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口內(nèi)的所有人突然感受到了直刺入骨的陰冷，下意識齊齊閉上了嘴，又齊齊扭頭看去：就見地上的血泊詭異地鼓動起來，一條粗壯的身影正從中緩緩冒出頭。

    就像是蟒蛇出洞，只是它的面目模糊、整個身姿都像是以血構(gòu)成。

    隨著它的出現(xiàn)，地下的血泊正在徐徐擴散至整個地面，而它的身姿則揚了起來，投來的燈光被它身體的陰影遮去，影子投在那一張張大張著嘴的人臉上，每一張臉都煞白如紙。

    ——血滴之處，則有兇咎。

    此時他們并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么，但任誰面對這情景，都足以在第一時間被嚇破膽——他們才剛從那夢境中醒來，但現(xiàn)在，擺在他們面前的現(xiàn)實比夢境還要沖擊。

    “啊...”

    他們張嘴想叫，聲音卻被卡在了喉嚨眼。不等第一聲尖叫出口，破空聲卻先響了起來。

    嗖！

    那一瞬間，人群只看見了一道亮光閃過眼前，那光帶著凜厲的銳氣擦過頭頂，猛力擊中了血色的身姿。就見“巨蛇”的身體猛地向后一仰，被那股勁氣帶得狠狠摔在了背后的墻上——在它的胸口處，靈力環(huán)繞的長劍正釘在那里。

    面色如紙的人群集體凝固了，一時間沒有任何人發(fā)出聲音，他們只是大張著嘴看著眼前的場景。

    就在剛才“巨蛇”現(xiàn)身的一瞬間，那沉默著的人影猛地扯下了披在外面的長衣，背后的靈劍同時出鞘，眨眼間發(fā)出了那迅如閃電的一擊。而此時，那飛出的靈劍正顫動著從“巨蛇”身上抽出，帶著點點鮮血飛回他手中。

    他緊跟著騰身而起，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從人群間穿過，不等“巨蛇”起身，連續(xù)的幾道劍光便自手上揮出，所指之處無不是要害。

    人們只看到劍影與妖身交織著，靈劍揮斬間帶出淋漓的血潑，還沒等他們從呆愣中回過神，就見最后一擊穿透妖魔的身體，靈劍拔出，那身體隨之轟然倒地，再不動彈。

    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那個人影：不算健壯的身軀、年輕得只能稱之為是少年的臉，但這些都不會有人留意了，面前的人們只是呆呆地盯著——在他衣服的胸口處，正紋著一個云繞陰陽的標記。

    “昆...昆侖大學(xué)！”人群中終于有人發(fā)出了喊聲。

    他們不知道眼下是何情況，但他們都認得這個標記，也同樣知道，這個標記所代表的意義是什么。

    那是修仙者。就在他們眼前，一擊便將那無法理解的邪祟擊退的...修仙者！

    韓江塵卻并未理會他們的驚訝，他只是握緊了手上的靈劍，死盯著地上那顫動著的“巨蛇”。

    他對這個場面早有準備，因此剛才他沒有任何吝惜，每一擊用上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在那身上穿出一個血洞來，就見那東西在地上垂死扭動了兩下，身體漸漸融化，重又融入那擴散開來的血流中。

    但這反而讓他心下提了起來：能構(gòu)建出這么大范圍幻境的東西，居然連煉氣修者的一擊都擋不下？這絕不可能。也就是說，連帶這東西在內(nèi)...都還只是那幕后者所塑造的幻影。

    那么，這東西的正體在哪里？

    他四下環(huán)顧著，正欲釋放神識，卻聽旁邊的人群里有誰叫開了：“昆侖...神仙！你是昆侖的修仙者對吧！這到底是什么狀況？”

    韓江塵回頭，就看身后數(shù)十雙眼睛全部聚集在他身上，一個個都是目光灼灼。不等他開口，那說話的起頭者便已經(jīng)被群起而攻之。

    “這還用問人家？自己看看不就知道——這是妖怪??！”

    ，轉(zhuǎn)而又用驚恐祈求的目光注視著他：“小神仙，求你...求你救救我們好不好？我們什么都聽你的，只要能走出這鬼地方...你讓我們做什么都行！”

