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guān)烽煙又起，據(jù)說是因為三皇子生死不明，原先被三皇子收拾過的契丹叛軍冒頭了。

    我到時，正好邊關(guān)戰(zhàn)事膠著，將軍們忙得焦頭爛額，聽我說明來意，揮揮手便放我進大漠了，那幾個契丹勇士與大寧朝士兵顯然也是共過事的，雖然彼此嫌棄，但并沒有過多防備。

    我與馮靜儀換上娜娜公主贈送的契丹服飾，戴上防風(fēng)沙的斗篷，騎著駱駝，往大漠深處走去。

    我的運氣著實不太好，一進大漠就遇到了風(fēng)暴，所幸跟隨我的契丹勇士都經(jīng)驗豐富，最后，我們在駱駝后面躲過了風(fēng)暴。

    走了將近二十天，途徑六個綠洲，其中有三個綠洲是三皇子留宿過的，這些綠洲大多有聚居部落，有契丹王的屬下幫忙溝通取信，我又散了幾片金葉子，立刻就有契丹平民積極地告訴我各種情況。

    我騎上駱駝，揮手向美麗的契丹少女告別，然后順著她們指的方向，繼續(xù)尋找三皇子。

    再次到達一片綠洲時，我順著部落平民指的方向過去，而后在一沙丘旁發(fā)現(xiàn)了打斗的痕跡。

    我立刻下了駱駝，上前細細查看，最后發(fā)現(xiàn)了一片碎裂的琉璃。

    這是三皇子留下的。

    一位契丹勇士道：“三皇子應(yīng)該還活著，這附近還有一個部落，我們再去問問?！?/br>
    這附近的部落比先前幾個部落都要大，我們過去時，正好碰見了部落長老集會，我和馮靜儀這身五彩斑斕的衣裳吸引了所有女子的目光，而契丹勇士的武器，則令部落中的男子熱血沸騰。

    部落長老接待了我們，一名老者看向我，道：“您可是從王庭來的貴人？”

    我揚了揚下巴，作高傲狀，點了點頭。

    老者道：“我就知道，除了王庭的貴人，再沒人能穿得起這樣的衣服，您還有這么多駱駝，這么多勇士護送……”

    我莫名有點心虛。

    老者道：“而且您身上有大寧朝的氣息，只有王庭中的貴人才會學(xué)大寧朝的習(xí)慣，您可見過咱們契丹的王后？”

    這下我就不心虛了。

    “見過?！?/br>
    老者道：“王后真是親切極了，她還曾經(jīng)來過我們部落做客，我小女兒可喜歡她寫的書了，就是為著王后的書，我小女兒才愿意學(xué)認(rèn)字?！?/br>
    一位契丹勇士道：“你見過多少大寧朝的人？”

    老者道：“那見過的可就多了，我們這是個大部落，大寧朝的人喜歡來我們這換東西，有時還會有人留宿，東邊的東烈家里就住過一個大寧朝的官，那個官還跟大寧朝皇帝一起吃過飯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最近不太平，我們就不接待大寧朝的人了?！?/br>
    馮靜儀道：“那你最近接待過像我們這樣的契丹人嗎？”

    老者道：“那當(dāng)然要接待的啦，都是契丹人，總要幫一把，不過我們不能讓契丹的兵留宿，你們也是，要不是你們領(lǐng)隊的是兩個姑娘，我們可不會放你們進來，這兩邊的兵打來打去的，我們怕人在部落里打起來，搞壞了東西?！?/br>
    我道：“我們晚一點就要趕路了，不會留宿的，我們最近在追一伙大寧朝的兵，你們看見沒有？”

    老者道：“不知道，兵是來了好幾撥，是不是大寧朝的我也看不出來，這在風(fēng)沙里滾了幾滾，管他哪兒的兵，都要變成黃沙兵?！?/br>
    契丹勇士道：“你們連契丹人和大寧朝人都分不出來嗎？”

