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十五分時，趙尤起身，徒步往清水花園去。這一路上，他低著頭，插著兜，盡量避開大路，經(jīng)過一座街心公園時，取道公園，接著走小巷，穿小街，四十分鐘后，他回到了清水花園附近。他躲在一片樹叢后朝小區(qū)的門衛(wèi)室望過去，那門衛(wèi)室里此時只走著一個六十左右的老門衛(wèi)，迷瞪著眼睛不時喝一喝茶，伸一伸懶腰，看一看手機(jī)，摸一摸桌上的收音機(jī)。

    趙尤趁他不留神，溜進(jìn)了小區(qū)。他摸到了5棟樓下，在樓下找了幾塊石頭，用手帕包好了，踹在兜里，接著雙手抓住外墻的水管，一屈膝，一蹬，兩腳踩著一樓的防盜窗，再一使勁，輕輕松松就爬上了二樓。午夜的居民小區(qū)安靜極了，水管吱嘎作響，但這聲音很輕，不子息聽很容易錯過，趙尤的動作還很快，一口氣就爬上了六樓。他扒拉著墻翻上了露臺，徑直進(jìn)了陽光房，開了玻璃移門，直接穿過客廳，進(jìn)了田可人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分在窗戶兩邊，一大片黃色的光大喇喇地盤踞在室內(nèi)。蠟黃的地板上擺著蠟黃的物證編號牌，同樣蠟黃的床上用膠帶貼出了一個人形。空氣中涌動著那揮散不去的腥味。

    臥室像泡在一缸發(fā)黃的酸水里。

    趙尤走到了床邊，視線掃過那枕頭的位置，接著掃過那膠帶人形的頭部、上肢、腹部，最后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和雙手。他的雙手也是蠟黃的。一段漆黑的影子斜斜依靠在床頭，輕輕搖晃了下。

    趙尤又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二十分。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拿出手機(jī)給詹軒昂發(fā)了條微信過去：詹隊，我忙完了就給小殊打電話了，他估計也正忙，我就沒能和他聯(lián)系上，我也不好意思貿(mào)然過去，就去了藍(lán)心那里跟進(jìn)情況，遇到廠長了，多說了會兒話，小殊給我打電話，我也沒接著，錯過了破盜竊案的機(jī)會，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詹軒昂很快就回了條語音：扯尼瑪幾把淡，少他媽和我放文縐縐的酸屁，你現(xiàn)在人在哪兒呢？

    趙尤沒再回他，彎腰，托腮看起了尹妙哉發(fā)來的視頻。除了那段第一人視角在山里散步的視頻之外，尹妙哉還發(fā)了好幾段視頻給他。她說：你看看，這是他發(fā)過的其他視頻，就那種氣氛特別詭異，你知道嗎，她還問他：你也不問問我怎么看到這些視頻的？你是不是根本沒把這件事當(dāng)回事?。?/br>
    句末附了個氣鼓鼓的表情符。

    趙尤回道：沒有，我記在心里了。

    趙尤一一點開了那些視頻，視頻都很短，最長的也就四十秒，最短的十來秒，看上去都是用手機(jī)拍的，畫面全是豎屏式的。多數(shù)都是在拍一些動物的尸體公雞啊，貓啊，老鼠啊，只有一段，拍攝人對著一顆放在一堆落葉上的絳紫色的心臟拍了將近三十六秒。拍攝人不停繞著那心臟轉(zhuǎn)圈，鏡頭時而拉遠(yuǎn)，時而湊近，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犬吠聲，拍攝人便在鏡頭前展示起了一包毒鼠強(qiáng)。

    拍攝人把毒鼠強(qiáng)灑在了那顆心臟上，發(fā)出了咯咯的笑聲。視頻戛然而止。

    眨眼就到了兩點了，趙尤收起了手機(jī)，回到了露臺上，往下爬去。水管兩邊不時就有防盜窗，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很容易就能找到落腳點，爬起來十分輕松，這下行到了三樓304的位置，他往那房間里看了看，防盜欄桿后頭是陽臺，陽臺上掛著些衣物，還能看到一臺洗衣機(jī)和一些闊葉植物，陽臺一角堆著幾袋鳥食。304的防盜窗欄桿上的鳥屎最多，陽臺后的窗戶掛著厚實的窗簾，拉得密不透縫。

    趙尤伸手摸了摸一根防盜欄桿上的一塊橢圓形的鳥屎，鳥屎干燥，一蹭就缺了一塊兒，邊上的兩根欄桿上能看到兩片形狀古怪的鳥屎。他又扭頭去看貼著5棟長得那顆槐樹，那槐樹離他很近，一伸手就能抓到它的樹枝?；睒涞膸赘鶜堉Φ臄嗫诮孛嬷睕_著他的臉。趙尤不由低頭看向槐樹下的那兩個物證編號牌。他想繼續(xù)往下去，孰料衣服被一顆螺絲釘勾住了，他拽開了衣服，就聽撕拉一聲，衣服破了，他沒理會，掏出褲兜里先前用手帕包好的石頭，用力往地上擲去。

    啪地一聲。聲音不算太大，在靜謐的夜里卻也很刺耳。就在這時，那居民樓后忽然傳來兩下急促而又尖銳的鳴笛聲，像是有大貨車急速駛過。

    趙尤看了一大圈，居民樓里嵌著的那許多窗戶仍是黑漆漆的。顯然，無論是石頭落地的聲音還是貨車的鳴笛聲都沒能驚動任何人。他的目光落在了老陳的窗口。那里也只是又一個漆黑的方塊罷了。

    又有貨車經(jīng)過，鳴笛聲干脆。

    趙尤回到了地面，撿起手帕，丟開了里面包著的石頭，擦了擦手上沾到的鳥屎，蹲在地上用手機(jī)照著樓下這片草地，草葉上濕漉漉的，足跡雜亂，他又照了照他開來的那輛馬自達(dá)，起身，瘸著腿挪到了車后，開了后備箱，過了兩三分鐘才又重重關(guān)上了后備箱，他再次仰頭找到了老陳家的窗口，那兒還是沒見到一星點燈光。趙尤給監(jiān)控中心的小范去了個電話，拜托對方：麻煩你幫我調(diào)一下監(jiān)控，看一看剛才，零點十五分時藍(lán)心首飾加工廠附近的監(jiān)控里能不能看到一個穿黑衣服，戴鴨舌帽的男人，看他去了哪里。

    他還問小范：清水花園每天凌晨兩點左右是不是都有很多貨車經(jīng)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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