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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玉珠碎在線閱讀 - 玉珠碎 第76節(jié)

玉珠碎 第76節(jié)

    戚銀環(huán)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可是,她卻高興不起來, 挺感慨的,刨除心狠手辣的那面, 確實是個奇女子。

    玉珠偷摸望向魏王, 他此時好似睡著了,呼吸平穩(wěn)、神情輕松, 一點也瞧不出,他今日殺氣騰騰地裁決了數(shù)人的性命。

    玉珠不由得低頭輕嘆了口氣,也不知她和十三的命運會如何, 魏王會不會放過他們倆。

    “在想什么?”魏王忽然開口問。

    玉珠身子一頓,坦誠相告:“在想戚銀環(huán)?!?/br>
    魏王仿佛來了興致,睜開眼,笑吟吟地看女人, 柔聲問:“想她什么?”

    “嗯……”玉珠避開他依舊熾熱的目光, 低頭嘆道:“在想她恣意又瘋狂的一生, 剛竟冒出個念頭,若是十三最開始與她相愛,她會不會就走不上這條路?假若沒有我,他們會不會在一起?畢竟,戚小姐真的是個很美的女人,而且那么癡心?!?/br>
    魏王身子略微前傾,笑道:“孤王問你個問題,你覺得要是再給陳硯松一次機會,他會死守你一個女人?還是依舊在外面拈花惹草?他會為了你不顧性命,還是像這次一樣,為了取悅孤王,給你下藥,親手把你送到孤王身邊?”

    玉珠低下頭,抿住唇沉默不語。

    “看來你已經(jīng)有了答案?!蔽和跣π?,淡然說道:“這就是人的天性。孤之前調(diào)看過十三的密檔,他是極樂樓的頂尖殺手,手上沾滿了血腥,你能說他是好人么?但是他接的刺殺對象卻全都是窮兇極惡的人、亦或是魚rou百姓的貪官惡吏,從這點來看,你又能說他是惡人么?所以,老和尚的慈悲之門敞開,十三進去后停下了腳步,愿意坐在蒲團上聽老和尚王八念經(jīng),而銀環(huán)只是進去打了個照面,一刻都不肯多留?!?/br>
    玉珠完全無法將眼前的男人與那個殘忍暴戾的王爺聯(lián)系起來,頷首淺笑,“您是個很有智慧的人?!?/br>
    魏王順勢摟住女人,語氣曖昧:“忙亂了這一整日,孤身子實在乏累,你陪孤去章臺行宮泡泡溫泉。”

    玉珠不著聲色地挪動了個地方,頭越發(fā)低沉,這句話背后什么意思,都不用猜,他還是不愿放過她。

    魏王胳膊尷尬在半空了,他笑了笑,輕撫了下她瑟瑟發(fā)抖的胳膊,問:“你既不愿去泡溫泉,孤也不勉強你,這么著吧,你今晚便伺候在孤王身側(cè),只是上藥端茶,這能不能做到?”

    玉珠心里是拒絕的,但怕激怒他,強笑道:“妾身刺傷了您,就算您不說,也該端茶遞水侍疾的,那個……那個……”

    玉珠猶豫了片刻,可憐巴巴地望著男人,“能不能讓我先見一面十三?他今兒受了很重的傷?!?/br>
    魏王不著聲色地嘆了口氣,微笑著窩回軟靠里,閉眼休息,淡淡道:“可以?!?/br>
    王府

    月色凄迷,魏王府的亭臺樓閣在白日里看,是富麗巍峨,可在夜里瞧就有如閻羅殿似的,偶爾從花樹叢中飛出來只孔雀,撲棱這大翅膀,能把人嚇一大跳。

    王府很大,玉珠和魏王一前一后坐著軟轎,穿過好幾道拱門、十幾條游廊和小路,終于到了白日的那個演武場。

    場子內(nèi)倒是燈火通明,屋檐下懸掛了十幾盞寫了黑色“奠”字的白燈籠,棺材還在,念經(jīng)的和尚們不在了,而在正中間擺這個極大的鐵籠,吳十三此時就盤腿坐在里面,背對著她。

    玉珠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將十三當牲畜么?太羞辱人了。

    “十三!”

    玉珠呼了聲,提起裙子朝他奔去。

    吳十三聽見熟悉的聲音,忙跪轉(zhuǎn)過身去,一手抓住鐵籠,另一手從窄窄的間隙伸出去。

    玉珠抓住他的手,借著昏暗的燭光,她焦急地上下看男人。他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得很,唇也微微發(fā)白,衣裳到處都是被刀劍刺劃出來的破口,頭發(fā)披散在身后,甚是凄慘。

    “你……”玉珠淚如雨下,手伸進鐵籠中,撫著他的臉,往下,又輕摩挲他的肩,記得今晌午惡斗,他被一個殺手迎面一刀砍在肩上,流了很多血。

    “別哭別哭。”吳十三忙用袖子去給她擦眼淚,粲然一笑,明明疼得要死,卻故作輕松:“師父都給我包扎好了,多大點兒傷,沒事的?!?/br>
    說到這兒,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過去我被人追殺時候,被砍得只剩下一層皮,頭都要掉了,你瞧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玉珠啐了口,“脖子剩一層皮還能活?”

