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不愛，這也不是旁人可以評價的。再說，婚姻是兩個家族的事，只靠所謂的‘愛’，恐怕是撐不下去的?！弊闲蘅戳艘谎凵袩?，“好了，我還有事要忙。告辭?！?/br>
    紫修轉(zhuǎn)身離去。他雖然個子未成形，腿卻生得極長，身法又快，不過多時，便沒了蹤影。

    胤澤打了個哈欠，雖還跟著尚煙和火火，但大眼睛半瞇起來。小孩子的睡眠總是很多。尚煙讓火火先帶胤澤回去，自己則去追紫修。

    紫修走在前面，聽尚煙的聲音時而靠近，時而變遠：

    “紫修哥哥，等等我呀，紫修哥哥，紫修哥哥哥哥……”

    后來，尚煙的聲音越來越小。紫修也并未放在心上。

    “紫修哥哥，紫修哥哥……啊呀！！”

    聽到最后一聲驚呼，紫修回過頭去，卻見尚煙背對他，蹲在溪水邊，雙手抱腿，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草叢里瑟瑟發(fā)抖，發(fā)出了楚楚可憐的嗚咽聲。

    紫修即刻掉頭回去，走到尚煙身邊：“你怎么了？”

    尚煙指著溪水，抬頭回看紫修，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你、你快看……”

    春陽照射下，溪水中閃動著大片金黃色的光。

    紫修靠近一看，發(fā)現(xiàn)那些都是冒著金光的魚，鼻部尖長，就像一把把金色的劍一樣。因為孟子山地勢崎嶇，水流也常有湍急之處，它們這種流線型身體更便于減少水中阻力。

    “哦，你是說鳣鮪。”紫修語氣溫和了一些，“它們看著嚇人，不會傷人的?！?/br>
    “紫修哥哥可以幫我抓一只嗎？我可以說出反對程小姐親事的真相?！?/br>
    “你說?！?/br>
    “魚承不愛程小姐?！?/br>
    “又是因為愛不愛？”紫修撥了撥地上的草葉，絲毫提不起興趣。

    “魚承愛的是桃水相公?！?/br>
    紫修撥草葉的動作停了一下，面具后的眼睛驟然睜大：“什么？”

    “是真的，我親耳聽到的！”

    尚煙回想起花魁大賽之日，她和火火不小心聽到桃水相公與一個男子說話——

    桃水相公道：“贖身做什么？”

    男子道：“要為你贖身，你還不領(lǐng)情？你總不能一輩子都流連在煙花之地?！?/br>
    桃水相公冷哼一聲，道：“你都快成親了，還管我是否流連在煙花之地？難不成等你娶了老婆，還要我來當(dāng)你的妾室不成？”

    “桃水，你心中明明知道，我一整顆心都只有你。在女人面前，我根本不行啊。我成親是為了什么，你還不知道嗎？待以后有了孩子，我不再被父母催著傳宗接代，便會即刻休了她，和你生生世世相愛相守，你信我好不好？”

    “魚承，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說出這種話。待你和她有了孩子，我又算什么？你和她又算什么？”

    之后，便是魚承對桃水相公做出的各種承諾，說出的各種情話。

    尚煙學(xué)著他倆的口吻，把這些內(nèi)容都轉(zhuǎn)述給了紫修聽。

    紫修蹙眉道：“這桃水相公不僅是只妖，竟還有龍陽之癖。”

    尚煙憤憤不平道：“是啊。所以我說，魚承根本配不上程小姐嘛，他根本沒考慮過程小姐的感……等等，桃水相公是妖？”

    “嗯。”紫修想了一會兒，起身道，“我得再去調(diào)查一下。多謝了?！?/br>
    “可是，你還沒幫我抓鳣鮪呢?！?/br>
    “為何抓它？”

    “紫修哥哥有所不知，我來孟子山修習(xí)，實是極為艱苦之事，我本很是糾結(jié)。但是，聽說孟子山是鳣鮪原產(chǎn)地，我便毫不猶豫地來了?！?/br>
    紫修聽得認真，只點點頭，想知道其中淵源。

    尚煙眺望著延綿不絕的碧陽水，那成片的金色魚影倒映在她的眼眸中，她眼中似乎也有淚光泛起：“因為，我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看見鳣鮪，總是能想起關(guān)于娘親的記憶……”