    這話立刻得到了周圍人的一片應(yīng)答，數(shù)十個人都在看著他：有老人、有青年、有抱著嬰兒的婦女、有牽著手的情侶...但此時他們都在直直地看著他，仿佛是在大洋中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在他顯露身份的一瞬間，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當(dāng)即便選擇了信任他。就像是遇到危機時，下意識向仙神祈求。

    韓江塵沉默了一刻，收勢起身，低聲開口。

    “你們到邊角那邊去，站在一起。”他說，“我會保護你們的。”

    保護凡人，這是他所得到的任務(wù)。在成為斬妖人的一刻，就立下過的誓言。

    就像是得到了至高無上的命令，一群人當(dāng)即點頭應(yīng)聲、趕忙聚在了一起，以前胸貼后背的方式縮在了一角，將中央的空間完全讓給了他。

    而就在同時，地上的血泊緩緩擴散開來，不消片刻已染紅了大半空間。

    第210章 戰(zhàn)到死為止（4000）

    蔓延的血色漫過腳下，韓江塵猛然回頭，就見一雙雙眼睛開始從那滴下的血泊中冒了出來，血流在它們周圍匯聚，奇形怪狀的影子從中拔出，不過眨眼的功夫竟已有數(shù)十之多。

    一時間狹小的樓梯口好像變大了，那一道道血影擠滿了每一級階梯，數(shù)十雙眼睛齊齊地盯視著中央的人群。影子有人形也有獸形，都如剛才那“蛇”一般沒有臉幕，只有兩雙眼睛在那血色的身軀上閃著光。

    盡管形態(tài)各異，但那目光是相似的...那是快樂的、興奮的光。

    人群尖叫起來，不由分說地在角落擠作一團，像是一群驚恐的羊羔面對著逼近的狼群。而下一刻凜冽劍光閃過眼前，將最前接近的幾頭血影毫不留情地切斷，濺開的鮮血潑灑在墻面上，像是墨水滴入水中般擴散開來。

    韓江塵深深呼吸運力，那擊出的靈劍隨之懸飛起來，在他身邊縈繞。與此同時他手一翻，將數(shù)枚防御符咒拿捏在手，念咒催發(fā)，而后將他們?nèi)蝗鱿蛏砗蟮娜巳骸?/br>
    護住這些人是他的任務(wù)，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干脆就將全部的防御符咒都用了出去，自己只留下了最關(guān)鍵的一張——魏澤交給他們的那張縛靈符。

    符咒上閃光的符號相互勾連，匯出半透明的結(jié)界將人群圍在其中，周圍翻滾的血色被那結(jié)界完全阻擋在外。結(jié)界之外，只留下韓江塵獨身站在那里，長劍緩緩橫于胸前，而后猛然斬出，如一陣疾風(fēng)卷入面前的血場！

    結(jié)界內(nèi)的人們無意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看到一個又一個血色影子朝他撲來，又在劍光中迸濺成漫天的血雨。那道身影就踏著這暴雨前行，腳下步步踩過淋漓的血泊，所到之處，殺伐如林！

    沒人會認為那是一個煉氣期修者的所作所為，此時那道身影就像是腥風(fēng)血雨中的殺神。

    他以自己為餌沖入敵陣，就像是一顆巨石砸入湖水當(dāng)中，但濺起的不是水而是飛散的鮮血！那個背負陰陽標記的身影騰飛起來，攜裹著四散的鋒銳，一個又一個血影在他面前倒下融化，腳下的血泊像是有生命般鼓動起來。

    轉(zhuǎn)眼間他已經(jīng)斬殺了十?dāng)?shù)頭血影，但那蔓延的血泊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血色爬上墻壁和樓梯扶手，如同視野被罩上了紅色濾鏡，整個場景都在那其中扭曲起來。

    韓江塵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調(diào)息著運力，一步后撤收回長劍，不再主動進攻，只是如壁壘般擋在那籠罩人群的結(jié)界前，見招拆招。

    斬殺血影沒能阻止異狀的擴散。這就證明，cao控這空間的存在并不在這些影子當(dāng)中。他的靈力不多了，容不得多少揮霍，在這之前，必須想辦法破除這個空間...