    “嘿嘿?!眳鞘缓靡馑嫉負狭藫项^,“我這不是想方設法逗你高興嘛?!焙鋈唬匆娢和踔髌痛藭r站在高臺底下,頓時緊張起來,強撐著要往起站,問:“他今天把你強行帶走,沒欺負你吧?!?/br>
    “沒有沒有?!庇裰槊崮δ腥说哪槪矒岬溃骸八裉煲T捕戚銀環(huán),讓我過去看來著,沒動我一根指頭?!?/br>
    吳十三松了口氣,可很快皺起眉,猶豫了下,輕聲問:“銀環(huán)她……被抓到了?”

    玉珠嗯了聲,雙手緊緊抓住籠子,低頭沒言語。

    吳十三見玉珠神色黯然,便猜了個七七八八,揉了揉女人的頭發(fā),問:“死了么?”

    玉珠嘆了口氣,將今晚發(fā)生的事給他講了遍,“魏王把戚姑娘交到陳硯松手里了,我走得時候,她還活著,只是……”

    “只是落到了陳二手里,注定了沒好結(jié)果?!?/br>
    吳十三替她說完。

    之前,銀環(huán)屢屢欺辱玉珠的時候,他恨得牙癢癢,一次次傷害她,甚至揚言要殺了她,可真聽見她死了的時候,心反而空落落的。

    吳十三眼里含淚,輕擰了下玉珠的臉,大拇指揩去女人臉上的淚,笑道:“我早都說過她不得好死,今兒總算應驗了,哎……”

    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道:“她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有疼愛她的娘老子兄弟,在家當千金萬貴的大小姐不好么,非要跟著混江湖,這下把命送了吧。”

    “你還好嗎?”玉珠見他這般,忙攬住他的腰,關切地問。

    “我很好啊,珠,我想抱抱你。”吳十三用袖子抹了把臉,忽然,他拳頭錘了下鐵籠子,又氣恨地抓住狂搖,最后,低頭苦笑道:“這什么勞什子,也忒結(jié)實了。”

    “來,大寶,你過來?!庇裰楣蛟谀嗟厣希瑑蓷l胳膊伸進里頭,將男人攔腰抱住,她多想像之前那樣,頭枕在他的肩窩,可惜隔了個鐵籠,只能極力將身子緊緊貼在鐵欄上,手摸索到男人的頭,將他的臉輕按在她胸口?!拔抑滥汶y過,想哭就哭?!?/br>
    吳十三潸然淚下,身子戰(zhàn)栗不已。

    玉珠只覺得胸口濕熱了一片,她撫摩著男人的背,輕輕安慰他。

    “我、我早都給她說了?!眳鞘煅什灰?,“心別太野了,外頭的那些達官貴人可不是二師兄,由著她算計擺弄,這下可好,把自己的命算進去了,同門一場,我想給她報仇,可卻是她對王爺不忠在先的,換做我被下毒了,我也得把她剝皮拆骨,珠,是不是我做錯了,當年就不該為了脫身去劫持她,害得她一步錯、步步錯。”

    玉珠柔聲勸:“王爺今晚同我說了一句話,路是自己選的,廣慈寺就在那里,你進去了,她卻出來了,不要太過自責,從她選擇做十九娘那刻起,你們的路已經(jīng)不同了。”

    “嗯?!眳鞘c點頭。

    忽然,他察覺到玉珠胸口硬邦邦的,忙松開女人,垂眸問:“身上揣了個什么?”

    “好吃的?!?/br>
    玉珠忙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小的瓷瓶,還有一個鼓囊囊的布包,一層層打開,女人笑道:“今晚陳硯松準備了好多珍饈美食,我撿了些包起來,有你愛吃的肘子,不過是小塊,肯定吃不過癮。”

    說到這兒,玉珠又搖晃了下小瓷瓶,沖男人眨眨眼,“我還偷了一小壺菊花酒哩?!?/br>
    “快快快?!眳鞘曛?,連咽了好幾口唾沫,“快把酒打開讓我嘗嘗,饞死我了,我今兒差點被那些無憂閣殺手砍死,若是死前有什么遺憾,那就是沒喝到酒。”

    “呸!”玉珠剜了男人一眼,故作生氣:“那我呢?死前就不想我?”

    “哎呦,忘記你了!”

    吳十三拍了下腦門,垂眸看去,帕子里是幾塊肘子和牛乳酥,還有幾顆鮮紅的荔枝。

    “沒良心的東西,早知道餓死你算了!”玉珠輕哼了聲,往他嘴里塞了兩塊rou,見他吃得噎住了,忙給他把酒遞過去。

    吳十三咕咚咕咚喝了數(shù)口,嘴里還嚼著rou,傻笑:“這酒還溫著呢?!?/br>
    “多新鮮哪,我可是貼身揣了一個多時辰哩?!?/br>
    玉珠撇撇嘴,將男人按在地上,她從自己髻上拔下檀木簪,橫咬在嘴里,隨后用手當梳子,慢慢地給他通發(fā),按摩頭皮,最后在他頭頂綰成個髻,用木簪子固定好。

    玉珠在外面席地而坐,手托腮,看他。

    吳十三在里頭盤腿坐,吃著rou,看她。

    “喝不喝?”