    老者道：“現(xiàn)在王庭這么多混血，連王都是混血，我怎么知道那些像大寧朝人的兵是純種還是混血?！?/br>
    我道：“我們最近追的那群兵，領(lǐng)頭的是個生的不錯的年輕小伙子，你可見過？”

    老者嘆道：“原來如此，我說怎么一個女子還來追人了，在王庭做女人真好，喜歡誰還能帶兵強搶……我的確見過一個年輕小伙子領(lǐng)兵，那孩子大概才二十歲吧，應(yīng)該也是個混血，當(dāng)時他就受了點小傷，我女兒還從家里偷藥給他，我記得他名字里帶了個三字，也可能是他職位里有個三字，反正他的兵都喊他三什么——哎呀，我也記不清了，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他說他的名字是咱們王后取的，所以有點大寧朝的味兒。”

    這老者自己腦補了一堆，倒是方便了我。

    我順著他道：“那群人去哪兒了？那男人答應(yīng)了要娶我，結(jié)果又要逃婚，我得將他綁回去?！?/br>
    老者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道：“你去問問東烈吧，東烈一定知道，我記不清楚事情，怕說錯了，到時候你可就要追丟了?！?/br>
    于是我們又去了那所謂的東烈家，我想著方才那老者說的話，刻意將周然贈我的骨鏈露了出來，果然，那名為東烈的男子道：“您是周夫人的朋友嗎？”

    我道：“算是朋友吧，周夫人曾到過王庭，跟我有幾分交情，這骨鏈就是她送我的?！?/br>
    東烈道：“我父親也跟周夫人有交情，那時候我還小，但周夫人實在是太美了，實在是讓人很難忘記。”

    有了周然和二公主做橋梁，我和東烈很快就攀談起來，在問到三皇子的行蹤時，東烈爽快道：“我知道，山電也有骨鏈，他說他跟周夫人投緣，所以認(rèn)了周夫人做jiejie?！?/br>
    山電這名字屬實奇怪，想來是隨行的將士尊稱三皇子為“三殿下”，被三皇子圓成了名諱“山電”。

    據(jù)東烈說，三皇子曾交代過他，若有人問起三皇子一行人的行蹤，便只需讓人從部落西門出發(fā)，一路向西即可。

    我們在東烈家用過午飯，馮靜儀在碗下放了兩片金葉子，隨后，我們離開東烈家，在部落長老那兒買了物資，便騎上駱駝，出部落西門，向著日落之處追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看見一背風(fēng)坡處有一塊鮮紅的大石頭，在一片黃沙中甚是惹眼，走進一看，卻見石頭上粗糙地刻了三個字。

    “天際白”。

    一契丹勇士先是聞了聞，然后道：“這是狼血，這石頭上澆過沙狼血，又刻出了三個字——天什么白？這是什么啞謎？”

    大寧朝幼兒啟蒙詩詞句中有一句“日出東方天際白”，是所有認(rèn)字習(xí)字的幼童必背必抄的一句，大寧朝上至王孫下至百姓，只要識字，這句話就一定會以各種方式深深地刻在腦海里。

    我道：“東邊，我們往東邊走。”

    這時候往東走，基本上約等于原路返回。

    幾個契丹人一臉莫名其妙，但我和馮靜儀都這么說，他們便騎上駱駝，護送我和馮靜儀一路向東，途徑剛剛的部落時，我看見東烈拖著一只血淋淋的獸類進入東門，肩上似乎還背著一塊獸皮。

    “看體型，好像是一只沙狼。”一契丹人道。

    我們加快了行進的速度，向東跑了兩三天，終于，我看見了一群士兵。

    到了這個時候，這群士兵已經(jīng)個個風(fēng)沙滿面，遠遠地根本看不清面貌，我正要上前，一位契丹勇士卻拉住了我。

    “不要去，這不是你們大寧朝的軍隊?！?/br>
    我一愣，立刻停下腳步，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契丹勇士咬牙切齒道：“我跟他交過手，這人是叛徒，背叛了我們的王，還追殺過我們，后來王與公主曦分散逃跑，他就沒再追過我們，可能是去追周侍郎和公主曦了?！?/br>
    這竟就是害死了二公主曦的那支軍隊，難怪三皇子要窮追不舍，甚至追進了契丹大漠，也不肯放過。

