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問起陛下賜婚的事情，陛下也的確有屬意的王妃人選，可你問了，我便只能告訴你沒有，那陛下原本屬意的人選便不作數(shù)了。”趙珩說道：“你得負責?！?/br>
    陸在望震驚道：“就因為我問了，這個人選就得是我嗎？”

    “是?！?/br>
    這就好比她在路邊扶了個老太太，這老太太爬起來就要嫁給她，還能理直氣壯的自圓其說。

    陸在望簡直被他繞的跟著泛起迷糊來。

    “你先前一定要來北境，是因陸候生死不明。我便放你走，可如今北境戰(zhàn)事將平，陸候也好端端的在這里，你還有什么顧忌？”

    他嘆息著說道：“跟我回京吧。”

    第106章

    她又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時沒有答話，趙珩自然知道她為難在何處，便沒有一定要她此時答復(fù)。

    反正他此次來，也不單單為北梁議和的事情。

    娶媳婦這種事，費點周折，也是應(yīng)該的。

    他便和聲道：“快午時了，你在我這里用飯，還是回去？”

    陸在望沒想到他這回這么好說話，忙道：“我回去，我爹還在府中等我問話?！?/br>
    “問什么話？”

    陸在望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她還沒說話，趙珩便嘖聲道：“陸侯這是嫌我在這礙事了?！?/br>
    她立刻義正嚴辭說道：“豈會如此，我爹不過想知道朝廷對和談的態(tài)度，若殿下仍舊意在歸元城，那他自然得提前備戰(zhàn)?！闭f完猶嫌不足，還拍拍胸脯補了句：“我爹可是忠心耿耿，一心為朝?！?/br>
    趙珩便道：“我也不曾說陸侯不忠心，你急著說這話，豈非有此地無銀的意思?！?/br>
    陸在望便道：“不是這意思，我爹就是輕狂了些，顯得桀驁不馴，可其實他是很忠心的，對北境三州的百姓比對我還親。陛下雖對他猜疑尤甚，可他從未有不敬之意。想來憑我和殿下的交情，殿下以后總不會也和陛下一般，始終對我家有疑心吧？”

    趙珩聞言挑眉，她赤誠的替陸進明表忠心，最后卻話鋒一轉(zhuǎn)，原來后面一句才是她真正要說的。

    “你是在要我的承諾？”

    陸在望吊兒郎當?shù)囊恍Γ骸坝H兄弟明算帳嘛，萬一日后殿下翻臉不認賬，我豈非丟了夫人又折兵？我從未懷疑過殿下的用心，殿下自然也不該懷疑我的?！?/br>
    “你倒先要和我算賬？”他搖頭嘆道：“陸家雖握著北境三十萬大軍，可我的王妃會是未來的皇后，日后子嗣便是儲君，屆時江山一半都姓了陸，到底是誰占的便宜大？”

    “這……”陸在望愣了愣，“也有道理啊?！?/br>
    以前怎么沒有想到這一茬？

    陸在望這腦子里的算盤珠子陡然響的噼里啪啦，都不說半壁江山，光算成王府，那就是花不完的銀子了，她就算往外搬一半回侯府，估計他忙于朝政也不會發(fā)現(xiàn)。

    這的確是比怎么算都血賺的帳。

    她一時財迷心竅，神神叨叨的盤算起來，便沒注意他又說了什么，倉促應(yīng)聲好，后又疑惑道：“什么？”

    趙珩便又說了一遍，“現(xiàn)在回去，晚間再過來?！?/br>
    她便問道：“晚上還有什么事情？”

    他沒有答，只是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陸在望陡然反應(yīng)過來，半晌無語，轉(zhuǎn)身便走。

    “亥時?！彼麑χ谋秤罢f道：“不要晚了?！?/br>
    她頭也不回，“白日做夢！”

    陸在望一回郡守府，便去見了陸進明，“成王殿下說，和談的事情已經(jīng)議過了，就這兩日?！?/br>
    陸進明正擦著佩劍，聞言隨口問道：“議和的條件是什么？”

    陸在望撓撓頭：“這個沒有說?！?/br>
    陸進明看她一眼，“他準備什么時候回京？”

    “這個也沒有說?！?/br>
    陸進明心平氣和：“那他說了些什么？”

    陸在望也面不改色，“無非一些場面上的話，爹也知道成王殿下心思縝密，說話密不透風，我是百般試探，他便左推右擋，我硬是沒瞧出一點破綻。”

    陸進明疑惑道：“合著你去了半日，就問這么點廢話回來？”

    陸在望低頭，“兒子無能！”

    擦劍布兜頭扔過來，穩(wěn)準狠的掛她腦門上，“放屁，你長能耐了，現(xiàn)在連你爹都敢糊弄？”

    陸在望默默的把抹布拿下來，“我早就說了我去不行……再說我見成王殿下也沒有別的舉動，興許就是北梁議和的事情，怕旁人來談不攏罷了。”