    空間？

    韓江塵突地止步，一擊揮開撲上前來的一個血影，趁著下一頭撲來的間隙，舉頭向上看去。

    這么一會功夫，當(dāng)頭的天花板好像突然變得無限高，縫隙間滴出的鮮血染紅了每一塊方磚。那磚塊如同被什么東西拉伸著向四周扯開，縫隙的直線被拉成曲線，平整的瓷磚似是海浪起伏，就像是...整片空間正在被揉捏！

    “它”在改變這片空間的規(guī)則！

    可怕的猜想如電劃過腦中，韓江塵心下猛地一緊。就在同一刻，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突然變得粘稠，某種威勢猛地裹住了他，讓他的動作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

    與此同時，安城異常事件部門執(zhí)行部。

    姜玲快步?jīng)_進辦公室，桌邊的人看見她立刻都站起身來，一個個面色如鐵。

    “聽說監(jiān)測儀發(fā)出警報了？”姜玲開門見山，“怎么回事？”

    桌邊的人對視一眼，隨后幾分還溫?zé)岬膱蟾姹贿f到她面前，最上面的是靈力監(jiān)測模型，但下面的卻是一些她看不太懂的地質(zhì)學(xué)報告。

    “安城以北方向，潢河中出現(xiàn)了靈力反應(yīng)?！鳖I(lǐng)頭的劉慶巖說，“而更重要的是，根據(jù)前線的反應(yīng)，就在前一個小時之內(nèi)，黃河下游…化凍了?！?/br>
    姜玲瞳仁微微一縮，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日歷：今天是除夕，雖然這一年過年晚，也還遠遠未到春季，氣溫都在零下。按正常情況，這時候黃河應(yīng)該是絕佳的滑冰場才對。

    “妖魔作祟？”她第一反應(yīng)便是這個。

    “不…根據(jù)地質(zhì)檢測儀對周邊的分析，我們認為…”說話人的眼神愈發(fā)詭秘，“那種影響更類似于…海底火山噴發(fā)?！?/br>
    “黃河下會有海底火山？”姜玲登時一怔。

    “我們也不敢置信，如果按正常的火山爆發(fā)狀態(tài)，周邊幾十、乃至幾百公里范圍都不可能幸免，光是爆發(fā)帶來的震動就足夠讓黃河徹底決堤…但目前的分析的確如此。”

    那人說著，打開面前的投影屏，屏幕上顯示出實拍的黃河畫面。

    已經(jīng)是夜間，但專用設(shè)備拍出的畫面還是很清晰：只見那條巨江中正滾動著大量的水蒸氣，蒸汽下能看出洶涌的波濤正在涌動。

    而除此之外，那水面上還漂浮著成堆的灰白色不明物體，焦距拉近后，能發(fā)現(xiàn)那赫然是一塊塊浮在水面上的石頭。

    “火山浮石，俗稱‘江沫石’，火山噴發(fā)后巖漿所形成的疏松多孔的礦物質(zhì)——前線的人已經(jīng)確認過，這正是海底火山爆發(fā)后往往會出現(xiàn)的遺留物，是噴出的巖漿被水快速冷卻后的產(chǎn)物...但我們沒有找到噴發(fā)點在哪。”

    劉慶巖思慮片刻，接著繼續(xù)開口。

    “之前臨省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類似的情況：湘省洞庭湖中曾發(fā)現(xiàn)形似鯊魚的生物遺體、同時湖泊含鹽量急劇上升；皖省黃山邊出現(xiàn)類似沙漠的沙暴…類似的這些現(xiàn)象，都會帶來一定時間內(nèi)的靈力暴漲，導(dǎo)致周邊地區(qū)發(fā)生大規(guī)模靈化反應(yīng)，這恐怕就是這次靈力異常富集的原因?！?/br>
    “這…”姜玲微微睜大眼，但很快便令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聽老師說，之前在威河的時候，是由于靈器內(nèi)的妖王一起被釋放，導(dǎo)致了周圍的反應(yīng)…這次會不會也是一樣？”

    “這正是我們現(xiàn)在在考慮的事情?！眲c巖點頭，“但是，黃河附近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妖王的反應(yīng)...我們認為，異常的源頭最有可能就在臨近的省域內(nèi)，但現(xiàn)在那邊還沒有傳回確切的報告，還需等待?！?/br>
    “這樣么...”姜玲沉吟著拿過那份報告，若有所思。

    .......

