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去世的時候，這邊還能土葬，我記得那對夫妻都沒有回來，我自己cao辦的葬禮，很簡陋的葬禮，我在奶奶的床頭前跪了很久，直到腿麻了都站不起來。

    后來一段時間，我一直發(fā)燒，村里有人說奶奶舍不得我，再后來，我就不發(fā)燒了，可我連奶奶都沒有再夢到過了。

    “對了，上次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小子。”王伯笑著問我：“你朋友吧，很好的朋友吧？”

    我叼著煙應(yīng)了一聲，那些糟心事我并不想告訴其他人。

    “這次怎么沒來了？那個小伙子人不錯?！蓖醪牧伺奈业募绨颍骸岸嘟稽c(diǎn)朋友好，下次帶他來了，我還給你們做吃的?！?/br>
    “嗯?！蔽覒?yīng)了一聲，從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機(jī)將煙點(diǎn)燃，笑道：“王伯，晚上來一口？我?guī)Я它c(diǎn)酒?！?/br>
    “行??！哈哈哈?！蓖醪疀]別的喜歡，就喜歡喝酒，他笑著道：“來一口！”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后出門去我的車邊，把酒和煙都拿了下來，拎著到了王伯家，路上那只小白狗總跟著我，沒事兒就咬著我的褲腿，我笑著半蹲下來，揉了揉它的狗頭后，它又跑開了。

    “唉，生日蛋糕?！蓖醪粤丝谖?guī)Щ貋淼纳盏案?，然后笑道：“你奶奶走得早，我記得她走那會兒，你才多大來著……?/br>
    “高一?！蔽艺f道。

    “哦，對對，高一，然后你就輟學(xué)了?！蓖醪砹司碜约旱臒?，靠在木椅上道：“那會兒你可一滴眼淚都沒掉啊，其他人就逮著你罵，我知道你啊，你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怎么會不了解你?！?/br>
    王伯深深吸了口煙，然后緩緩?fù)鲁?，他道：“你哪里不想哭，你都呆了，愣了，不知道干什么了，哭不出來了?！?/br>
    我微微垂眸沒有反駁。

    “在外面不遇到什么難處了？”王伯喝了不少酒，我也跟著喝了不少，眼前都有些犯暈乎了，就聽到他說：“沒啥過不去的坎兒，什么坎兒啊，一咬牙也就跨過去了?！?/br>
    “嗯?！蔽覒?yīng)道。

    “想你奶奶了吧，唉，前些日子你爸媽回來了一趟，說你弟弟沒了?！蓖醪畤@了口氣：“比你還小呢，年輕啊，就沒了，說為了救人然后沒了的，好好的一小孩咋就沒了呢？”

    “嗯，挺可惜的?！蔽夜嗔丝诰?，剛好坐在風(fēng)口處，有些冷。

    “我記得你弟弟，學(xué)習(xí)挺好的，那時候還開玩笑說等他考了大學(xué)了，暑假時候回來給我小孫兒補(bǔ)習(xí)一下，然后你爸媽就帶著他去了國外，可惜了，唉，這要還在國內(nèi)多好，至少還活著對吧？”王伯偏過頭看我，又笑道：“你爸媽也不容易，體諒一下吧，夫妻倆這么大歲數(shù)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你媽哭的都站不住了，這誰能扛得住?。俊?/br>
    其實(shí)我不很想聽到這些，但老人家喝多了想要念叨，我也隨便他。

    “好好的一孩子，長得又秀氣，脾性又好，成績也好，怎么就沒了呢？”王伯上了年紀(jì)，一喝酒就喜歡絮絮叨叨的繞不開這一個話題了，我試圖把他引到其他話題上，但都沒有辦法，只得道：“很可惜?！?/br>
    “你奶奶要還在啊，眼睛都得哭瞎了，這么好一個孫子上哪找去，幸好她去得早，要不啊……”王伯的聲音越來越小，看得出有些困了，我起身看了眼他，隨手拿著旁邊的小毯子給他蓋上，然后就出去了。

    小鎮(zhèn)子上幾乎沒有人，都拆遷走了，留下的都老人，一眼看去，我小時候還算繁華的小巷子都已經(jīng)破敗的不成樣子，大壩上也冷冷清清的，路口處的胡爺爺家種的向日葵也都沒了，小時候做喜歡待在那邊。

    我裹了外套，里面穿著黑色的斷袖，走到水塘旁邊就蹲著抽煙，以前不敢這樣的，我有些恐水恐高，晚上也怕鬼，現(xiàn)在就無所謂了，你現(xiàn)在讓我去墳地里走一圈，我估計都能哼出兩首歌來。

    我其實(shí)不太想要提左林，可能嫉妒心作祟吧，我嫉妒他處處比我優(yōu)秀，處處的到的比我多，別人都記得他而不記得我，嫉妒他得到了來自父母的，來自江一航全部的愛，就連陌生的王伯都覺得他十分可惜。

    但我又虛偽地覺得自己這樣不一個好哥哥，難怪爸媽不喜歡我。

    我隨手抓了兩個石頭，打了水漂，這個大魚塘里安安靜靜的，沒有半點(diǎn)聲音。

    本來喝的有點(diǎn)多，現(xiàn)在給風(fēng)一吹，基本酒醒了的，但又開始淌鼻血了，我實(shí)在沒辦法，只能用袖子擦了兩下，然后伸手捂著口鼻站起來，微微搖晃了一下，險些一個踉蹌掉水里。

    這要掉進(jìn)去了，兩天漂起來的估計就我了。

    扭過頭往家里的方向走，藥什么的都放在了里面，和平常一樣吃藥，喝水，只今晚這血流的有點(diǎn)多，我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放著垃圾桶，里面裝滿了我用來擦血的紙巾，血從臂彎往下淌。

    “嘔?！蔽椅咐锓v，扶著桌子開始吐，翻江倒海的，一陣陣的往喉頭上面涌，直到把酒都吐了出來，這才算好一些了，血腥味和酒夾雜在了一起，真說不上多好聞，我把垃圾堆扎起來，然后捂著口鼻去了前面的洗手池，用冷水沖了一下臉，這才好一些。

    止血之后依舊處于失眠狀態(tài)，可能對安眠藥有些抗藥性了，我就睜著眼睛，然后煩躁不安地開始摸煙盒，靠在沙發(fā)上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唉?！闭f不上來為什么，就想要嘆口氣，然后看了眼掛在客廳的奶奶的遺照，我叼著煙忍不住笑了一聲：“看到你小孫子了吧，你大孫子沒給你長臉，你小孫子給你長臉了，唉……他學(xué)霸，和……一樣，我那時候?qū)嵲跊]心思讀書了，也讀不下去，在學(xué)校里打架，沒辦法啊，別人都欺負(fù)我，他們成群結(jié)隊的抱團(tuán)打我，我只能還手，然后他們爸媽能鬧騰，我就被開除了，現(xiàn)在那倆顛倒黑白的老師看著我還想要躲著走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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