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0 英雄
伯顏可汗伐瓦剌,火篩于圖爾根河畔夜驅(qū)牛馬為先鋒,伯顏陣腳大亂,被迫倉促撤退,火篩趁勢掩殺,伯顏大軍全面潰敗。 隨即,初戰(zhàn)告捷氣勢大盛的火篩軍隊繞向和林格爾,截斷瓦拉特部退,內(nèi)外夾擊之下,大將sè古sè兩萬鐵騎全軍覆沒。得到消息的科爾沁部倉促退兵,被鄂爾多斯部窮追不舍,一敗千里。 草原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瓦剌新任大汗火篩,威望直趨巔峰。 窮寇莫放過!火篩根本不給伯顏喘息之機,盡出右翼三萬戶的jīng兵討伐伯顏,戰(zhàn)火由西向東,漸漸燒回遼東地帶。一個半月的時間,火篩如有神助,攻戰(zhàn)殺伐每每料敵機先,大小百余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 損兵折將的伯顏猛可被迫匯集瓦拉特、科爾沁和本部將士,共計可戰(zhàn)之兵約七萬人,布陣于賽音山達,擺出了在此地與瓦剌軍決一死戰(zhàn)的姿態(tài)。 一輪紅rì半懸于天際,映得沙漠上一片金黃。 天邊的蘆葦在風(fēng)中搖曳著,就象一簇簇燃燒的火焰。 李大仁早已經(jīng)趕回了大沙漠,此刻,他正陪著伯顏猛可站在一處戈壁坡上,眺望觀察著遠近的形勢。 “大汗,火篩雖然悍勇,可是瓦剌聯(lián)軍不可能有這么強大的戰(zhàn)力,可以這么輕易擊敗您的軍隊。從這一場場戰(zhàn)斗來看,火篩能料我機先,必有內(nèi)jiān策應(yīng),不斷將我軍的消息透露給他們知道”,李大仁沉聲說道。 伯顏猛可停住了腳步,yīn冷地一笑道:“我明白!可問題就在于,我們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消息,如果胡亂抓捕一些人,那么不需要火篩再來進攻,我們自已就不戰(zhàn)而潰了”。 李大仁焦急地道:“大汗,總該想些辦法呀!難道我們就這么被動挨打,直到全軍覆沒?” 伯顏猛可轉(zhuǎn)過頭看了看他焦急的臉sè,眼中悄然閃過一絲暖意。 伯顏首敗于圖爾根河畔,那時李大仁剛剛離開朵顏城,根本不知道他的進軍線和三大軍的排兵布陣,所以他是絕對可以排除在外的,也就是說,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伯顏猛可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現(xiàn)在朵顏三衛(wèi)那邊情形如何?” 李大仁道:“白衣軍楊英與朵顏女王銀琦已經(jīng)訂下婚約,朵顏三衛(wèi)內(nèi)部鏟除了野心勃勃的白音,正式成立大朵顏部落,三部全一,阿古達木被封為副汗。 內(nèi)部勢力的調(diào)劑、整合,在楊英的扶持下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經(jīng)過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jīng)能夠形成統(tǒng)一的指揮、調(diào)度,估計用不了多久,朵顏女王就該整軍出發(fā),加入草原之戰(zhàn)了。如果我們還不能盡快與瓦剌一決雌雄,后果堪虞”。 伯顏猛可若有所地點點頭,徐徐說道:“是啊,這就是我不再周旋下去,而是挑選這個地方與火篩‘決一死戰(zhàn)’的主要原因。你看這里的地形”。 他抬起馬鞭,遙指蒼茫大地,緩緩說道:“賽音山達的湖水正在干涸,除了我們駐守的這一片綠洲,大片的地方都是沙漠、戈壁?,F(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九月,風(fēng)沙更大,夜間比較寒冷。 這里的戈壁沙漠絕對養(yǎng)不了數(shù)萬大軍的戰(zhàn)馬,火篩的大軍長途奔襲,尾追廝殺已經(jīng)一個多月,雖然一攻來,一取勝,軍心士氣極旺,但是現(xiàn)在一定也是人困馬乏、給養(yǎng)耗盡了?!?