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二十分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白榆拖著沉重的步伐起床洗漱，她看向鏡中的自己，眼底有淺淺的青色，不由得嘆了口氣。

    昨晚躺在床上都兩點多還無法入睡，她這失眠什么時候才好？

    收拾完畢后，白榆提著書包走進(jìn)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看書的沉昀之瞧見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銀色眼鏡，低頭看了下手表，淡淡道：“走吧?！?/br>
    學(xué)校的大道兩旁種植著一排排挺拔的梧桐樹，四月的風(fēng)吹過，蕩起一層層綠意。

    高高瘦瘦的男生在前面行走著，她在后面默默地跟著。

    白榆放過被咬得鮮紅的下唇，在這個初夏將至的清晨開口道：“沉昀之。”

    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她，鏡片下掩藏的一雙清明的黑眸好似不生波瀾的湖水，深不見底。

    “其實，你不用每天都等我，你馬上就要上高叁了，學(xué)業(yè)比我要緊張?！?/br>
    女孩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幾絲善解人意和隱隱懇求。

    沉昀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氣氛有一瞬的僵硬。

    良久，一句“好?！弊屗蛋邓闪艘豢跉?。

    高二的教學(xué)樓在高一的前面，待沉昀之的背影真正消失在她的眼界后，白榆才真正放松起來。

    他們是重組家庭，沉昀之年長她一歲上高二，名義上應(yīng)稱其為“哥哥”，但白榆卻一直害怕并疏遠(yuǎn)他，大概是因為少女的敏感細(xì)膩，也可能是直覺使然，她總覺得他莫名危險。

    正是四月底，馬上就要期中考試，而高一則面臨分科，“3 3”模式自去年正式推行，這次的考試對于選科也是極其重要，存在不小的參考價值。

    六點叁十分，高一舉行期中考試動員大會。趙晚晴拉著白榆并排坐在本班規(guī)定好的靠前位置。

    清晨的太陽光柔和地灑下，伴隨著一陣熱烈的掌聲，白榆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在不規(guī)律地跳動著，撲通撲通的聲音清晰而鮮明地在耳畔響起。

    “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xué)們，大家好！”

    臺上穿著黑白相間校服的男生禮貌地鞠躬后，便開始他的演講。

    “期中考試將近，對于我們每一個高一學(xué)子來說……”

    好像只有在這種場合，她才能肆無忌憚地放心大膽地去看他。

    他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合她的胃口，清秀的面容，清澈的眼神，清瘦的骨架，以及清正的氣質(zhì)。甚至于第一眼連他的缺點都莫明地忽視了。

    深深地，一見鐘情。

    趙晚晴悄悄地推了推正在出神的白榆，低聲道：“小榆，我拜托你的事怎么樣？”

    白榆望著趙晚晴充滿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忍地說：“對不起啊，晚晴，他不太喜歡加微信?！?/br>
    “哎，看來我姐，趙晚茵同學(xué)是沒戲了?！?/br>
    趙晚晴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過，沉學(xué)長也真不愧是常寧一中的學(xué)生偶像，高嶺之花。慕慕，你和他住在一起是不是壓力很大？”

    白榆看著自家好友那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深有所悟，慘痛地點了點頭。

    真是要人命，沉昀之什么人??？成績常年全市第一，省前十名。又偏偏品貌皆佳，這樣優(yōu)秀的人無論站在誰身邊，都掩飾不了他的高光。

    不過……

    白榆直直地看向臺上站立筆挺，沉聲發(fā)言的少年。

    盡管沉昀之珠玉在前，但是他——高一(1)班的裴攸寧，卻也不落分毫。

    《詩經(jīng)·斯干》有云：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冥。君子攸寧。

    君子攸寧。攸寧，裴攸寧……

    白榆反復(fù)默念著。

    傳至耳邊的聲音悠然清潤，語氣不徐不疾，像是在芳菲明媚的時節(jié)，徐徐的微風(fēng)輕輕地拂過耳邊，令人不由地安穩(wěn)沉靜下來。哪怕是極為枯燥的發(fā)言稿，從他口中念出，總歸還是不同的。

    她默默地低下頭，纖長濃密的睫毛不時顫動著，宛如翩躚的輕靈蝴蝶，好似下一秒就要飛舞遠(yuǎn)離。

    女孩的眼底落下一片陰翳，內(nèi)心泛著苦意的青澀暈滿心田。

    在少女心事中，暗戀著的那個人一舉一動都是莫名的誘惑，引人沉浸。

    可是對方并不知道，這種甜蜜和折磨并存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又恨又愛。

    早飯時間，她和趙晚晴總是在東餐廳的南角吃飯，除了相對安靜以外，這個地方正對著的餐桌，則是裴攸寧幾乎雷打不動的專屬位置。

    少年的側(cè)臉白皙干凈，鼻梁高挺，背脊雖有些單薄，卻依舊挺直。身著寬大的校服，一眼望去的一剎那，如松如竹。

    “meimei，別看了，你的目光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趕緊好好吃飯，人都快走了?！壁w晚晴眉眼彎彎，像個苦口婆心的大jiejie調(diào)笑道。

    白榆頓時雙頰泛紅，含嗔地瞪了她一眼。

    火急火燎地吃完飯，趙晚晴突然想到什么，直接拉著她迅捷地跑進(jìn)教學(xué)樓。

    等到白榆一臉懵地站在辦公室時，身為英語課代表的小趙同學(xué)這才小聲地告訴她，英語老師晨讀時告訴自己要她倆默寫作文。

    這下真的是欲哭無淚，兩人前前后后寫了十分鐘左右終于解脫了，不過趙晚晴還有任務(wù)，她只好自己一個人先走。

    路過歷史老師辦公桌的那一刻，一股寒意直沖頭頂。

    于是，她成功被叫住。

    當(dāng)走出房門的時候，白榆懷抱著摞成小山似的筆記本。

    身量纖纖的少女與堆迭沉重的本子顯得極不協(xié)調(diào)。

    預(yù)備鈴聲響起，此時的她正抱著紙本在二樓的樓梯口平穩(wěn)地走著，樓下沖上來烏泱泱的一群人，不知是誰無意間猛地撞了她一下，登上一節(jié)臺階的白榆身子不穩(wěn)地差點摔倒，懷里的筆記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

    樓上傳來幾句匆忙的道歉聲，緊接著紛雜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微微地嘆了口氣，她彎下腰，沿著樓梯，專注仔細(xì)地收集著，平淡地目光掃視著地上的零落，直到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映入眼簾，撿起了一本，瞳孔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微微放大。

    好熟悉？

    這是……

    白榆稍稍抬起頭，看清了相隔甚近的身影。

    裴攸寧快速地?fù)炱鹆俗詈蟮膸妆荆蚺赃呣酶吒叩墓P記，眉頭不由地輕皺了一下。

    然后看向旁邊有些愣住的少女，溫和地開口道：“我?guī)湍惆??！?/br>
    “不”字還未說出口，他就已經(jīng)抱了起來，白榆不由地握緊手中僅有的幾本，抑制住內(nèi)心的雀躍，感激地對他說了幾句“謝謝?！?/br>
    不善交流的女生文文靜靜地走在清正秀雅的男生旁邊。

    寬曠的樓道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空氣中隱隱約約有薄荷的香味，帶著淺淺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