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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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皺眉,什么下毒、什么杜老爺子,這男人說的事太詭異,她一時間還沒捋清楚。 “戚銀環(huán)?” 玉珠一把揪住陳硯松的衣襟,冷聲逼問:“那晚我不是讓你去找戚銀環(huán),讓她趕緊去益陽縣救吳十三么?你沒去?” “我去了。”陳硯松又妒又氣,“我真的讓戚銀環(huán)去救姓吳的了,后面我還另派了些身強體健的家仆趕去益陽縣。” 玉珠急得心狂跳:“那為什么戚銀環(huán)不在益陽縣?還有,她怎么去毒害魏王了呢?可見你又說謊!” 陳硯松素來嘴巧,這會兒忽然笨拙了,手亂揮舞,臉憋紅了:“這個……我已經(jīng)跟守城的軍將查問清楚了,那晚她先出城,后面又折回來,哎呦,這里面的事太復(fù)雜,一時半會跟你解釋不清,左右你就聽我的,等王爺醒了,務(wù)必去跟他道個歉、服個軟,旁的不用你cao心?!?/br> “你還想出賣我?!庇裰楹薜糜孟闵仁箘艃捍蜿惓幩傻念^,如此還不解恨,上手撓他的臉,不住地咒罵:“禽獸不如的東西,你等著,等吳十三回來,我一定讓他殺了你?!?/br> 陳硯松受了這半天的氣,這會兒著實憋不住了,發(fā)狠道:“你還說你和他沒私情,左一句吳十三,右一句吳十三,我告訴你,他死定了,你等不到他了!”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陣辟里哐當(dāng)聲,緊接著,一股亂糟糟得呼救聲響起。 而門口那倆護衛(wèi)似乎看到什么可怕的人和事,急忙翻找兵器,不住地扭頭朝里喊:“二爺,快、快,他來了!” 陳硯松大驚,下意識張開雙臂,擋在玉珠身前,忙高聲問:“誰來了?” 話音剛落,就傳來那倆王府侍衛(wèi)凄厲得慘叫聲,緊接著,半掩的門咚地一聲被人從外頭踹開,沖進來個甚是俊美的男子。 吳十三! 第71章 看見吳十三后, 玉珠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陳硯松,站了起來。 吳十三真的回來了, 活生生地回來了。 他背著光站在在門口, 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就像個土人般,頭發(fā)灰蒙蒙的, 臉曬黑了,脖子發(fā)紅,身上背著個包袱, 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衣裳上有好幾道刀劍的劃痕, 而且臟得要命,已經(jīng)分不清是血污還是泥污, 右手攥著把劍,左手包了厚厚的紗布。 玉珠口舌打架, 腦子和情緒都跟一團漿糊似的, 鼻頭發(fā)酸,哽咽著問:“你、你疼不疼?” “不疼?!?/br> 吳十三粲然一笑。 他朝這個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望去, 才五六天沒見,她就瘦了一大圈,頭發(fā)松松散散地綰, 如此炎熱盛夏,卻把自己包裹成粽子般,里里外外穿了好幾層,臉上的紅腫未徹底消褪, 依稀能看見淺淺指印, 額頭上傷口剛剛結(jié)痂。 吳十三是個不知哭是什么東西的人, 忽然就難受得掉淚了,他用袖子抹了把臉,明明有千言萬語要說,到嘴邊,卻不知說什么,最后問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問題:“你疼不?” 玉珠淚如雨下,搖頭,“那老色鬼要欺負我,我沒讓他得逞。”轉(zhuǎn)而,玉珠扭頭看向一旁臉色極難看的陳硯松,厭恨道:“這畜生就更不可能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br> 吳十三疾走數(shù)步,沖到玉珠跟前,他抬手,想要摸一摸她額上的傷,又怕弄疼了她,忽然扭頭瞪向已經(jīng)慢慢退遠的陳硯松,咬牙恨道:“這孫子欺負你了是不是?” “嗯?!?/br> 玉珠點頭。 其實在陳府的這幾天,陳硯松對她挺不錯的,衣食無憂、低聲下氣,就譬如剛才,她還明里暗里的咒罵嘲諷他來著,可這些怎么夠,怎么抵得過她一路來受的委屈。 玉珠就像個受了氣的小孩兒,乍見著家里大人,哇一聲哭出來,低頭立在吳十三跟前,半真半假地訴說委屈:“他給我下藥,把我送去老色鬼那里,差點害死我,他嫌我不做聽話的禁臠,恨我壞了他的前程,又把我囚禁在這里,不許我出門半步,對我非打即罵,還不給我飯吃,我、我只能吃門口那倆護衛(wèi)的剩菜剩飯,你要是再不來救我,我真就被他苛待死了?!?