    吳十三揚了揚酒壺。

    “來一口?!庇裰樾χ鴾惖礁?。

    風吹來,將白燈籠吹得左搖右晃,亦將月色吹得輕輕搖曳。

    高臺下立著的魏王將這對年輕璧人所有都看在眼里,他們一起哭、一起說戚銀環(huán)、一起笑、一起吃rou喝酒……

    籠子似乎只是個籠子,擺設而已。

    羨慕么?

    是真的羨慕。

    嫉妒么?

    有一點。

    年輕時他總忙著東征西戰(zhàn)、忙著在朝堂內(nèi)外明爭暗斗,沒時間風花雪月,如今他身邊的美人環(huán)肥燕瘦,有嫵媚潑辣的、也有溫柔小意的,就是沒有兩情相悅的。

    魏王摸了摸下頜,搖頭嘆了口氣。

    “主子爺,當心身子哪?!贝捩i兒湊上前來,踮起腳尖,幫魏王披上鶴氅,他斜眼看向籠子那邊,憤然道:“這倆人也忒過分了,當著您的面兒就開始調(diào)情,老奴這就去將袁娘娘扯過來?!?/br>
    “算了?!蔽和鯏[擺手,抓住崔鎖兒的胳膊,疲憊地坐到臺階上,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鎖兒,你說孤是不是該成全他們?強把她留在身邊,想來也不是什么趣事。”

    崔鎖兒半跪在臺階上,雙手合住給主子敲背,笑道:“經(jīng)過這次的事,袁夫人也應該明白了悟,不會再像過去那般執(zhí)拗,您瞧,她今兒晌午不是自己乖乖投案自首了么?您要帶她出府,她也順從地跟您去了。哎,老奴瞧著,到底她和吳十三好了一場,舍不得情郎也在情理之中,但以后跟您的時日久了,自然會發(fā)現(xiàn)您的好處,您是那種年輕小白臉比不上的。過后咱們再給吳十三指上一門親,把他遠遠地送走,想必袁夫人就會很快忘了他。”

    “你這老貨!”

    魏王笑罵了聲。

    “王爺,老奴有個事兒要同您說?!?/br>
    崔鎖兒用手肘輕輕揉按主子肩頸上的xue道,微微皺起眉,“才剛回府的時候,行宮的管事忽然回來了,同老奴說……”崔鎖兒忙跪在臺階下,警惕地看了圈左右,低聲道:“今兒下午不是下暴雨了么,行宮管事偷偷同老奴說,一道雷劈了下來,竟將一處宮殿給劈得燒起來了,不過不打緊,眾人很快將火撲滅了?!?/br>
    魏王眉頭緊鎖,“若只是尋常走水,你這老貨不會在孤跟前嘀咕,說,究竟哪處宮殿燒著了?燒的嚴重么?”

    崔鎖兒面含難色,支支吾吾道:“燒、燒得是武英閣?!?/br>
    “什么?”魏王大驚,立馬站起身來。

    那武英閣是他特特修建的來供奉戰(zhàn)死兄弟牌位的地方,怎、怎么會燒了?!

    魏王已經(jīng)有些不安了,雙手背后,原地來回踱步,忽然沖到崔鎖兒跟前,一把揪住崔鎖兒的衣襟,急道:“真的是天雷引起的火?莫不是你在誆孤王?”

    崔鎖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高舉起三根指頭,哭喪著臉:“奴婢怎敢蒙您呢?多少雙眼睛瞧見了,真真是一道巨雷劈在武英閣,火就跟長眼睛似的,見木頭就燒,那么大的雨,愣是澆不滅這邪火?!?/br>
    “怎么回事?”

    魏王心里的不安越發(fā)濃了。

    “主子,老奴有句話不知……”崔鎖兒欲言又止,忽然笑道:“這是天災,沒法兒避免的,您不必太過擔憂,夜深了,老奴扶您回去,您該換藥了?!?/br>
    “你到底要說什么!”魏王眉頭都擰成了疙瘩。

    “沒、沒什么?!贝捩i兒連連擺手。

    魏王有些生氣了:“說!”

    “是?!?/br>
    崔鎖兒深呼吸了口,又定了定神,斜眼覷向袁玉珠,壓低了聲音,“您知道的,老奴伺候了您三十多年,從沒在您跟前說過什么人的是非,攛掇過什么,您就是老奴唯一的親人?!?/br>
    “有屁快放?!蔽和踉桨l(fā)急了。

    崔鎖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老奴只是覺得忒邪性了,人都說紅顏禍水,那小袁夫人不用說,長眼睛的都能看出她美得跟天仙似的,可是、可是命也忒苦了些,婚姻不順、孩子丟了、命運又多舛,被她前夫出賣……”

    說到這兒,崔鎖兒打了下自己的嘴巴子,慌張道:“老奴絕不是說您把她怎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