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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每天都想跑路 第95節(jié)

    攤主在后看著小姑娘的背影,對自家娘子說道:“到底是坊主夫人教出來的女孩,繡坊里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女,如今瞧著跟大家小姐似的?!?/br>
    攤主娘子說道:“聽說坊主夫人本就是世家出身的小姐,身子不好才到咱們鎮(zhèn)上避世修養(yǎng),否則夫人孤身在此,哪能撐起偌大一個繡坊……她教養(yǎng)出來的女孩,自然和咱們尋常家里不同,世家禮儀嚴(yán)苛,自然一言一行都得照規(guī)矩來!”

    攤主笑道:“說的跟你見過似的?!?/br>
    阿圓背著竹簍走出小巷,她是寡言少語的性子,只顧低頭走路,忽然一坨泥巴橫空砸到她腳邊,染臟了繡鞋和裙擺。

    “沒爹沒娘的小啞巴,你怎么又來了?”

    街角,一群年歲相仿的孩童指著她嘲笑,她卻習(xí)以為常,沒聽見似的,抿著嘴繼續(xù)低頭走路,那幫孩子卻不肯放過她,攔住她去路,“不會說話,連耳朵也聾?”

    “我會說話。”她低聲回了句,不想和他們糾纏,只想趕緊回繡坊。夫人最喜歡這家的糕點,回去晚云片糕該不好吃了。

    便又有孩子問道:“我娘說你是娼妓生的,是不是真的?”

    她漲紅著臉,“我沒有娘,是夫人把我撿回來的,不是……”那兩個字她羞于啟齒,這幫孩子見她羞惱著急的模樣,反而哄笑起來,攔在前方始終不讓她過去。

    她正著急時,身后忽然響起一道甕聲甕氣的稚子聲音:“你們在干什么!”

    一群小孩回過頭,只見后頭巷道里,站著個粉雕玉琢,圓頭圓腦的小娃娃,穿一身湛藍錦衣,頭上束著小小的金冠。矮墩墩的,卻學(xué)大人板著臉,晃晃悠悠走近幾步,看看阿圓,又看看其他孩子,“你們在欺負(fù)人吧?”

    “你又是哪里來的?”這幫孩子都是梓陽鎮(zhèn)的住戶,日常穿的都是尋常棉布麻衣,灰撲撲的,見這小孩一身金光閃閃,難免覺得怪異,“花里胡哨,哪里來的怪胎,多管閑事!”

    “放肆!”他聞言怒道:“你竟敢這么跟我說話!”

    眾孩童被他一聲有板有眼的放肆給唬住,紛紛呆滯片刻,他見狀心中得意,便將兩手背過身后,昂首挺胸,冷傲的目光掃過人群,“好好聽清楚,我是國朝的大皇子,我叫趙謹(jǐn),我小字是……”

    聽完后半句,沒等他說完表字孩子們便哄堂大笑,“他竟然說他是皇子!”

    “咱們梓陽鎮(zhèn)居然有皇子殿下!”

    “那咱們是不是得給他跪下磕頭???”

    這嘲弄的笑聲讓他立時紅了臉,手也不背著了,著急的往前走兩步,惱羞成怒:“你們還敢笑我!”

    眾人大笑不止,他在這笑聲里越來越掛不住,臉色漲紅,阿圓見狀便走過去,拉著他低聲說道:“他們很壞的,我們快點走?!?/br>
    “這就想走?咱們還沒有見過皇子呢,得好好看看,認(rèn)清楚。免得以后走在路上沖撞了皇子殿下?!闭f話間孩子們便圍過來,一會戳他的臉,一會摸他的金冠,還有人扯著他的藍袍子,趙謹(jǐn)不過五歲,拼命反抗,還是讓人摸了好幾下,阿圓著急的蹲下身卸下竹簍,沖過來擋在趙謹(jǐn)身前,“他這么小,你們不能欺負(fù)他!”