    “原來如此?！弊闲掭p聲嘆了一聲，對她不禁有了幾分憐憫之意。

    他身形一閃，眨眼便在溪水面躍了個來回。

    回來落在尚煙面前時，他已用藤條纏著一條鳣鮪，遞給了她。

    “謝謝紫修哥哥，紫修哥哥真的好棒啊?！鄙袩熜⌒囊硪淼亟舆^這條漂亮的魚，崇拜地看著紫修，“所以，還是你教得好呀，這么快的魚我都抓到了?！?/br>
    “我教得好？”紫修嘲道，“我可是教了你站在旁邊看我抓魚？”

    “你沒教我怎么抓魚，卻說過：‘女人會示弱，可以得到很多東西?！?，這不是成功了？”

    紫修怔了怔，面露窘迫之色。見尚煙一臉得意，實在是氣不過，思來想去，忽然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眼神：“那我還記得你說過一句話。”

    “嗯？”

    “‘不想對不喜歡的人示弱。’”

    這下輪到尚煙吃癟了。她與紫修正巧四目相對，立即心猿意馬地跳起來，急道：“我才沒有那個意思！！你、你少自以為是！”說罷，又羞又惱地轉(zhuǎn)身跑了。

    紫修望著她的背影，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笑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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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胤澤：懂的人都懂的，大把撒糖的閃閃后媽好可怕……

    第20章 明月卻多情

    翌日清晨,火火坐在學(xué)堂中，打了個滿足的嗝，又笑了兩聲。

    坐在前排的柔兒回頭道：“祝融火火,你好吵?！?/br>
    火火吃得很開心,一點不在乎她的抱怨。她搖著一根大大的、完整的魚骨頭。它的鼻部尖尖的，用來當(dāng)武器都可以。

    “煙煙，真要謝謝你啊。”火火對身邊的尚煙樂道，“我來孟子山,最想做的事有倆,一是去快活樓，一是吃鳣鮪,現(xiàn)在都實現(xiàn)了，死而無憾了。”

    這時，一個女學(xué)生靠過來,悄聲對尚煙道：“尚煙,那天在快活樓里，你可真厲害啊。你們神族姑娘的文采都這么好嗎？”

    被人這么一夸，尚煙有些不好意思,火火大大方方笑道：“那自然不是。我肚子里便沒什么墨水。咱們煙煙是與眾不同的。”

    聽見他們提到那天的事，又有三個學(xué)生圍過來，都紛紛向尚煙表達喜愛之情。一個男學(xué)生用胳膊撞了撞韶宇，打趣道：“我看,韶宇,你也別別扭了，快去?！?/br>
    韶宇遲疑片刻,走向尚煙，清了清嗓子道：“那個。”

    尚煙抬頭看著他,目光澄澈。

    韶宇看著別處，道：“葉大小姐，我們講和吧?！?/br>
    “共工公子，我們也沒有‘不和’呀?！鄙袩熜Φ?。

    韶宇面露喜悅之色，又很快壓了下去：“那便好?！比缓蠡氐轿恢蒙献?。

    這一幕，自然未從芷姍和柔兒的眼中逃過。芷姍緊緊攥著裙擺，柔兒陰陽怪氣地低聲吐槽，卻拿尚煙半點法子也無。

    不過多時，夫子拿著書卷進來了。學(xué)生們都迅速歸位?；鸹疬€沒聊盡興，拉扯著尚煙說個不停。夫子看了一眼她們的位置，也沒點破她們，只道：“我們孟子山呢，并不完全屬于仙界管轄。因為，孟子山腳是六界交界處，其中不僅有咱們仙靈，在過去的歲月里，還有妖族和魔族。你們歷史學(xué)得好的，誰來介紹一下？”

    芷姍舉起手。夫子卻無視她，指著尚煙道：“葉尚煙，就你了吧?？茨銈兏`竊私語，想來是對自己所學(xué)知識胸有成竹了?！?/br>
    尚煙站起來道：“回夫子，曾經(jīng)住在孟子山的妖族多為樹妖。他們擊退過上界住民，一度成為此處霸主。樹妖沿碧陽水建城，定都‘古陰’，繁盛一時?！?/br>
    夫子皺眉道：“僅此而已？”

    “……后來，魔族又占領(lǐng)此地，統(tǒng)治古陰長達四千余年。最后，神界的輝煌期來到，擊退魔族，重新奪回了孟子山所有的統(tǒng)治權(quán)。”