    “你懂個屁?！标戇M明說道：“自先太子去后，陛下身體一直不大好，他在朝理政，北焉知山的戰(zhàn)事他都交由副將，分不出身親去。如今戰(zhàn)事已平，議和這點事他卻親自跑一趟？”

    陸進明哼道：“來了還不肯走，誰知道他憋著什么心思，多半沒有好事！”

    陸進明見她一問三不知，也指望不上，便轉(zhuǎn)而說道：“過幾日越州太守家里老夫人辦壽宴，你挑份禮物，以你的名義送過去?！?/br>
    陸在望道：“這老夫人跟我八竿子打不著一點親戚關(guān)系，我送什么禮？”

    陸進明便瞪她一眼。

    陸在望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誰家，臉色登時有些一言難盡。

    自從北境的戰(zhàn)事稍平，駐軍遼北這一年，陸進明也沒少折騰她，他麾下叫的上名號的將軍，但凡家里有閨女的，陸侯都得找人喝頓酒。

    他對給兒子找媳婦這事比讓三軍種地還要執(zhí)著，京城找不著，他就往北境三州里尋摸，如今最合他心意的當屬越州太守家的二小姐，比陸在望小兩歲，據(jù)說是生的花容月貌知書達理，若非北梁提出議和，他已經(jīng)準備讓裴陽捆著陸在望回越州相看相看，要合適，就著手定親的事情。

    少時還能糊弄糊弄陸進明，可再過兩年她便及至冠齡，這事是跑也跑不脫，瞞也瞞不住了。

    先前老夫人還說該打算起來，想想后路，可是這一二年變故頗多，她離京時老夫人纏綿病榻，壓根不知道她走了。來北境這一年爭亂不斷，更是沒顧上。

    陸在望想到這事就嘆氣，她也不敢想陸進明知道真相得氣成什么樣，可再不想主意，陸進明可真得逼她娶媳婦了，豈能平白害了人家姑娘。

    陸進明氣道：“老子忙前忙后的，你娘也不知道著急。這么大個人連個媳婦都娶不上！”

    陸在望嘀咕道：“我本來也不想娶媳婦?！?/br>
    “你再說！”

    陸在望囂張回道：“反正我不送，要送爹送?！闭f完就跑，陸進明踹都踹不及，怒氣沖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孝子！”

    不孝子一溜煙就沒了影，陸進明獨自在書房生悶氣，稍晚一點外面親衛(wèi)進來道：“侯爺，成王殿下派人送了東西來?！?/br>
    陸進明便皺眉，原以為有要緊的東西，可送進來的是一口楠木箱子，掀開一看，里面一堆他用不上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陸進明不解其意：“這什么玩意？他送這些做什么？”

    親衛(wèi)道：“門房只說是成王殿下派人送來的，也沒有留下口信?！?/br>
    陸進明就更不明白了。

    他和趙珩本也沒有多大的交情，原先在京時，因兩人時常在兩大營，又有孫老將軍在，倒是有過些接觸，但也不見得有多深。

    原先趙戚雖和他有姻親關(guān)系，可他并不喜歡趙戚，也不看好，倒是覺得趙珩更適合東宮的位置，但他久在北境，也不喜摻合朝堂紛爭。

    就是可憐了他的元安，要是再來一回，他打死也不能同意將閨女嫁入皇家，就是陛下賜婚，也該力爭力爭，想來便十分懊悔。

    陸進明想起大閨女，便一腔愁緒，也顧不上想趙珩發(fā)的什么西洋瘋，讓人把錦盒拖下去充軍餉，便獨自跺到院中，對著衰沉暮色，不住哀嘆起來。

    北梁使臣乍聞議和的條件，便十分驚怒，北梁雖丟城棄甲，但并非已至窮途末路再無戰(zhàn)力，晉軍也攻不下歸元城，幾十萬大軍在外消耗也非長久之策，如今兩邊是僵持之勢，此時議和對誰都好，可晉朝官員上來就是要地又要錢，擺明是要欺負人了。

    趙珩并未露面，畢竟以他的身份，北梁使臣中尚無資格夠的上見他的，仍舊是兵部戶部官員出面，陸在望作為北境軍將領(lǐng)跟隨，一來護送本朝使臣，二來也是威懾北梁。

    結(jié)果一幫文官吵得唾沫星子滿天飛，陸在望躲避不及，險被戰(zhàn)火波及，這幾位議和使她在趙珩那里也是見過的，素日謹慎妥帖，端穩(wěn)持重的，不曾想吵起架來臉紅脖子粗，毫無文臣慣愛做的清雅風范。

    陸在望正想出去避避，便聽北梁使臣忍怒道：“我們也有一條件，不知貴朝可能答應(yīng)？”

    議和使戳戳耳朵，“你先說來聽聽?！?/br>
    使臣便道：“晉梁兩國數(shù)十年來始終不安定，如今既有修好之意，不如兩國和親，已昭誠心示好之意。如今貴朝中未嫁的公主中……”