    “娘!”身后的趙謹(jǐn)忽然叫了一聲,推開眾人,跑向巷口。阿圓抬頭看去,只見那里不知何時站了個年輕女子。她穿著男子服飾,可依舊能看出是女子,她有一幅極為精致的眉眼,單站在那里,就讓人挪不開眼,比畫上的還好看。

    阿圓一時愣了愣,可又忽然覺得,這女子的樣貌有些眼熟。

    趙謹(jǐn)抱住陸在望的腿,昂起臉,氣呼呼的說道:“娘!他們不相信我是皇子,他們還摸我!”

    眾孩童見他母親來了,風(fēng)儀氣度又不似尋常人,面面相覷的都沒敢再鬧騰。誰知來人嘖一聲,摸摸那小孩的腦袋:“兒子,這話咱可不興胡扯啊。”

    又慢悠悠說道:“冒充皇子,這可是大罪,你爹知道準(zhǔn)得揍你?!?/br>
    孩子們一聽,登時又大笑不止,趙謹(jǐn)沒想到自己親娘也跟著拆臺,呆怔片刻,登時委屈的紅了眼眶。

    陸在望拉起趙謹(jǐn),安撫似的拍拍他,轉(zhuǎn)而對哄笑的孩子們說道:“你們當(dāng)街欺負(fù)我兒子,還敢當(dāng)著我的面笑???”

    孩子們撇撇嘴,見她語帶威脅,便一哄而散。

    阿圓又背起地上的竹簍,認(rèn)真的走到趙謹(jǐn)面前:“多謝你?!庇謱﹃懺谕f道:“小公子是想幫我,才會說這話,夫人不要怪他。”

    陸在望打量她片刻,“你知道永安繡坊怎么走嗎?”

    阿圓怔了怔,“您要去繡坊嗎?”她這才驚覺眼前人的眉眼氣度和夫人很有幾分相似,剛想問,陸在望便笑道:“我去見我jiejie,聽說她開了個繡坊,你能給我們帶路嗎?”

    三人才走出小巷,趙謹(jǐn)便沖著街邊叫道:“爹!”

    阿圓循聲看去,只見街邊站著個身形高挺的男人,氣度尊貴威嚴(yán),深色衣袍更添威重,只是遠遠看著,阿圓就有些害怕他,趙謹(jǐn)卻撒腿跑過去,癟著嘴抱住他。

    趙珩見他撅著嘴,便彎腰把他抱起來,又皺眉道:“男子不能隨意掉眼淚,又忘記了?”

    趙謹(jǐn)委屈道:“娘說我是冒充的皇子,別人都不信我,她也不幫我?!?/br>
    陸在望抱著胳膊說道:“出宮前怎么告訴你的?不能告訴別人你的身份,你百般應(yīng)承我才帶你來的。你可倒好,剛到這就自報家門,怎么著,還想仗勢欺人???”

    “我沒有。”趙謹(jǐn)舉著拳頭:“是他們先欺負(fù)人。”

    “你想路見不平,幫阿圓jiejie解圍,這是對的,你做得很好。可你年紀(jì)小,吵不過別人,可以找爹娘或者旁人幫忙,而不是用你的身份施壓。這樣即便別人一時對你低頭,也不是心服口服……動輒出門就說自己是皇子殿下,是想落個輕狂跋扈的名聲嗎?”

    趙謹(jǐn)被她訓(xùn)的不敢說話,趴在趙珩肩上氣呼呼的扭過身去,趙珩對她挑眉道:“訓(xùn)起阿謹(jǐn)?shù)购芟駱?,殊不知他這都是跟你學(xué)的,你也該自省一二。”

    陸在望不滿道:“我怎么啦?我什么時候仗勢欺人過?”

    趙謹(jǐn)倏的轉(zhuǎn)過身,義正言辭的控訴道:“當(dāng)然有!”