/br> 聽見這話,陳硯松倒吸了口冷氣,“你這不是胡說么,我哪里不給你飯吃了。” 陳硯松胸口憋悶得慌,玉珠從前那么老實正經(jīng) ,自打遇見吳十三后,居然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此時,陳硯松已經(jīng)退到了木屏風(fēng)前,腳后跟抵在木支架邊,真是沒想到吳十三還挺有本事的,居然能從無憂閣最精銳殺手的天羅地網(wǎng)里逃出來,男人抻長脖子往外看,期待外頭的人來救他,可外家仆和護衛(wèi)一個個被吳十三打得好慘,似乎也知道這是“三個人”感情的糾葛,紛紛捂住受傷的臉,痛苦地哎呦哎呦假裝呻吟,偷摸探頭探腦的“看熱鬧”。 陳硯松只覺得手腳虛軟無力,強咧出個笑,故作鎮(zhèn)定道:“那個……吳兄,好久不見了啊,你精神奕奕哪。”陳硯松雙臂貼住屏風(fēng),壁虎似的往外移,強笑道:“愚弟這就出去替你找個大夫,再備一桌席面,好好替吳兄接風(fēng)洗塵?!?/br> “你閉嘴!” 吳十三厲聲打斷,他左右亂看,隨手抓起只小圓凳,一步步朝陳硯松走去,冷冷地說:“從前你欺負她,我為了她的清譽,怕給她惹麻煩,一直咬牙切齒的忍著,沒想到你越發(fā)不是個東西!” 陳硯松只覺得一股殺氣逐漸逼近,渾身是血的吳十三就像從地獄里走出的修羅,要活生生吞了他。 “阿平,阿平!” 陳硯松扯著脖子喊:“來人吶!”見外頭沒人敢進來,陳硯松氣得暗呸了口,仍強笑道:“吳先生,之前的確是兄弟做的不地道,我當(dāng)著你的面兒跟玉珠道個歉,也跟你道個歉,可我覺得現(xiàn)在不是算舊賬的時候,咱們最好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么應(yīng)付王爺,還有我要問你一句,你在外頭有沒有見戚銀環(huán)?你有沒有殺了王爺派去的人?” “你還敢提戚銀環(huán)!” 吳十三的火氣一下就被陳硯松點著了。 見這小子閃躲著要跑,吳十三揚起凳子,就朝陳硯松的上半身,只聽咚地一聲巨響,凳子那小細腿兒咔嚓聲斷裂。 陳硯松痛呼出聲,捂住胳膊,白玉似的臉漲了個通紅,可他還沒來得及躲,后領(lǐng)就被這兇人揪住,對方一扯,他沒站穩(wěn),朝后倒去。 吳十三大手扣住陳硯松的后腦勺,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朝木屏風(fēng)按去。 砰一聲悶響,陳硯松的額頭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下,頓時七暈八素。 饒是如此,吳十三還不解氣,掰正陳硯松的身子,蒲扇般的大耳刮子直朝陳硯松的臉扇去,頓時又將半暈的陳硯松給打醒了。 “老子讓你欺負她!讓你羞辱她!” 吳十三毫不留情地拳腳出擊,邊打還邊罵:“她這么好的女人,嫁給你是你的福氣,你還不珍惜,豬狗不如的畜生,賣妻求榮的雜種!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知道不?” “知道。” 陳硯松任打任罵,沒有還手、也沒再躲避,蜷縮在地上,雙臂護住腹部要害處,承受著如疾風(fēng)暴雨的拳打腳踢,他偷偷望向玉珠,此時她孤零零地立在不遠處,美眸中夾雜著太多復(fù)雜的東西,恨、冷漠、還有失望……她掩袖哭,最后什么都沒說,背轉(zhuǎn)過身,不再看。 陳硯松苦笑,事到如今,這是他活該的、虧欠的。 打吧、打吧,這樣他心里也好受些。 “呸!”吳十三朝癱軟在地的陳硯松吐了口,垂眸一瞧,左手滿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這狗雜種的。 他根本不想停,又補了兩腳。 不夠,比起玉珠受的這幾年氣,打死這畜生都不夠。 吳十三俯身,抓住陳硯松的后領(lǐng)子,像提溜小貓似的揪起男人,逼迫陳硯松跪在玉珠面前,柔聲問女人:“你想讓他怎么死?” 玉珠身子猛地一顫。 往日歷歷在目,恩愛與憎惡、謊言與背叛……她緩緩轉(zhuǎn)身,一眼不錯地盯著滿臉血污的陳硯松,抬手拔下發(fā)簪,幾次三番舉起,最后又放下,搖了搖頭:“他到底是孩子的生父。” 陳硯松早已被打得七葷八素,迷迷糊糊聽見這話,心情復(fù)雜,盡是悲苦。 玉珠不愿再看見這個人,抹去淚,艱難又決絕地走了數(shù)步,走到吳十三跟前,牽住男人的手,淚眼盈盈道:“咱們走吧?!?/br> 吳十三先是怔住,后唇角揚起,他丟開陳硯松,什么話都沒說,反握住玉珠的手,帶著她從這間“困住她長達好幾年”的地方離開。 