    血色空間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動靜瞬間被掐斷了，室內(nèi)的所有人在同時感到了山岳般的重壓。明明眼前沒有任何東西，但一瞬間卻仿佛有某種奇特的聲響在耳邊回蕩：那就像是老式的木車輪碾過大地，是吱呀吱呀的...行車聲。

    韓江塵用盡全力呼吸著，盡力維持著靈力的運轉(zhuǎn)，但連喘氣都越來越困難，仿佛被捏在無形的巨掌之中。

    盡管之前有所預(yù)計，但那股威壓仍是超出了想象，這讓他感覺指尖發(fā)冷，像是全身血液在瞬間凍了起來，刺骨涼意直入腦髓。

    這是絕對的實力差，不用說是迎擊，光是被那股氣息鎖定，就讓人絲毫動彈不得。

    而“它”甚至還沒有露面。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是結(jié)界！符咒構(gòu)成的結(jié)界在崩潰！某種支配的存在對這片空間下了命令，那命令的內(nèi)容是...死亡！

    腳下的血泊如同沸騰般延展開來，所有的血影都被淹沒其中失去輪廓，而后被淹沒的是地板的瓷磚、面前的階梯、血痕滿布的墻壁...直至最后整個場景都被那血泊所淹沒，場景內(nèi)的一切在瞬間煙消云散，目光所及只留得一片空落落的血色，像是被封在某種巨蛋當(dāng)中。

    或者說，這才是這地方本該有的樣子——這是完全由靈力所構(gòu)成的空間。在這之中的一切幻影都由靈力所生成，一切的規(guī)則皆遵從于某個存在的指引。

    或者該說，那是...妖！

    “救…”

    壓抑的叫聲傳入耳中，但下一刻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切斷了。韓江塵盡力向后看去，只見身后的人們的面龐被驚恐扭曲，他們揮舞著手臂，腳下卻再邁不出一步。

    只見此時那地上的血泊竟已是蔓上了他們的腳背，像是無形的手將他們牢牢地抓在原地。那蔓延還在繼續(xù)，像是某種菌群一點一點向上侵蝕，被侵蝕者卻像是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能做的只有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少年，就像在祈求最后的希望。

    “救...我...”

    韓江塵一個激靈回過神，耳邊那詭異的行車聲同時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源自記憶中某些人的話音。

    “昆侖學(xué)子，是為眾生?！?/br>
    “讓凡人死在眼前，是為斬妖人之恥?！?/br>
    “小神仙，求你...救救我們。”

    蔓延著的血影們突然頓住了，像是觸碰到了無形的壁壘。鋒利的氣息自那把靈劍上擴散開來，那氣息中滿是...殺機！

    這是學(xué)校的任務(wù)，是必須要遵從的命令。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需要了，那他無論如何都得戰(zhàn)到最后一刻。

    戰(zhàn)到…死為止！

    靈力的風(fēng)流重新激蕩起來，他放棄了一切防御，所有收歸體內(nèi)的靈力全部解開，竟是強行掙脫了那威壓的束縛！手中的靈劍緩緩舉起，而后那一劍重重插入地面，波動的靈力如風(fēng)掃過全場，竟是生生將那成堆的血影逼退幾步開外，連帶著侵蝕人身的血色都像是一滯。

    韓江塵急促地喘息著，他的靈力已經(jīng)快要用盡了。他急速地掃視著面前扭曲的空間，波動的靈力在他眼中變作風(fēng)流，那風(fēng)正以驚人的速度狂沖著。

    他在尋找這地方的“眼”。

    現(xiàn)在幻影已經(jīng)褪去，那其中包含的靈力也剝?nèi)チ吮砻娴膫窝b，他因此能看清那其中流動的痕跡了——既然是靈力所構(gòu)成的空間，那么一定也有著要害性的漏洞存在，只要找到那個漏洞就能打破這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