    陸在望瞪他一眼,他仗著趙珩在,絲毫不懼親娘威懾,一口氣說完:“娘開酒樓開不過梁園,就讓爹給酒樓題字,題天下第一樓!還是讓禮部的老頭親自送去的!”

    “這還不是仗勢欺人!”

    陸在望怒道:“那分明是梁園的人先砸了我的觀云樓!是他們先嫉妒我的生意好!”

    “娘就說有沒有逼著爹題字吧!”

    “那是他自己要題的!”

    “明明是爹不答應(yīng),娘就不回昭……”

    他捂住趙謹(jǐn)?shù)淖?,對著陸在望,一言難盡道:“你跟自己兒子也能吵起來?”

    陸在望對他說道:“都是你教的?!彼D(zhuǎn)身拉起看呆住的阿圓,“咱們走?!?/br>
    趙珩拉著趙謹(jǐn)跟在她們身后,往永安繡坊的方向去,沒走兩步趙謹(jǐn)就拉著他,屁顛的跑到陸在望身邊,另一只手拉起她,腆著臉親熱道:“娘親?!?/br>
    陸在望低頭看他rou圓的臉,“小屁孩?!?/br>
    趙謹(jǐn)看看阿圓:“娘,阿圓jiejie是阿謹(jǐn)?shù)谋斫銌???/br>
    陸在望想想道:“算是。”

    元安移居梓陽后,聽聞這里的女子擅刺繡,就開了個永安繡坊,鎮(zhèn)上許多繡娘都以此為生,還有些窮苦人家婦人零散做的繡品,她也照收不誤,反正她也不愁銀子,也不愁繡品賣不出去。后來又收養(yǎng)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孤女,是梓陽鎮(zhèn)上有名的善人。

    阿圓就是她收養(yǎng)的女孩之一。

    阿圓小聲說道:“我是夫人收養(yǎng)的,不敢當(dāng)小公子的jiejie?!?/br>
    趙謹(jǐn)便看看陸在望,她笑道:“一樣的,既是姨母養(yǎng)大的孩子,那就是阿謹(jǐn)?shù)膉iejie?!?/br>
    趙謹(jǐn)便乖巧喊道:“阿圓表姐?!?/br>
    阿圓急的直擺手,趙謹(jǐn)松開爹娘的手,繞到阿圓身邊,熱絡(luò)道:“我家里還有一個meimei,她叫寧華,才一歲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等回京,表姐可以去看看她?!?/br>
    陸在望蹭到趙珩身邊,低聲說:“你發(fā)沒發(fā)覺,阿謹(jǐn)見到好看的小姑娘,他就走不動道???”

    趙珩低頭看她,她就故意垮著眉眼:“這怕是隨了你了?!?/br>
    趙珩也不知她哪來的臉說阿謹(jǐn)隨他,“當(dāng)年被云月橋三位花魁奉為入幕之賓的,是我嗎?”

    “你這意思,他好色隨我唄?”

    他輕哂:“隨誰誰心里清楚。”

    永安繡坊在梓陽鎮(zhèn)的北邊,四周圍著木柵欄,門口懸著牌匾。

    他將母子兩送到繡坊門口,便獨自返回客棧,臨走不忘囑咐道:“一個時辰后來接你,日落前得趕去云州城?!?/br>
    陸在望便道:“反正云州船舶司的事情還得耗上幾日,要不你先去,我們倆在梓陽多玩兩天?!?/br>
    趙珩想也不想:“不行?!?/br>
    在他眼里這倆姐妹都是一身反骨,陸在望平日就夠能折騰他了,再跟陸元安多學(xué)學(xué),這日子可就熱鬧了。

    陸在望癟癟嘴,他便和聲道:“云州港有許多外商和舶來商物,很熱鬧,你喜歡看?!彼挚粗w謹(jǐn),“阿謹(jǐn)也想看?!?/br>
    趙謹(jǐn)一看他爹這眼神,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便麻溜的晃著陸在望的胳膊:“爹說得對,娘,好不容易離京一次,我想去云州?!?/br>
    陸在望只好點頭。