/br> 伯顏猛可淡淡一笑,說道:“用計、迂回、合圍、埋伏、偷襲,無論我怎么做,火篩都能料敵機先,大小百余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F(xiàn)在,我擺出決一死戰(zhàn)的架勢,你說一個百戰(zhàn)百勝、已經(jīng)被他的士兵奉為軍神的首領(lǐng),又面臨著糧草給養(yǎng)無法持久、士兵倦怠歸的情形的困難,他會不會迎戰(zhàn)?” 李大仁目光一閃,隱隱有些明白了伯顏猛可的意,他肅然道:“那是自然!一位領(lǐng)兵的將領(lǐng),就是全軍的靈魂,很多時候,他的所作所為,是由全軍所向的大勢來決定,而不是只聽由他自已的意旨。 大汗和火篩一直以來互有攻守、互有勝負,直至此次他竊奪亦不剌的權(quán)柄,利用內(nèi)jiān才大獲全勝?,F(xiàn)在他既占有絕對優(yōu)勢,就沒有收兵給予大汗休養(yǎng)生息的道理。百勝之軍要求畢全功于一役的強大士氣更是如此”。 “哈哈哈哈”,伯顏大笑,點頭道:“不錯!這一戰(zhàn),是成王敗寇的一戰(zhàn),能否扭轉(zhuǎn)戰(zhàn)局,盡在此戰(zhàn)!那個隱藏的內(nèi)jiān,必然會繼續(xù)把我的情報透露給火篩知道?;鸷Y成事于內(nèi)jiān,今rì,我要他亡,也亡在內(nèi)jiān?!?/br> 李大仁目光一閃,說道:“將計就計?” “不錯!將計就計!” 伯顏欣賞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知道你來關(guān)外投靠我,是想引兵入關(guān)替你父親報仇。我曾經(jīng)和你父親合作過,可惜功虧一簣,沒有殺了那個狗皇帝,雖說因為這一戰(zhàn)令我元氣大傷,火篩、加布這些野心勃勃地人才擺脫了我的控制,不過我從來沒有埋怨過李教主?!?/br> 伯顏猛可踏前幾步,迎著一輪巨大的紅rì,晚風(fēng)吹的他的胡須如火焰般飛翔著,他慨然道:“李教主也是做大事的人。謀事在于人,成事在于天,男兒一世,盡了自已的力量去實現(xiàn)抱負,無論成敗此生都無憾了!” “大汗!”李大仁雙目盈淚,忽地拜了下去。 伯顏猛可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寬廣的額頭被紅rì映的泛起油亮的光:“我現(xiàn)在懷疑幾個人有通敵之嫌,你的身手出眾,你帶來的手下也都個個身手不凡,這件事我想交給你去做。此一戰(zhàn),要利用這個內(nèi)jiān來達到我的目的,同時這一戰(zhàn)也要把他挖出來?!?/br> 腳下磨的發(fā)白的皮靴將一株沙蔥碾的分碎,伯顏猛可朗聲道:“如果我伯顏猛可重新一統(tǒng)大漠,那么中原的大都早晚我是會回去的,到那時,我會任命你做我的丞相,我們一同來享用這花花世界、一起來征服這錦銹江山!” 李大仁抬頭凝視伯顏猛可片刻,終于恭順地低下了頭去:“臣,李大仁,愿為大汗效犬馬之勞!” 朵顏衛(wèi)大將巴雅爾已經(jīng)徹頭徹尾地洗了個澡,他的兩個侍衛(wèi)按照吩咐,拿出了吃nǎi的力氣,把他全身的皮膚搓的到現(xiàn)在還是黑紅黑紅的。 他頭戴尖頂帽,身穿嶄新的天藍sè蒙古袍,腰系翠綠sè的寬寬腰帶,腳踏一雙香牛皮的,飾有卷草云紋的靴子,雙手捧著一條潔白的哈達,正站在小窗前縱聲高唱:“比恰嘛泰rì貼(我愛你)我滿懷溫柔地對你歌唱,滿腔的溫柔牛羊聽不懂我的歌唱,只是吃飽了青草,躲到樹蔭下喘息。 我的牧羊犬,也跑去追逐那膽大的野兔,全然不顧我的憂傷。 蒼鷹飛過天際,卻對我的歌聲無動于衷,連翅膀也不招一下,就一盤旋而去。 哦,美麗的姑娘,你站在遠遠的河堤上,我想伸出手,輕撫你飛起的發(fā)梢,再去牽你的手,向著夕陽走。 可你站在遠遠的河堤上,我摸不到你。我只望得到那天邊的云,在遠走,在遠走我在高坡上,我望不到你。我只望得到那天邊的云,在遠走,在遠走”。 “咣啷”,窗子推開了。 成綺韻趴在窗口,有氣無力地揮著手:“走吧,走吧,求求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再也別來啦”。 成綺韻費盡了唇舌才把傷心的巴雅爾打發(fā)走,成綺韻趕緊關(guān)上窗子,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先從耳朵里取出兩團棉花扔在桌子上,然后雙手支著桌子,疲憊地掐著眉心,惡狠狠地咒罵道:”這個小蹄子,居然如此整我!要不是為了他的大計,哼!” 成綺韻話音未落,一個更加粗獷的聲音在窗外嚎唱起來:“矯健的駿馬念著馬群,英雄的乃仁臺,想念那美麗的姑娘。雖然有遼闊的草原,但不知何處有泥潭,雖然有心愛的女人,卻不知她的心愿。胯下的駿馬,你那輕巧的步伐令人陶醉,心愛的姑娘啊,你那倔強的xìng格讓我心傷。我抱著小羊羔,茫然走在戈壁上”。 成綺韻打起了擺子:“來人!來人!把這個偷羊羔的給我趕出去,封鎖這個院子,再也不許人進來”。 “小姐,這是在朵顏女王府,這么做不合適啊。他們的習(xí)俗我們漢人不同,出出入入本來就不知避忌,再說乃仁臺、巴雅爾這些將領(lǐng)都是您整合三部需要倚重的大將,你可以拒絕他們的求親,但是連門都不讓進,在他們這里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這是折辱一個勇士的尊嚴啊”。 一直在關(guān)外各處作坊、店鋪承擔(dān)巡視管理工作的楚玲忍著笑道。 成綺韻呻吟一聲,無奈地撿起兩粒棉花團,重新把耳朵堵上了。 事情起因于她和崔鶯兒的爭執(zhí)。白衣軍兵圍福余衛(wèi),軟硬兼施,逼迫福余衛(wèi)各部族首領(lǐng)宣誓向朵顏女王效忠,三部合一之后,崔鶯兒立即協(xié)助銀琦對三衛(wèi)的武裝力量進行重新整合。 她的身份是銀琦女王的未婚夫婿,又是大草原的副汗、北英王,而且她所擁有的斡難河流域的草原和土地,比朵顏三衛(wèi)的地盤還大,無論是身份、地位、實力,都足以讓銀琦放心地讓她配合自已來做這些事情。 然而崔鶯兒的粗線條,成綺韻很是看不慣。她想嚴格按照關(guān)內(nèi)勢力的從屬格局對朵顏三衛(wèi)進行徹底整合,利用韃靼和瓦剌內(nèi)戰(zhàn)不休的機會把這支力量整合壯大,為楊凌北征西伯利亞打好基礎(chǔ)。 但崔鶯兒本身是馬賊出身,她的白衣軍就談不上什么軍紀森嚴,對朵顏三衛(wèi)的整合作風(fēng)自然也粗獷的很,成綺韻制定的詳盡之極的整軍計劃足足有一本書那么厚,崔鶯兒一見便頭痛yù裂,便以朵顏三衛(wèi)的族人散漫成xìng,短時間內(nèi)無法達到這種整合效果、反而易激起他們的反感為由拒絕執(zhí)行。 兩人為此整rì爭吵不休,偏偏唯一能鎮(zhèn)得住她們的人跑去奴兒干都司秘密調(diào)度明軍部署,準備配合草原大戰(zhàn)去了。其他的人誰能管得了這兩只雌老虎,一個個溜之大吉,兩個人各持已見互不相讓。 成綺韻是理論派,要斗嘴崔鶯兒哪里說的過她。但崔鶯兒是行動派,任你說的天花亂墜,我自有自已的主意,堅決不聽你的意見,兩個人天天這么僵著,崔鶯兒整天被她喋喋不休也實在是煩了,正苦于無法擺脫她的糾纏,銀琦卻給她提供了好機會。 ‘楊英’可是銀琦這小妮子的未婚夫婿,他的jīng明才干、英俊儀表已經(jīng)讓這小姑娘的一顆芳心徹底淪陷了,每天她都關(guān)注著心上人的一切呢。 再加上兩人整合三衛(wèi),調(diào)署武裝,整rì的都在一起,成綺韻這么一個妖嬈動人的讓女人都嫉妒的美女經(jīng)常出沒于楊英左右,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當(dāng)兩個人再次關(guān)在房中爭的斗架公雞似的時候,銀琦女王怒氣沖沖的跑來捉j(luò)iān了。驚愕之中的崔鶯兒急中生智,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小怨婦轉(zhuǎn)怒為喜:“她,其實她是我的jiejie,親jiejie!” 