    “僅此而已？可有人知道，我們孟子山有什么特產(chǎn)？”

    尚煙正想回答，夫子便指了指芷姍。芷姍站起來，卻答不出這個問題。

    夫子道：“我們孟子山依山傍‘水’，應(yīng)有什么特產(chǎn)？”他特別強調(diào)了“水”字。

    芷姍依然答不出來。柔兒悄聲提醒，用嘴型說出了答案，芷姍聽了三次，才總算聽清楚，忙道：“鳣鮪。”

    “回答得很好，不愧是神族學(xué)生。坐下吧。”夫子道。

    芷姍和尚煙都坐了下來。夫子道：“葉尚煙，我讓你坐了嗎？”

    尚煙重新站了起來。若說方才她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這下全明白了。這夫子是被雁晴氏賄賂過的。想到雁晴氏背后搞的那些手腳、針對羲和的惡言惡語，她心里便覺得很是憋屈，越看夫子那兩撇胡子，越覺得討厭。她索性不看他了，人雖站著，卻自顧自地拿著鳣鮪骨頭拼拼湊湊。

    夫子正色道：“葉尚煙，你不是懂很多么，介紹一下鳣鮪？”

    來孟子山之前，尚煙對此地已了解甚多，關(guān)于娘親喜愛的鳣鮪，她更是可以說上一盞茶。但她沒理他，只是靈活地擺弄魚骨頭。

    “葉尚煙，你是沒聽到？”夫子惱怒道。

    尚煙已經(jīng)完成了最后一步，成功地把魚骨頭組裝成了仙鶴的形狀，拍拍手，叉腰一笑。

    全班同學(xué)也一起看著尚煙。

    “尚煙！”

    尚煙被這一聲呵斥嚇得手一抖，仙鶴差點重新散回魚骨。她雙手護著“仙鶴”，定了定神，抬頭道：“紅燒的，清蒸的，炭烤的，生切片的……怎樣都好，我不挑的。”

    學(xué)堂里有短暫的死寂。

    隨后便是一片哄堂大笑。

    夫子氣得胡子都快立起來了：“葉尚煙，你是成心想把老夫氣出心疾？！”

    尚煙笑道：“找個正規(guī)醫(yī)館，請一個好大夫，謹聽大夫囑咐，或可痊愈?！?/br>
    “……”

    ******

    這一日課都上完之后，樹靈太學(xué)的副祭酒把尚煙叫走，對她足足念了近半個時辰：

    “葉大小姐，你在神界讀書時，我不信你敢在課堂上玩魚骨頭！你說你在課堂上亂鬧便算了，昨天又是怎么回事，要那樣大鬧別人婚禮？！你可知今日一早，人家新婚夫妻都來咱們學(xué)堂了，要叫你趕緊回神界，不要在孟子山給我們樹靈添亂了！你說，你meimei如此乖巧聰慧，何故jiejie便是如此德行？你若繼續(xù)這般驕縱下去，我們真的供不起你這尊大神，所以，第一次月考你若是不過關(guān)，那便要請你回神界了！”

    其實，前一日帶頭鬧事之人是火火，但副祭酒知道火火是祝融氏，當(dāng)然不會批評她。本來尚煙他也是不敢得罪的，但是雁晴氏從中作梗，他自然也不客氣了。

    從太學(xué)回到宿舍的路上，尚煙的耳朵都跟塞了十個馬蜂窩似的，嗡嗡嗡響個不停。

    其實，自從娘去世以后，在雁晴氏的百般刁難下，周遭人厚此薄彼地對待姐妹倆，早已是她的家常便飯。在神界，她確實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是沒想到，她千里迢迢跑來孟子山，讀了這么偏的一個學(xué)院，還是無法擺脫她的魔掌……

    尤其是那句“第一次月考你若是不過關(guān)，那便要請你回神界了”，更是嚇著她了。她本是信心十足的，但若夫子有心為難她，根本一點法子也無。

    她一個人走在叢林中，眼見太陽即將落到山后，為蒼穹添上了橘袍。遠處，群山漸深，碧水起浪，落日之尾將行船團團圍住，于晝夜交界處，時隱時現(xiàn)。

    眺望著獨屬于下界的美景，尚煙淺淺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