    阿圓推開繡坊的門,只見庭中有一處寬闊涼亭,里面有許多做活的繡娘,阿圓背著竹簍,帶著陸在望繞去后頭。那有一座二層竹樓,欄桿上倚著一位素衣女子,搖著輕羅扇,笑吟吟的看著來人。

    陸在望彎腰對趙謹(jǐn)說道:“那就是元安姨母。”

    趙謹(jǐn)雖沒見過元安,耐不住隨他娘,天生是個自來熟,聞言便不請自去的跑上小樓,有模有樣的行禮道:“元安姨母?!?/br>
    元安彎腰捏捏他的小臉,“你是誰呀?”

    “我叫趙謹(jǐn),小字元敬。是……”大皇子殿下猶豫片刻,撓著頭說道:“是娘的兒子?!?/br>
    元安被他的樣子逗笑,陸在望也走上竹樓,元安笑道:“這孩子長的像趙珩,性子卻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br>
    “那寧華長得像我,性子不得隨她爹?”陸在望搖頭:“不好,還得隨我?!?/br>
    元安問道:“你跑到云州來,那誰照料寧華?”

    “在公主府呢,玉川成天抱著她不離手,我就借給她養(yǎng)幾天?!标懺谕娣奶稍谥褚紊希瑑墒终碓谀X后。

    “你自己躲清閑,還說這話。玉川不是跟著駙馬在北境嗎?又回京了?”

    “兗州氣候不好,玉川去年病了幾回,定王殿下從遼州追殺到兗州,把公主和駙馬一塊綁著扔上回京的馬車……駙馬如今調(diào)職京城防衛(wèi)司,回京快半年了?!?/br>
    元安搖著扇子:“這倆人倒是有些意思?!?/br>
    阿圓將竹簍放下,拿出糕點,卻又看著裙擺上的污泥,猶豫不決,元安見了,便招手道:“阿圓,上來?!?/br>
    阿圓這才上去,捧著糕點站在元安面前,“夫人,這是新做好的云片糕,還是熱的?!?/br>
    元安接過糕點,“裙子怎么臟了?”

    阿圓還未說話,趙謹(jǐn)已經(jīng)趴在姨母耳邊嘀咕起來,她便低著頭沒說話,元安聽過緣由,便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咱們不跟他們計較。你去換過衣裳,再來見姨母。”

    阿圓抬起小臉,偷偷看了眼陸在望,元安道:“你叫她一聲姨母,這可是極劃算的買賣。”

    阿圓便大著膽子叫了一聲,陸在望便道:“今日來的急,沒有帶見面禮,以后你上京去我再給你補上。”

    阿圓福了福身,自己回去換衣裳。

    元安對她說道:“我這里雖有很多女孩,唯有阿圓是我自小看大的,也算是我的女兒。”

    陸在望點點頭:“也是緣分?!?/br>
    元安看著阿圓步履輕緩的身影,又說道:“寧華跟著玉川總好過跟著你。玉川溫和清雅,知書達理,你嘛,除了上房揭瓦也沒別的本事,別再讓你教出第二個小侯爺。這樣看來,趙珩竟算是很不錯,忍得了你這些年。”

    陸在望嘖道:“你跟我親,還是跟他親?怎么偏幫他?”

    元安莞爾:“我?guī)屠聿粠陀H?!?/br>
    她看著東摸摸西摸摸,看哪都新鮮的趙謹(jǐn),“說起來阿謹(jǐn)都快五歲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寧華?!?/br>
    陸在望便道:“分明是你自己懶得回京,倒說的誰攔著你見似的?!?/br>
    “我在京中露面不好,別再添了麻煩。”元安說著,“知道你們都好,我便安心,也不必非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