁晴氏，她便覺得有些窒息。

    諸多不悅之感，她不想帶給紫修。

    她借故向他討教，其實只是想在寶貴的外出時間里，和他多相處一會兒。

    令她意外的是，從他的言傳身教中，她習(xí)得了更多關(guān)于孟子山和樹靈的知識，也從中得知了古都“古陰”的豐厚歷史。她不敢相信，自己來孟子山前，她已經(jīng)做好了那么多準(zhǔn)備，紫修還能教她那么那么多。

    原來，在花魁大賽中，紫修的優(yōu)異表現(xiàn)絕非偶然。他不僅習(xí)得一手好劍法，還才貫二酉，學(xué)富五車，真不知道還有什么是他不會的……除了五音不全，不會當(dāng)花魁——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技能，幾乎完美。

    說到他的樣子，更是頂尖兒的好：眸若紫晶，鼻若雪峰，只看看他的臉，她心中涌起的快樂甚至比吃下一大勺蜂蜜還多。他若是笑起來，一勺都要換成了一壇。

    可是，不知為何，在尚煙小小年紀(jì)中，這些優(yōu)點都變成了大大的煩惱。

    她既期待見他，又總有些害怕見他。既期待和紫修哥哥再親密一些，又害怕得希望什么都別發(fā)生。

    回到宿舍后，云嬸得知紫修在為尚煙補課，又見她學(xué)得分外認(rèn)真，便多做了一些點心，讓尚煙帶去和紫修一起吃。紫修不是很喜歡吃點心，但尚煙有個壞毛病，便是喜歡吃不同的點心，每一道點心又只吃一小口，剩下的食物都作勢要扔。他訓(xùn)過她幾次，但她每次都只嘴上應(yīng)承，行動上還是死不悔改。他不喜歡浪費食物，便只能把剩下的點心都吃了。

    既然吃了云嬸的點心，為感謝她的費心，紫修也購置了一些禮物，讓尚煙回贈云嬸。紫修哥哥對下人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令尚煙甚是佩服。于是，不由自主地，她對云嬸也愈發(fā)尊重。不過，她又發(fā)現(xiàn)，他并不是對所有下人都一視同仁。

    瑜嬸與云嬸同住，發(fā)現(xiàn)云嬸總做雙人量的菜，且?guī)Щ貋碓S多昂貴的孟子山特產(chǎn)：手工白陶雙耳瓶裝的濃稠蜂蜜酒、孟子山特有桑樹產(chǎn)的頂級蠶絲綢緞、生長在孟子山巖縫中的花香茶葉，等等?？上?，云嬸不識貨，只當(dāng)是一些普通的日用品。瑜嬸推測，尚煙交了一個財大氣粗的朋友。

    一日，瑜嬸自己也做了一些點心，見了尚煙便送了嘴上春風(fēng)，跟尚煙去了云海山峰。見了紫修，她更是眼冒金星，舌燦蓮花，對紫修從外形和氣質(zhì)都贊不絕口?？渫炅俗闲?，她再接著夸尚煙，要么樣子美，要么眼光好，要么老爺把女兒生得好，常常一句話贊了數(shù)個人，簡直是夸人的行家里手。

    而且，瑜嬸做的點心花樣繁多，量大豐厚，還樣樣都比云嬸做得精致華貴，看得尚煙都食指大動。對比下來，云嬸的手藝樸實得拿不出手。紫修盯著兩份點心看了一會兒，對尚煙道：“瑜嬸不伺候你？”

    “不啊。瑜嬸是我雁晴姨娘房里的人，是來伺候我妹的?！?/br>
    紫修笑了一下，卻沒什么溫度，方才那些天花亂墜的溢美之詞，好似一個字也沒聽進(jìn)去。他把點心盒子合了起來，遞回給瑜嬸：“拿去給你家二小姐吃吧?！?/br>
    “這……”瑜嬸愣了一下，“公子，是老奴做得不好，不合您胃口嗎？”

    “不，您手藝精巧，色味俱佳，只是我不喜甜食?！?/br>
    紫修態(tài)度很冷，而且都沒動筷子，說“色味俱佳”，也很是不走心，整得瑜嬸很是尷尬。但他才不管瑜嬸的感受，把書冊遞給尚煙：“昨天讓你背的內(nèi)容，背給我聽聽?！?/br>
    尚煙看看瑜嬸，也有些尷尬：“現(xiàn)在？”

    “你沒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