    契丹勇士道：“這附近有一片綠洲，部落比之前那個還要大，這群叛徒?jīng)]去部落休息，肯定是部落不肯接納他們，你們大寧朝的人應(yīng)該也進不去部落，但會在綠洲附近安頓，我們繞著部落找吧?！?/br>
    契丹戰(zhàn)事不休，大漠中的大型部落個個都開始明哲保身，這個部落已經(jīng)架起了刺墻，不許外人入內(nèi)，只開兩個門，交換物資還需有部落長老見證，據(jù)契丹人說，那些刺都有毒，扎著一根手指，就要砍掉一條胳膊，契丹王庭曾用這種毒刺鎮(zhèn)壓過暴動的奴隸。

    因午時將至，我們直接在綠洲附近歇息了，就在天色漸暗，我們準(zhǔn)備繞部落尋人時，我看見有人來到了部落大門前。

    那人戴著護目的琉璃鏡，披著皮毛，騎著駱駝，腰間懸著一把精巧的刀，正是來換物資的三皇子。

    我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直到三皇子離開部落，向我們這邊望來時，我才喚道：“煥兒——”

    三皇子立刻驅(qū)使駱駝向我奔來，我騎藝不精，便只在原地等待。

    三皇子行至我面前，震驚地看著我，愣了半晌，才道：“陳娘娘……”

    我們倆相顧無言片刻，馮靜儀掀起斗篷，笑道：“怎么？煥兒眼里只有陳娘娘，沒有馮娘娘嗎？”

    跟隨我的契丹勇士對三皇子拱了拱手，道：“三皇子，我等已將德妃娘娘帶到，任務(wù)完成，不應(yīng)久留，德妃娘娘，馮靜儀，就此別過?！?/br>
    三皇子道：“多謝各位勇士，眼下天色已晚，諸位一路護送，也辛苦了，不如隨我回營地休息一天，等明天下午再離開？”

    那些契丹勇士互相對視一眼，議論片刻，為首的人道：“如此也好，多謝了?！?/br>
    第121章 營地

    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隨三皇子回營，我與三皇子久未見面，并排走在最前面說話，馮靜儀緊隨其后，再往后便是那些契丹勇士們，他們顯然也是與三皇子共事過的，且關(guān)系良好，但始終過不去“手染契丹勇士鮮血”這道坎，于是走在最后面，只遠遠地跟著。

    三皇子道：“陳娘娘，你怎么突然跑契丹來了？是京城有什么變故嗎？”

    我道：“京城的確有些不大不小的事?！北銓⒕┏侵羞@些日子種種事情說了一遍，從皇上病重時日無多，到淑貴妃欲斷大軍糧草，再到大皇子拒絕領(lǐng)兵。

    三皇子道：“難怪，可惜京城糧倉里的糧食也不多?！?/br>
    這我就有些驚訝了。

    “京城糧倉里的糧食不多？煥兒，你這是聽誰說的？”

    三皇子道：“父皇告訴我的，大寧朝打了這么多場仗，河西郡天災(zāi)也耗了不少物資，如何還能糧草充足？不過是為穩(wěn)定軍心，才假稱充裕罷了，父皇給我下的命令一直都是速戰(zhàn)速決?！?/br>
    “怪不得邊關(guān)的將士遲遲沒能尋到你，原來是物資不充足?！?/br>
    “是啊，”三皇子笑道，“物資不充足，封賞就不豐厚，士氣也要下降，邊關(guān)的將軍們應(yīng)付侵?jǐn)_的敵軍已經(jīng)焦頭爛額，自然無暇顧及我一個失蹤在大漠里、生死不明的人?！?/br>
    我頓時有些著急。