外頭日頭正烈,躲在樹上的蟬賣力地嘶鳴。 廊子上站了一溜下人和侍衛(wèi),竟無一人敢上前攔截。 被關(guān)了數(shù)日,玉珠只覺得陽光刺眼,但很舒服溫暖,她被吳十三拉著往外跑,說不上什么感覺,有點羞恥,但是很歡喜。 他長得可真高啊,肩膀很寬,左耳垂還有個小小耳眼; 他的頭發(fā)真臟,脖子縫里居然還有條細細的泥,回頭可得按在水里狠狠搓洗幾遍,這幾日風(fēng)餐露宿,真是苦了他了; 他的手很有力量,可也黏糊糊的,不曉得是汗還是血; 謝謝你,好朋友十三。 玉珠在心里這樣說。 不多時,玉珠就隨著她的好朋友十三跑出了陳府,在門口拴著的那匹黃馬看見了主人,興奮地雙蹄躍起,發(fā)出陣陣嘶鳴聲。 吳十三警惕地回頭望了眼,將背著的包袱扯到胸前,又用袖子使勁兒擦馬鞍,皺眉道:“咱們現(xiàn)在去廣慈寺,惠清主持是名貫天下的大師,黑白兩道都很有面子,找他庇佑沒錯?!?/br> “聽你的?!庇裰檫B連點頭,好奇地問:“你包袱里裝的是什么?” “你給我做的衣裳啊。” 吳十三憨憨一笑,摸了摸胸前凸起的大包袱:“得虧這回出門沒穿,否則就毀了這么好的衣裳,我想過了,一定得等到過年時再穿?!?/br> 玉珠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狠撞了下,卻嘴硬地揶揄:“真是不會享福,等過年我再給你另做一套啊?!?/br> “那就這么說定了?!?/br> 吳十三又補了句,“可不許反悔?!?/br> 他見陳家宅邸里已經(jīng)有人手持棍棒追了出來,低聲說了聲得罪了,一把抱起玉珠,將她抱到馬背上坐好,隨后他輕松上馬,一手抓住馬韁繩,另一手反護住身后的玉珠,兩腿夾了下馬肚子,輕喝了聲,絕塵而去。 玉珠沒騎過馬,顛簸之下不由得抱緊男人的腰,心自是狂跳不止,若非他護著,想必早跌下馬了,正想入非非間,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策馬行到了鬧市,街上的人尖叫著躲避,同時投來異樣的目光,似要看清馬上男女到底是誰。 玉珠臉紅透了,忙松開吳十三,頭深深地低下,以躲避世人的指指點點,可忽然一想,她已經(jīng)和離了啊,而且又得罪狠了魏王,誰知道幾時會死,況且誰愛說閑話誰就說去,反正她又不是為了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活。 想到此,玉珠緊緊環(huán)抱住吳十三的腰,臉貼在他的背上,大大方方地享受著顛簸、享受著陽光,甚至還沖路邊的人揮手。 “別分心,坐穩(wěn)嘍?!?/br> 吳十三早都察覺到她所有的動作變化,笑道:“仔細跌下馬,我可不管你了?!?/br> 玉珠閉著眼聽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扁著嘴:“那我就哭。” “哭也不管。” 吳十三哈哈大笑:“出城門了玉珠,抱緊我!” “我偏不!” 玉珠啐了口,卻抱住他。 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同他說了,那天是如何被良玉誆騙下山的,魏王是如何欺負她,而她又是如何反抗的……她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問他,這次益陽縣之行,被伏擊了么?受的傷到底有多嚴重?這幾日肯定提著一口氣飛奔回來的,連口熱乎飯都沒吃吧? 也不知走了多遠,過了多久,只聽吳十三“吁”地喝了聲,勒住馬韁繩,悶聲說了聲:“玉珠,咱到廣慈寺山下了?!?/br> “這么快?” 玉珠如夢初醒,扭頭一瞧,眼前秀木林立,郁郁蔥蔥一片翠綠,可不正是廣慈寺地界兒。 “還抱著?”吳十三虛弱地笑了聲,拍了拍女人的胳膊:“松開吧,我的腰都要被你勒斷了。” “???”玉珠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忽然,吳十三一把抓住女人的手,使勁兒往開扯,聲音低沉且嚴肅:“趕緊松開!” “怎么了呀?!庇裰橛行┰尞悾趺磻B(tài)度忽然大變。 誰知就在此時,吳十三身形晃動,竟直挺挺地摔下馬去。 “哎呦!”玉珠大驚,趕忙跳下地,沒成想跌了一跤,手掌心頓時破了層皮,她什么也顧不上,忙飛撲過去查看吳十三,他這會兒臉色極差,唇干得爆皮,額頭全是虛汗,已經(jīng)徹底暈過去了,原來方才這傻子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撐不下去了,怕她抱著他一道摔下去,這才急得讓她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