成綺韻何等人物,立即出言相和,在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敘述下,銀琦聽到了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楊英的jiejie楊小樓嫁給了一個大富商,可是由于她驚人的美貌,結(jié)果被大明的一個貪官看中,為了得到她,栽臟陷害,使她的丈夫在獄中慘死。 她不甘侍服仇人,席卷家私逃到了塞外,化身成為一個大行商。而楊英,是為了給jiejie夫妻報仇,這才加入白衣軍與朝廷對抗。一個紅顏薄命、官逼民反的故事就這么熱氣騰騰地出籠了。 姐弟二人親近一些那有什么奇怪的?說起來現(xiàn)在搖身一變成了楊小樓的成綺韻還是銀琦女王的jiejie了,應(yīng)該禮敬有加才是。事情本該就這么揭過了,可是崔鶯兒正厭煩于成綺韻的糾纏,于是私下里對她說了兩件心事:一是他的jiejie住在外邊多有不便,現(xiàn)在搞不清三衛(wèi)之中還有沒有反對者,他很擔(dān)心jiejie的安全。 這個好辦,夫君有事,妻子服其勞!銀琦胸脯一拍,成綺韻就此成了女王府的籠中鳥。 第二件事,那就是jiejie年輕守寡,做弟弟的很是不安??墒怯植槐愠雒孀髅?,為jiejie找個合適的男人。而且jiejie因為遭人迫害破家,痛定痛,不想再嫁讀書人或商賈,就喜歡威武雄壯的武士。 銀琦一聽眉開眼笑,這個也好辦,朵顏衛(wèi)帳下別的沒有,就是粗獷勇猛的臭男人多,于是在女王的暗示之下,朵顏衛(wèi)的大將川流不息地往來于女王府,展開了群雄求偶運動,成綺韻窮于應(yīng)付,這下子崔鶯兒耳根子總算清凈了許多。 仈jiǔ月份,秋高氣爽,正是蒙古人談婚論嫁的好rì子。說起來巴雅爾、乃仁臺這些大將年近四旬,那是早就成了親的。不過蒙古人是一夫多妻制,同中原的一妻多妾不同,他們是在妾侍之外,妻子的數(shù)量也不限制的。 成吉汗立法就明確規(guī)定,“只要其種類子孫蕃衍,不許有妒忌者”。至于一個男子可以娶多少妻子,也沒有限制,只要你養(yǎng)得起,愿意娶多少娶多少,所以他們那里才會出現(xiàn)大汗的皇后多達十余人的情形。 愈是顯貴的人妻子愈多,一個貴族有幾十個妻子事屬尋常,當(dāng)然,一般來說,長妻地位最高,除非無子。乃仁臺、巴雅爾都有多個妻子,其中還有他們父親生前所納的小妾、戰(zhàn)死沙場的兄弟的妻子等等,這是符合蒙古人風(fēng)俗的,因此二人并不會因此慚于追求。 乃仁臺在窗外引吭高歌,頗有帕瓦羅蒂的風(fēng)范,那聲線兒拔的高高的,成綺韻塞了棉團捂了耳朵猶覺魔音穿腦般難受,可是又不便扮潑婦把人家打?qū)⒊鋈?,只好苦熬堅忍:天吶,這群狼發(fā)chūn的rì子,何時是個頭??! 成綺韻正痛苦不堪的時候,大救星劉大棒槌到了。 現(xiàn)在崔鶯兒長駐朵顏衛(wèi),因草原戰(zhàn)火紛飛,便將封雷、荊佛兒派回斡難河主持大局,一直在主持練兵、拓荒、筑城的劉大棒槌在完成城池遷移之后,便趕來朵顏衛(wèi),協(xié)助崔鶯兒整束軍隊。 他興沖沖走進小院,一見乃仁臺雙手捧腹,一邊咿咿噢噢地唱著,一邊交換著左右雙腳的重心,肩膀兒一抖一抖的,忙上前笑道:“乃仁臺,等等,先別唱啦”。 乃仁臺瞪了他一眼,說道:“大棒槌兄弟,你得有個先來后到。你要唱,也得等我唱完的”。 劉大棒槌大嘴岔子一咧,心道:“我唱?你知道那是誰的女人啊,我要是活夠了找個樹丫兒吊死,也比打她的主意強??!” 乃仁臺繼續(xù)唱: “鹿花背的白馬,你輕輕地嘶叫,我就知道了。 我心上的人兒,你輕輕地一笑,我就知道了?!?/br> “噯,你知不道!”劉大棒槌咽口唾沫,繼續(xù)打岔:“我跟你說啊,是銀琦女王和我們北英王要我來找成來找楊夫人,說是有急事商議”。 “嗄!”乃仁臺的歌聲戛然而止,雙王有請,那定是有大事的,再說自已唱了好幾首歌了,里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正好找借口下臺,于是他急忙道:“喔,原來是有要事,那你快請楊夫人出來吧”。 