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研學(xué)觀察紀實
浩浩蕩蕩的藍白色身影占領(lǐng)了高鐵站的某個候車廳,座位不足,郝知雨撐著已然是漿糊的腦袋,選擇了坐在自己的小行李箱上。 53分鐘前,她正在學(xué)校大巴上頭暈?zāi)垦!?/br> 沉悶的車廂里響起嘈雜的音樂,各種話題的討論音,間或還有游戲聲效——嘰嘰喳喳,大家都是快樂的小鳥,除了郝知雨,她是蔫蔫的枯草。 側(cè)開的車窗里漏進一點清新,郝知雨間隔一會兒便調(diào)整一下姿勢,可不論怎樣,暈車的不適都無法緩解。一邊的臉頰壓出紅印,額頭的碎發(fā)被揉得凌亂,她只能接受身體的“審判”。 背包側(cè)縫里放著紙巾,手中攥著黑色塑料袋,郝知雨“迎接”著即將到來的頭暈嘔吐——她已經(jīng)習(xí)慣到隨時做好準備了。面色蒼白,口中分泌出更多唾液,胃酸驟然反涌——其實吐過后暈車癥狀會減輕一些。但郝知雨此時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不適,她扎緊塑料袋,把車窗推得更開,希冀消散這一點嘔吐物帶給其他人的怪異味道。 她開始后悔出這個遠門。 兩個星期前,副班神秘兮兮地預(yù)熱了一個“驚喜活動”,沒過多久便風(fēng)聲走漏——原來是學(xué)校組織了提前班兩屆學(xué)生聯(lián)動的研學(xué)活動。 雖名頭說是研究性學(xué)習(xí)活動,但實際上對于他們這群初高中生而言,更多還是欣賞游玩性質(zhì)的?;顒訁⑴c遵循自愿意志,郝知雨從mama那只得了一句“不是一直很暈車?也打算參加嗎”,這樣不咸不淡的回復(fù)。 或許是青春期的因素作祟,郝知雨偏要證明自己。填了報名表,提著行李箱,趕赴她未曾去過的,遠方的遠。 然而,她的心向往之被身體拖累了。 兩百多號學(xué)生,齊刷刷抵達高鐵站。徐靜衍光榮擔(dān)下班干職責(zé)忙前忙后——點名、整隊、幫拿行李箱、處理各種緊急問題……他太忙碌,郝知雨甚至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問出“請問備用藥箱里有暈車貼嗎?” 她太大意,買好的暈車貼此刻正安安靜靜躺在她的床頭柜上睡大覺呢。 候車廳里人頭攢動,顯示屏上的紅字開始模糊,耳畔的環(huán)境音也化作有形的線纏作一團——郝知雨眼神失焦,思緒再次神游。 暈眩的不適感改變了她發(fā)呆時觀察四周的習(xí)慣。以至于,她沒發(fā)現(xiàn),林嘉禾又朝她走來。 她不再是觀察的主體。 其實,她這一上午都在被觀察。 大巴上,坐在她身側(cè)的女同學(xué)最先投來關(guān)心的目光,進而那關(guān)心的視線化作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惜——不約而同坐在車廂第一排的兩位暈車選手。只是郝知雨更不“爭氣”些,忍不住反胃感吐了。 下車后,徐靜衍率先幫她拿出了車腹里的粉色鋁制行李箱,皮革提手從他的掌心遞交她的掌心。郝知雨悶悶地低著頭,又悶悶地道謝離開,沒有一刻多余的停留。 不到一分鐘的交際,徐靜衍卻敏銳地覺察到她的不虞——她的“謝謝”被淹在嘈雜之中,她甚至沒有施舍一個眼神給他??伤谝谎劬涂匆娝?,愛屋及烏,她的行李箱也是第一個拿出來的。 同學(xué)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下車,過道逐漸擁擠起來。徐靜衍繼續(xù)幫忙遞送著同學(xué)們的行李,來不及去問郝知雨的情況。 至于朝著郝知雨走來的林嘉禾呢,他不久前被班主任叫去談了一會話,笑意盈盈地應(yīng)下老師的要求后便急于去找尋郝知雨的身影。 掃視四周,他輕易捕捉到她,可微彎的嘴角卻拉了下去。 撥開人群,走近一些,他看見她右手握成一拳不停地撫揉著緊皺眉心,嘴唇微微干澀起皮——像葉片蜷曲的花朵,減了顏色,多了蒼白。 她的桂花發(fā)卡還在燈照下熠熠反光,可她整個人的氛圍卻有些莫名的黯淡。 “不舒服嗎?” 林嘉禾拉過她在額上揉動的手,動作有些著急,差點扯到她散落的鬢發(fā)。下一秒,溫?zé)岬氖终瓢∷龅娜?,熟悉的暖意再次傳來,像是過電般流進血液里,引起一點敏感的酥麻。 郝知雨被他驟然拉回現(xiàn)實。 耳目逐漸清明。她努力分辨出他關(guān)切的問話,抬頭又撞進他沁了水的眼眸。 姿勢有些微妙——郝知雨坐在行李箱上矮了林嘉禾一截,手又被他拉住,她整個人像是都躲在了他的懷里似的,被他的擔(dān)憂與關(guān)切實實在在地包圍住了。 “沒什么事,只是有點暈車?!?/br> 林嘉禾卻沒松手,仍然緊緊抓著她。 不過不只是手,他整個人都有些緊繃呢。 “怎么不和我說呢?本來……”說著他又懊悔似的想起校車上他們兩個隔著的距離,一個在第一排靠窗,一個在最后座,最遠的對角線。她沒辦法告訴他的。 他只能后悔自己沒有挑個離她近的座位。 “難受很久了嗎?” 真是句廢話,他早該知道的,她煎熬了一個多小時的暈眩。 一邊說,他一邊摸上她的臉側(cè)。修長的手指向后摸索,停在耳垂后方的凹陷處,指尖不期然地直接觸上皮膚,輕輕來回摩挲,又帶起一點癢。 本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悄悄泛起一點紅。 “沒有貼暈車貼嗎?”他柔聲問。 “忘記帶了……” 林嘉禾松開手,退了一小步,停頓了一下。他沒說話,郝知雨卻覺得自己在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你呀你”的無奈意思。 如果眼波真如水,大概要溺死在溫柔的目光里的吧。 “坐高鐵也會暈嗎?待會我去找副班要,備用藥箱里應(yīng)該放了?!?/br>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問就好了,不用麻煩!”至于坐高鐵會不會暈車這個問題,郝知雨自己也不知道,因為這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她第一次坐高鐵。 “不行,讓病號小編輯跑來跑去,多可憐?!奔s莫是見郝知雨氣色好了一些,林嘉禾又說起打趣的話逗她。 她只是暈車,怎么能說成是病號呢。等等,編輯……什么意思? “你說什么編輯?”郝知雨把心中疑惑問了出來,配合著求知欲泛涌而亮亮的眸子,還有習(xí)慣性的微微歪頭。 “班主任說研學(xué)不能白走一趟,委派我做幾份研學(xué)紀實感悟發(fā)到年級公眾號。我想了想,就首先來誠摯邀請郝知雨女士成為我的合作撰稿編輯人啊?!彼慷嗾f一點,笑意便加深一點,又特地加重了“誠摯邀請”和“我的”, 生怕她抓不住重點似的。 不過說是邀請,還直接稱呼她為病號小編輯,這不是已經(jīng)默認她會同意了嗎。一直被逗趣的郝知雨此時莫名起了玩性來,她故意假裝考慮,久久不回復(fù)。 站內(nèi)廣播響起。班委們再次忙碌起來,他們要整隊上車了。 郝知雨站起身,拉著行李箱往整隊集合處走去,還是沒有回復(fù)林嘉禾的“邀請”。 林嘉禾見郝知雨走得堅決,平日里的什么游刃有余,什么從容不迫,通通拋在腦后?;呕艔垙埖?,他跟在她后邊,又是解釋,又是“推銷”的, “你不愿意嗎?不會很麻煩的。我們一天寫450字左右就足夠了。如果你不想編輯文字,我可以全權(quán)承擔(dān),你只需要審閱一下就好,或者你可以隨手拍一些照片當作配圖……” 或者,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想擁有一點點你的時間。我只是自私地想看到那幾篇文章末尾,是你我署名的親密無間。 “我沒說我不愿意啊。我只是在想今天的紀實該寫些什么呢?!?/br> 郝知雨頓住腳步,粲然一笑,扳回一局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多簡單,撩動少年人的心弦。 只用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