    這事先前北梁沒有提及，議和使也不曾問過上意，還沒等對方說完，陸在望便先出聲，“和親不行，不必議了。”

    北梁使臣也知道她的身份，聞言便道：“這事也不是將軍說了算，和親是常事，得看貴朝陛下的意思，你朝公主和我朝皇子，俱是身份尊貴的天人，如何不可？你們空口白牙，便想要地要銀子，難道不許我們提條件？和親是為上策，化干戈為玉帛，戰(zhàn)亂可休矣。難道不是利國利民的良策？”

    “空口白牙？”陸在望奇道：“閣下路過歸元城外，是沒見到城外二十萬大軍嗎？那可不是地里的窩瓜，那是令北梁聞風喪膽的北境鐵騎，我看空口白牙叫喚的是你，我朝公主是養(yǎng)在天上的神女，是你們那窮鄉(xiāng)僻壤一畝三分地供奉的起的？”

    “小兒口出狂言！”使臣拍桌罵道：“要是你等本無議和的誠意，何必答應(yīng)？”

    “那是給你朝的面子，打不過要議和的難道是我？你要非不肯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不如再戰(zhàn)，雖然你們那鳥不生蛋的旱地沒甚大用，但我就是拿來養(yǎng)驢，也就是不還你！”陸在望罵道：“還敢覬覦公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第107章

    陸在望跟來一趟，非但沒有緩和兩國使臣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火上澆了把油，態(tài)度過于囂張，以至于戶部官員只得起身離座，把她拉到驛館外，低聲說道：“小侯爺，和親的事情是否需要問過成王殿下？畢竟這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br>
    陸在望訝然看著他：“大人是叫北梁人氣糊涂了？如今咱們朝中未嫁的公主中，以慶徽公主為長，大人細想想，這還要去問過殿下嗎？”

    議和使噎了一噎，“若換作宗室的王女……”

    陸在望皺眉道：“大人，您方才在里面不是挺囂張的嗎？怎么這會黏黏糊糊的……他說和親就和親？一幫殘兵敗將，誰給他的臉？”

    議和使苦笑道：“我等也是奉命而為，議和的條件都是成王殿下定下的，也并非我們的意思?！彼麨殡y道：“小侯爺久在前線，應(yīng)該知道，這大軍日常所耗數(shù)目巨大，可國庫空虛啊……”

    陸在望便道：“咱們空虛，未必北梁就富裕。如今已快入夏，秋來中原糧食豐收，可北地少耕種之地，糧食短缺，再一入冬到處都是缺衣少食的流民，到底誰更經(jīng)不起折騰？”

    “可數(shù)年紛亂，已經(jīng)耗空了朝廷的余糧和稅銀，若再不平息戰(zhàn)事，難免得加賦稅，屆時百姓也得縮衣節(jié)食，供著兩路大軍。殿下雷厲風行，非要這三座城池，咱們規(guī)勸不來倒也算了?？尚『顮斒潜本耻姷纳賹④?，您要再搭著腔，難道真要再戰(zhàn)？”

    這戶部官員自然是先想著過日子的，雖整天拉一張苦瓜臉，但也的確出于為國計民生的考量，看這意思多半是趙珩不好說話，想是叫她和陸進明這邊出面從中斡旋。陸在望便想了想，“總之和親不妥，北境幾十萬大軍列陣在此，臨了卻叫人姑娘去填窟窿，豈非是我們無能。勸大人也別去殿下跟前問這一句，別的可以再議。我也會回去和父親商量，能不用兵最好。若實在談不攏，想必成王殿下也非不講道理的人，”

    得了她這句話，議和使明顯神色松快許多，連連道是，擦擦腦門上的薄汗，深吸口氣又扭頭進去，接著和對面吵下半場。

    最后自然是不歡而散。陸在望把人送回住處，便回去找陸進明。她見議和使和趙珩的想法有些沖突，便想去問問陸進明的意思。

    陸進明聽完便道：“他要這三城之地也并非全然沒道理。咱們占著的三城都是易守難攻，若能拿下，那北梁西南只剩歸元城一道防線，起碼十年內(nèi)他們不敢再有異動?！?/br>
    “既然這樣，北梁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難道就一直僵持下去？”

    陸進明哼道：“他們不肯放棄，三城也依舊在我們手里。只是再耗下去對咱們也沒有益處，攻城耗費巨大，大軍常年在外也難免倦戰(zhàn)，還是要逼北梁早下決策?！?/br>
    陸在望便問：“那依爹的意思呢？”

    陸進明并未直言，反而問道：“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陸在望猶猶豫豫的，陸進明最不喜她這積黏樣，不耐煩道：“直說便是?！?/br>
    她便道：“我自然希望不要再起戰(zhàn)事，這一年多來北境三州的百姓過不安穩(wěn)，攻城之戰(zhàn)也讓北梁百姓死傷無數(shù)，流離失所，餓殍遍野，看著讓人心驚，還是太平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