    “皇上說了要速戰(zhàn)速決，如今戰(zhàn)事已經(jīng)差不多要收尾了，可別又節(jié)外生枝，我來時，那些被你打退的契丹軍已經(jīng)開始蠢蠢欲動了，煥兒，我們趕緊出大漠吧?！?/br>
    三皇子道：“不急，我追的這一支軍隊，就是當(dāng)初追殺曦jiejie的那支，他們對曦jiejie窮追不舍，如今他們七零八落，狼狽不堪，我如何能放過他們？自然是要乘勝追擊了?！?/br>
    我道：“那邊關(guān)怎么辦？若是讓契丹軍占了邊關(guān)軍營，我們就真要在大漠待一輩子了?！?/br>
    三皇子轉(zhuǎn)頭看了看我，道：“陳娘娘，你憔悴了不少?！?/br>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臉，笑道：“風(fēng)吹日曬的，人自然要變糙些?！?/br>
    三皇子遞給我一個水壺，道：“陳娘娘，你喝點水吧，你的嘴唇都干裂了?！?/br>
    我本來還不覺得有什么，然而聽了三皇子的話，我舔舔嘴唇，竟真覺得有些口渴。

    我接過水壺，喝了一口，潤了潤唇舌，便將水壺還給了三皇子。

    三皇子將水壺收起，沉默片刻，突然道：“陳娘娘，對不起?！?/br>
    “嗯？”我看向他，發(fā)現(xiàn)三皇子臉有些紅，“怎么了？”

    三皇子低頭道：“剛剛我遞給你的水壺，是我常用的?！?/br>
    我一愣，也低下了頭。

    三皇子瞧著已經(jīng)很羞愧了，這本是無心之失，我又何必再給他添負(fù)擔(dān)呢？

    沉默良久，我道：“沒什么……嗯，沒事，大漠環(huán)境特殊，水源珍貴，若要將水壺里的水倒到另一個壺里，難免會灑出來，共用水壺很正?！皇?，嗯，你也是無心之舉，人總有不小心的時候，這沒什么?！?/br>
    我語無倫次起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最后干脆就不說話了，過了許久，等尷尬的氛圍稍稍消散了一些，我才換了個話題，道：“你準(zhǔn)備在大漠待多久？”

    三皇子道：“原本是還要再待一陣子的，可是陳娘娘你來了，我就只好讓那群人早早解脫了?！?/br>
    聽三皇子這口氣，追擊敵軍似乎游刃有余，只是在玩貓捉耗子的游戲，才耽誤了些時間。

    我松了口氣，道：“你若喜歡玩兒，大可以將他們綁回軍營慢慢玩兒，邊關(guān)的將士們應(yīng)付契丹軍，似乎有些吃力，你身為主將，還是應(yīng)該早些回去?！?/br>
    三皇子道：“陳娘娘在大漠遭罪了，我肯定要帶你早些出去，不過陳娘娘不必?fù)?dān)憂邊關(guān)戰(zhàn)況，那些將軍們經(jīng)驗豐富，并不比我差，只是朝廷物資緊缺，養(yǎng)兵有余，封賞不足，將軍們憂慮的乃是軍心和士氣，若邊關(guān)真沒我不行，他們早就把我找回去了。”

    我道：“那他們?yōu)槭裁炊寂沃隳芑钪厝ツ?？?/br>
    三皇子微笑道：“因為我是皇子呀，有皇子在軍中，士兵們覺得皇上不會虧待皇子，連帶自己也能得好處，自然就士氣高漲，御駕親征的好處就在于此?！?/br>
    軍中只要打了勝仗，都會有撫恤和封賞，然而封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普通封賞，有加倍封賞，有賞銀錢，有賞官職，皇上從來不會虧待邊關(guān)戰(zhàn)士，但眼下皇上病重，京中形勢變化莫測，糧草物資又不充裕，將士們的愿望大概率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