成綺韻聽到大棒槌稟報,急急趕了出來,乃仁臺憨厚地笑著,眼神兒直勾勾地追著這位他一百個女人加起來,走都沒有她扭的好看的美人兒穿花拂柳一般直向女王議事大廳去了。 “等不及通知大明朝廷了,瓦片尚有翻身rì子,何況是伯顏猛可這頭打不死的惡狼!我們應(yīng)該馬上整軍出發(fā)!”崔鶯兒柳眉一挑,英姿勃勃地道。 成綺韻負手踱步,沉半晌方道:“賽音山達這一戰(zhàn),無論誰勝誰敗,都是我們的敵人。趁他們兩虎相爭勢力大損的時候,我們輕騎急進,予以沉重打擊,不失為一個化繁為簡、化難為易的好辦法。機會稍縱即逝,我們的確來不及征求各方意見,予以妥善準備了”。 銀琦見這對姐弟意見相同,頓首道:“好,本來我就沒指望大明出兵,就靠我們朵顏衛(wèi)和白衣軍的實力,已經(jīng)足以與他們一戰(zhàn)了,我們出兵吧!” “不然!這次出兵,搶的就是一個先機,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所以必須集中jīng騎,晝夜奔襲,趕在雙方大戰(zhàn)之時或大戰(zhàn)之后還來不及休整隊伍的時候與其決一死戰(zhàn),這樣一來,我們能夠整合的jīng兵就有限了?!?/br> 成綺韻黛眉深鎖,忽地頓足沉聲道:“女王,我看這樣吧,馬上派快馬知會大明衛(wèi)所,請求大明官兵越捕魚兒海馳援,同時請求關(guān)內(nèi)明軍出古北口北上。我我兄弟馬上傳令白衣軍過克魯倫河南下,朵顏三衛(wèi)派兵將向西越過大興安嶺,奔襲賽音山達。女王鎮(zhèn)守朵顏城穩(wěn)住后方,你們看如何?” “就該如此!”紅娘子擊節(jié)贊賞:“這個啰嗦女人,總算說了一句痛快話”。 “好!楊大哥,我我聽你的,果斷出兵,除此大患!”銀琦火辣辣的眼神盯著紅娘子,甜甜地道。 紅娘子頭皮一麻,連忙移開了眼神,換來銀琦一臉的幽怨。 “嗯!”成綺韻眸波一轉(zhuǎn),似笑非笑地道:“那么,我去知會一聲,請阿古達木大人和各部領(lǐng)馬上趕來議事,我兄弟馬上就要出征了,你們好好談?wù)劙伞薄?/br> 成綺韻轉(zhuǎn)身便走,出了大廳揚起頭來,仰天打了三個無聲的‘哈哈’:我被男人追的心煩,還不怕你紅娘子被女人追的心寒?哈哈哈哈!” 大廳上寂靜一片,紅娘子偷眼望去,只見銀琦女王臉若涂脂,輕捻衣角,正自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那小佳人秋波朦朧,如癡如醉,眼見紅娘子轉(zhuǎn)過頭來看到了她,銀琦雖然羞澀,卻不舍的逃開,她紅著臉與崔鶯兒脈脈對視片刻,竟然竟然咬了咬櫻唇,很女人地邁著貓兒步,一步步向‘他’走了過來隨即,仰起俏靨,滿面嬌羞,嫩如凝脂艷若花瓣的櫻唇輕輕顫動著紅娘子攸地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頭發(fā)根兒森森炸立:“她她她她要吻我?。?!” 塞音山達。 當(dāng)cháo水一般的瓦剌大軍從天際涌現(xiàn)的時候,無數(shù)的戰(zhàn)馬卷起了漫天的黃沙,霧霧幢幢,根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伯顏的大軍不由起了一陣sāo動,畢竟是久敗之兵,任是再堅強的戰(zhàn)士,也不免士氣低沉。 就在這時,伯顏猛可忽地提馬揚鞭向前奔去,三軍驚愕,眼看著伯顏猛可一馬當(dāng)先,沖到三軍最前方,他的親兵高舉著黑sè狼頭大纛,緊緊追隨在他的身后,將大纛重重地往地上一墩,包了鐵皮的尖頭,插進黃沙兩尺左右。 驚愕中的韃靼士兵們清醒過來,立即爆發(fā)出狼嗥一般的大叫,渙散的軍心、低迷的士氣,被大汗身先士卒的行為激勵的一掃而空,全軍將士的熱血在沸騰,他們的斗志已經(jīng)被調(diào)動起來。 卜兒孩騎在馬上,將伯顏的舉動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冷笑,兩翼的伏兵、人數(shù)、地點,預(yù)備的決戰(zhàn)方式,他已經(jīng)全部告訴了火篩,火篩已經(jīng)有了萬全之策,伯顏用這個辦法調(diào)動士氣,于大局又有何益? “發(fā)號箭,準備戰(zhàn)斗!”