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曾經(jīng)給過他們希望，又很快收回。郁鐸想起了一句從江弛予的書里看到的話，* 出生就像下雨，有的人落在沙漠，有的人落在綠洲，而像他們這樣落在泥沼里的人，是不是一輩子都無法逃離沼澤。

    “大能哥。” 郁鐸點燃一張紙錢，若有若無地笑道：“你說我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折騰了這么一圈，到底有什么意思…”

    山雨越下越大，砸在身上是刺骨的冷，郁鐸好不容易點起來的火苗，又在大雨中熄滅。就在他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一把傘伸到他的頭頂，將所有雨水都阻擋在外。

    郁鐸抬頭望去，看見是江弛予來了，因為要給他撐傘的緣故，江弛予的半側(cè)身體都暴露在雨里。

    在這個時候看見江弛予，就像雨中夜行的人，看見一處燃著篝火的山洞。郁鐸強(qiáng)行撐起來的刀槍不入，險些在這一瞬間土崩瓦解。

    但是在關(guān)鍵時刻，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情緒，沒有在江弛予面前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李大能的意外去世，江弛予心里的難過不會比他少。

    郁鐸收回視線，點燃一根香遞給江弛予，隨口問道：“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 江弛予接過郁鐸手里的香，將傘塞到他手里，自己來到雨中，對著李大能夫婦的墓碑鞠了三個躬。

    郁鐸在這里處理李大能后事的這段時間里，江弛予留在 H 市面臨的也是一場苦戰(zhàn)，主管部門先后對他們展開了調(diào)查，各項處罰賠償一個都沒落下。

    好在現(xiàn)在總算是告一段落，事情一解決完他就來找郁鐸，開了一天一夜的車。

    郁鐸看著江弛予上香的動作，開口說道：“大能哥是在我的懷里斷氣的?！?/br>
    “走之前，他還問我，郁鐸，你說三亞好玩嗎？”

    “前幾天，他明明說，手里的項目都做完之后，我們就收攤不干了。”

    江弛予蹲下身來，將香插進(jìn)香爐，轉(zhuǎn)過頭來對郁鐸說道：“郁鐸，這不是你的錯?！?/br>
    郁鐸反問道：“不是我的錯嗎？”

    江弛予再次堅定地回答道：“不是?！?/br>
    郁鐸含義不明地笑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他抬頭看了眼天色，對江弛予說：“走吧，下山吧?！?/br>
    保持一個坐姿太久，郁鐸的腳開始發(fā)麻，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被江弛予一把扶住。

    因為下了雨，下山的道路更加泥濘難行，好在一路上兩個人相互扶持著，最后還是安全地走到了山腳。

    那輛黑色帕薩特安靜地停在雨中，像一個臨時的避難所。郁鐸突然意識到，對，他還有江弛予。

    戰(zhàn)斗還未結(jié)束，前路坎坷多舛，不知道還有什么困難在等著他們，但不管怎么樣，他一定要保護(hù)好江弛予。

    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價。

    * * *

    遠(yuǎn)在 H 市中心的一套豪華公寓里，快遞堆在門口好幾天都沒人收。物業(yè)經(jīng)理不放心上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家里其實有人在家。

    這里是四毛的家，這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位于 H 市的核心地段，每個月的租金就抵得上尋常白領(lǐng)一個月的工資。

    送走多事的物業(yè)經(jīng)理后，四毛關(guān)上門，重新歪倒在沙發(fā)上，cao過手邊的酒瓶，猛地灌下一大口。

    李大能死后，四毛連續(xù)一個星期沒有在工地上露面。此時公司里項目上皆是一片混亂，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同尋常。

    這時，茶幾上的手機(jī)里，響起了一個女孩子聲音：“你真的決定了嗎？”

    四毛睜眼望著電視屏幕上自己的影子，點了點頭。片刻之后，他才想起對方看不見自己，于是張了張干澀的嘴唇，說道：“嗯，我們分手吧?！?/br>
    “為什么？” 女孩問。

    “雯雯?！?nbsp;四毛喊了一聲女孩的名字，頓了頓，一臉呆滯地說道：“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有結(jié)果?！?/br>
    “你一直以來都錯了?！?nbsp;女孩的聲音有些哽咽：“豪車名表奢侈酒店米其林餐廳，這些從來不是我需要從你這里得到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給我?guī)砜鞓?，就足夠了?！?/br>
    巨大的悲傷涌上四毛的心頭，他不敢再聽女孩說下去，匆匆掛了電話。

    電話掛斷后，四毛又躺回到了沙發(fā)上，一口氣將瓶子里剩下的一點酒喝完。實際上，他已經(jīng)在家里這么不分日夜地喝了一個星期。

    如果沒有酒精，他根本無法入眠。每當(dāng)閉上眼睛，他一會兒夢見雯雯，一會兒又會看見事故發(fā)生那天，自己去李大能辦公室找他的場景。

    當(dāng)時李大能正準(zhǔn)備去吃午飯，是四毛攔住李大能，告訴他郁鐸太天真了，走法律渠道討薪是行不通的，對付趙總這樣鐵了心不還錢的老賴，咱們只能比他更無賴。

    李大能問他打算怎么做，四毛告訴他，他已經(jīng)和工人們商量好，一起去工地上 “走一趟”。

    剛開始李大能還有些猶豫，畢竟事情還沒有發(fā)展到這個局面，犯不著拼得你死我活。但四毛不這么認(rèn)為，他覺得每拖上一天，拿到錢的機(jī)會就少上幾分。

    在四毛過來找李大能之前，他已經(jīng)說動了幾個工頭，工頭們一起來對李大能進(jìn)行勸說。其實在那個局面下，底下的工人已經(jīng)在四毛的鼓動下殺紅了眼，無論李大能同不同意，他們都會走這么一趟。

    見李大能有些動搖，四毛再三保證，他們只是站在樓頂上做個樣子逼那個姓趙的一把，絕對不會輕舉妄動。李大能也想盡早追回這筆錢，最后被四毛說動，還是同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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