伯顏猛可沉聲喝道。 身旁一名力士摘下四石的硬弓,搭上一枝號箭,遙指長空,長吸一口氣,吱呀呀地拉開了箭弦,“嗖”地一聲,號箭發(fā)出尖厲的銳叫,扶搖直上,shè入蒼穹。 卜兒孩愕然發(fā)現(xiàn),韃靼鐵騎沒有按照事先決定的決戰(zhàn)計劃與瓦剌大軍形成鑿穿錯沖陣形,相反,陣前數(shù)千名紛紛取弓在手,拈出羽箭上弦,蓄滿箭勢側(cè)身斜指長空,萬千利箭密匝如林,靜靜地等候著。 與此同時,后陣各大軍在原地井然有序地移動著,在紅黃藍黑白五sè旗幟的指揮下,組成了前后交錯又相互dúlì的一個個騎兵方陣。 如果有人能飛到高空,會發(fā)現(xiàn)空曠的戈壁灘上韃靼陣營變成了一個中間空虛、兩側(cè)成犄角形狀密布騎兵的詭異陣形,然而在正前方的輕騎弓箭手密密麻麻,從對面根本看不出伯顏陣營的內(nèi)部變化。 幾只海冬青在天空盤旋著,那是蒙古大汗伯顏猛可訓(xùn)養(yǎng)的鷹眼,它們一方面觀察敵情,一方面負責(zé)對付陌生的飛禽,打擊瓦剌人的伺鷹。 “這這是怎么回事?不實施zhōngyāng突破了?”卜兒孩吃吃地問道。 他的身旁不遠,是巴嘎遜塔布,伯顏猛可的心腹大將。巴嘎遜塔布冷冷一笑,說道:“進攻是最好的防守,誰說不攻了?先用弓箭挫其銳氣有何不好?” “那那這”,卜兒孩扭頭向后一指,正巧看見一騎輕來,馬上的騎士白衣輕袍,玉樹臨風(fēng),正是大汗十分信任的那個漢人李大仁。 “卜兒孩大人,大汗軍令,現(xiàn)在將由在下接管你部人馬!”李大仁滿面chūn風(fēng)地笑道。 雄渾的戰(zhàn)鼓聲擂響了,伯顏猛可單騎在前,單手提韁猶如鐵鑄一動不動,陡地一陣怪嘯聲起,他后上方一碧如洗的藍天陡地被烏壓壓一片黑云籠罩,無數(shù)枝利箭箭鋒箭尾地急追著,形成一片濃重的黑云向瓦剌方疾shè過去。 與此同時,瓦剌人也發(fā)揮了騎shè的本領(lǐng),密集的箭矢針鋒相對地迎面shè來。幾桿厚重的大旗在伯顏猛可的前方揮動起來,幾十面鐵葉盾組成了一面鋼鐵的墻壁擋在了他的前面,伯顏猛可仿佛根本沒有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箭雨,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寶刀,猛地向前一揮。 巴嗄遜塔布立即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股上,率領(lǐng)本地騎兵猛沖出去,猶如追向那漫天離弦的箭。與此同時,布爾海和布爾通也各率本領(lǐng)三千騎兵自兩翼猛沖擊去。 尖利猙獰的狼牙箭,帶起了一陣風(fēng)的銳嘯,兇狠地shè入雙方的前鋒陣營,破空之聲響徹在兩軍之間,中箭者的慘叫與戰(zhàn)馬的嘶鳴伴著鐵蹄踏地的隆隆巨響,如同一曲悲壯的大地挽歌,無數(shù)個戰(zhàn)士栽到馬下,馬上被無數(shù)匹戰(zhàn)馬踏成了rou泥,黃沙翻飛,很快他們就沒有了一點人形。 伯顏的三支騎兵隊伍,就象三支重箭,狠狠地刺入瓦剌大軍的陣營。兩股大軍的沖勢都是那般迅猛,雙方的騎兵先鋒象一柄柄對刺的利刃,穿插而過,深入對方陣營數(shù)里。 瓦剌和韃靼兩部最優(yōu)秀的勇士撕殺在了一起,戰(zhàn)場上殺聲震天,哀嚎連連,每時每刻都有不計其數(shù)的兵士和戰(zhàn)馬倒下,鮮血染紅了黃沙戈壁。 一哨人馬,又是一哨人馬,一支支尖兵仿佛各自為戰(zhàn)似的刺入cháo水般洶涌而來的瓦剌大軍,沖撞在一起的勇士們用手中的利刃揮灑出一片片血雨,萬千槍矛和鋒寒的刀刃相互交織,擊出星星點點的亮sè,殺紅了眼的戰(zhàn)士們象野獸一般嘶吼著,殊死的決戰(zhàn)中沒有人在乎身旁有誰倒下,有誰被他的馬蹄踏成了一團爛泥,只有無休止的劈砍、戰(zhàn)斗。 “嗚嗚”,瓦剌陣營中響起了凄厲的號角聲,火篩察覺伯顏的陣勢與得到的情報有所差異,立即jǐng覺地吹響了號角,但是連續(xù)作戰(zhàn)從不失敗的瓦剌軍氣勢如虹,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昔rì對韃靼鐵騎的畏懼,他們義無反顧的進攻本身就鍥入對方太深了,而對方所采用的分散攻擊、各自包圍更令他們根本無法整隊后撤。 此時火篩想強行收兵,還不如放棄一切顧忌和對方硬碰硬地大打一場,那樣的話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呢,然而現(xiàn)在號角一吹,有人想撤、有人在攻,反而給他們自已造成了一種混亂。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明顯了,伯顏猛可拿出了他的老祖宗成吉汗縱橫天下無往而不利的攻擊陣法,“進如山桃皮叢,擺如海子樣陣,攻如鑿穿而戰(zhàn)。” 所謂“擺如海子樣陣”,就是這樣作戰(zhàn)時派出先鋒部隊,分成許多支尖兵,各支隊伍間疏散配置,形成廣闊正面,不見利不進,動靜之間,知敵強弱,百騎環(huán)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里。 如果是這樣,那么下一步伯顏猛可就要用上“攻如鑿穿而戰(zhàn)”了。攻如鑿穿而戰(zhàn)就是將主力布在“海子樣陣”的后面,那就是密集部署的主力騎兵集群。待敵人被前鋒攪得人困馬乏,并且暴露出要害時,這支主力就乘虛直搗敵人心臟,“鑿穿”敵陣。 為了確保實現(xiàn)“鑿穿”,“海子陣”的部隊也要同時從四面八方發(fā)起猛攻,使敵人無法判斷“鑿子”之所在。這種戰(zhàn)法完全不同于漢人軍隊慣用的對付騎兵時正面防守,兩翼側(cè)攻的陣法,但是卻很少失利。這樣的陣法,也只有騎術(shù)箭術(shù)冠絕天下,驍勇善戰(zhàn)武力無敵的蒙古健兒才辦得到。 火篩想到這里,徐徐地抽出了他寬厚的長刀,猛地向前一揮,戰(zhàn)鼓聲在他的身畔轟鳴起來,火篩親率主力自zhōngyāng突破,直向前殺去。血紅sè的披風(fēng)在他的肩后飄搖,就象死神猙獰的巨口。 ‘海子陣’對‘海子陣’,‘鑿穿戰(zhàn)’對‘鑿穿戰(zhàn)’:“既然是這樣,那么就讓我們靠真正的實力生死一決吧!” 伯顏猛可一直屹立在陣前,身畔一支支隊伍義無反顧地沖殺過去,沖入敵方的陣營,雙方絞殺在一起,他始終一動不動,直到天空的鷂鷹發(fā)出了訊號,敵方的中軍動了,大隊的人馬正從中向他猛攻而來,伯顏猛可才忽然一招手,從親兵手中接過了那桿黑sè的狼頭大纛。 黑sè的緞面,白sè的狼頭栩栩如生,狼首,那是他黃金家族的標志,黑sè大纛,那是大可汗的旗幟火篩親率右翼三萬戶的jīng兵自中狂奔而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沒有人可以阻礙他的腳步。搶先發(fā)動,搶先攻入,就能挫敗伯顏的進攻。實力相當(dāng)?shù)膶κ?,誰先出手誰就占了先機,大草原不相信后發(fā)制人。 近了,更近了,已經(jīng)看到了那面張牙舞爪的狼頭大纛,火篩jīng神一振,催馬更急,就在這時,一陣蒼涼悲壯的歌聲陡地傳來:“星天旋轉(zhuǎn),諸國爭戰(zhàn),連上床鋪睡覺的工夫也沒有。 沒有考余暇,只有盡力行事。 沒有逃避地方,只有沖鋒打仗。 說到的地方就到,去把堅石粉碎;說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巖搗毀;把高山劈開,把深水?dāng)嗪?,這樣勇敢地殺敵。” 火篩率領(lǐng)本部jīng騎一邊奮力地廝殺前進,一邊驚奇的向前望去。那蒼涼的歌聲感染了大戰(zhàn)中的士兵,應(yīng)和而唱者越來越多,廝殺的戰(zhàn)場上處處傳來悲愴有力的歌聲:“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地上只要一個君王。 為了大汗的榮耀,我擂響黑牦牛皮幔的戰(zhàn)鼓我騎上黑sè的快馬,我穿上鐵硬的鎧甲,我拿起鋼做的長槍,我扣好山桃皮裹的利箭,上沙場! 父母要是問起我,就說我在上吧。愛妻如果問起我,就說我還在人間吧”。 火篩沖的更近了,他看到,伯顏猛可親手扶著蒙古可汗的狼頭大纛,和士兵們一起高聲歌唱,他身前身后許多侍衛(wèi)一邊唱著,一邊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火篩呆了一呆,竭力拼殺的汗水順著眼角的皺紋,流進了他的眼睛里,澀的眼角抽搐了幾下?;鸷Y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殘酷、有些得意,還帶著些難以言喻的味道: 這是一個窮途末的君王最后的挽歌嗎? “殺!”火篩凜然厲喝,手中那鮮血淋漓的鋼刀,颯然指向前方的伯顏。 數(shù)百尺的距離,馬蹄聲、嘶鳴聲、刀劍碰撞聲、悲呼慘叫聲,還有那悲愴凄涼的歌聲,似乎也掩飾不住他這飽含無窮殺意的一喝,遠處的伯顏猛可猛地抬起頭來,那雙凌厲的眼神,堪堪對上火篩的雙眸。 火篩看到,伯顏的身后,豎起了一桿高高的旗桿,一個倒吊著的人被飛快地拉到了桿頂,那人還是活的,雙腳被繩索勒緊倒掛于空中,那人猶在扭動掙扎??上碾p手也被反縛著,只能徒勞地掙扎著,在桿頂搖搖擺擺,帶動著那根高大的旗桿也有微微搖動。 一根利箭陡地shè了上去,箭頭上帶著一點火星,“轟”地一聲,那高桿盡頭倒掛的人立即變成了一個火人,那一團火在桿頭更加用力地扭動掙扎起來。 火篩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還不知那桿頭的人是誰,更不明白伯顏此舉是什么意。但是那桿頭的‘天燈’一點著,有力的號角聲就嗚嗚地響了起來。 韃靼軍仿佛突然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拚殺中的戰(zhàn)士們狠戾之氣暴漲,一陣陣山呼海嘯般的‘殺殺殺’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各支突入重圍的尖兵突然用更猛烈的攻勢向前后左右的敵人發(fā)起了攻擊。 一股無形的殺氣從戰(zhàn)場zhōngyāng迅猛地擴散開來,不可遏止地朝兩側(cè)翻涌,每一個戰(zhàn)士的血xìng都淋漓盡致地爆發(fā)了出來?;鸷Y心里一緊,“攻如鑿穿而戰(zhàn)”,伯顏猛可要調(diào)動后備主力發(fā)動zhōngyāng突破了! 他立即毫不遲疑地大喝道:“沖過去,殺死伯顏猛可者,封萬戶、賞萬金!” 與此同時,伯顏猛可也拔刀出鞘,凜然大喝一聲,帶領(lǐng)他的人馬直沖過來,那駿馬風(fēng)馳電掣一般,充溢著血sè的雙眼讓伯顏猛可看起來有如一頭發(fā)怒的雄獅。 “沖?。 ?/br> 伯顏猛可的士兵們紛紛夾緊馬腹,用刀柄猛擊馬臀,驅(qū)動戰(zhàn)馬奮勇地迎向火篩的電騎。烈馬狂嘶,忘記生死的勇士們縱馬躍過堆疊高起的尸體,前赴后繼勇往直前,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刀槍并立如林的血sè海洋之中。 火篩的心戰(zhàn)慄了,因為他駭然發(fā)現(xiàn),伯顏猛可親自率領(lǐng)的,也是一支尖刀隊,在左右兩翼里許的地方,兩支駿馬組成的洪流大軍象蟹鉗似的越過交戰(zhàn)的雙方,向瓦剌軍的中部夾擊而去。 伯顏猛可,用的根本不是成吉汗的戰(zhàn)陣方法,他利用所有蒙古人都會慣xìng判斷的維,以自已為餌,把兇殘的獵食者吸引到身旁,趁著瓦剌大軍戰(zhàn)線拖長、膠著混戰(zhàn)首尾難以相顧的機會,采用漢人騎兵慣用的兩翼沖鋒陣形,要把瓦剌大軍一切為二,分而殲之。 而他,瓦剌軍的首領(lǐng)火篩和許多主要將領(lǐng),都充在最前方?,F(xiàn)在,他由獵食者變成了被獵食者,他要為了自已的生存而戰(zh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