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紀(jì)秋月在這邊時，昭兒搶小靈哥兒手里的乳果，扭著身子哭鬧，被衛(wèi)蘭香打了手，他就生氣鬧別扭，這不被紀(jì)秋月抱走了，省得皮猴子搶弟弟乳果吃，討人嫌。

    小孩子就是這樣，才慢慢教呢，況且還是記吃不記打的，衛(wèi)蘭香給他掰了一小塊兒芝麻酥餅，昭兒拿在手里吃起來，立即就笑了。

    “給靈哥兒吃，成不？”衛(wèi)蘭香抱著大孫子逗樂。

    昭兒知道弟弟是誰，也知道靈哥兒是誰，聞言小手撓著臉想了一下，才扣下來一點酥餅皮往陸谷那邊遞。

    “摳門！”衛(wèi)蘭香輕點了下他腦門，笑得合不攏嘴，這小東西，摳摳搜搜弄那么一點，粘在手指頭上一小片，都不夠小靈哥兒塞牙縫。

    “太大方了。”陸谷也在旁邊調(diào)笑，樂得不行，沈玄青洗好進來，站在他面前彎腰逗了逗小靈均，這才坐下吃飯。

    衛(wèi)蘭香笑著把昭兒的手往回推，嫌棄道：“你這手臟的，我們靈哥兒才不吃，你自己吃?！?/br>
    沈堯青洗了臉和手進來吃飯，看見兒子鬧了笑話，忍不住輕彈一下兒子腦門，給弟弟才吃那么點，真是小氣。

    因他倆吃飯，陸谷就抱著小靈均回房去了。

    等沈玄青進房躺下，夜色已經(jīng)濃了。

    他放輕手腳，沒擾醒已經(jīng)睡著的兒子，舒舒服服躺下后低聲同陸谷說今日的事情。

    “晌午在師父那邊吃飯，楊顯大哥說他前兩天碰見賭坊的戴永勝，招呼了一聲鋪面的事，再無憂慮，盤完鍋灶到鐵匠那邊去了趟，讓做四個鐵鉤子和幾把刀，灶上用的大鍋買好了，先放在師父家里?！?/br>
    “回來時在李柱子家定下一頭大豬……”

    他低聲敘說，陸谷認(rèn)真聽著，外面月色伴隨一陣輕風(fēng)，連夢鄉(xiāng)都是和緩的。

    第195章

    桌子和木架做好后，沈玄青沒讓王誠子往家里送，套好騾車后就和沈堯青往王木頭家去，桌子和木架要拉到吉興鎮(zhèn)，何必白跑送到家里。

    他倆一進門，看見放在院里的四個木架，木架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撐在地上，瞧著就結(jié)實。

    王木頭正在刨木頭，見他倆過來，放下手里的刨子，說道：“余下那倆，過兩天就做好，還是擱院里？”

    沈玄青拍拍木架看穩(wěn)不穩(wěn)，答道：“那兩個煩勞送家去，這四個暫且夠用。”

    “行?！蓖跄绢^點頭，待他倆看過東西滿意后，幫著把木架和桌子往騾車上抬。

    王誠子也出來幫忙，和沈堯青一起用長麻繩把板車?yán)锏臇|西捆好勒緊，騾車路上才好跑起來，不怕掉落。

    四個木架摞著，好歹捆上了，還有一張桌子兩個剁rou墩子，這么一大車東西分量不輕。

    沈玄青和沈堯青坐在板車前面，一左一右，鞭子在空中揮動，騾子就往前走。

    “近來跑得多，過兩日忙完了，叫它也歇個幾天?！鄙驁蚯嘈Φ?。

    買回來的這頭騾子高大健壯，著實力氣大，善負(fù)重耐勞，在鄉(xiāng)下人眼中，這樣的牲口生來就是拉車推磨的，只要人一驅(qū)趕，便悶頭往前面去。

    “可不是?！弊诹硪贿叺纳蛐嘈Φ溃骸盎仡^多給吃細(xì)草，家里甜窩根不是還有好些，剁一剁混著谷糠麩皮還有柴豆面，好生喂養(yǎng)。”

    家里喂騾子多是細(xì)草料，平時沒怎么虧待過，像這樣給家里下苦力的牲畜，自然要伺候好，不然病懨懨的沒氣力，養(yǎng)的膘肥體壯才行。

    “自然?！鄙驁蚯帱c著頭附和。

    他倆趕到吉興鎮(zhèn)，正是早上人多的時候，鋪子門前的街上人來人往，有好奇的路過時，探著腦袋往鋪子里面瞧，不知要賣什么。

    兄弟倆卸車搬東西，好一陣忙碌，鋪子西邊相鄰的是一家面館，早起時捎帶賣撒了芝麻的烙餅，他們這里都叫麻餅子，以及稀粥厚糜。

    開面館的是一對老夫妻，館子有些年頭了，老婆子和老頭厲害，現(xiàn)如今還掌著家，兒子兒媳每天過來在后廚忙碌，雇了兩個伙計跑堂吆喝。

    近來沈玄青和沈堯青常往吉興鎮(zhèn)跑，忙起來顧不上到楊家吃飯時，就在西鄰家吃碗面，離得這么近也方便。

    而東邊鄰家是一個算命先生開的鋪面，門口掛的幌子上寫了占夢打卦等一些字眼，不過沈玄青往鋪子里跑了這些天，一次都沒見東鄰家開過門，聽面館的趙婆子說，到外面云游去了，還不知什么時候回來。

    鋪子里已經(jīng)拾掇干凈，他倆抬著桌子在門口放好，又把四個木架子搬下來，左右各放兩個，留出中間人行走的過道，以后在木架上掛rou，像兔子雞鴨等宰殺后無需用鐵鉤子鉤，用搓好的麻繩吊起來就行。

    沈玄青里邊看看外面瞅瞅，原本空蕩蕩的鋪子?xùn)|西漸漸多起來，他端詳一下笑道：“就這樣?！?/br>
    門口的因比尋常桌子長一些，堵住了大半去路，這倒無妨，人是站在里面剁rou的，留出能走的口子就行。

    他手上沒拿刀，但還是抬手試了試高低，沒說話不過在心里肯定了，以后剁rou便是這樣的情形，隨后又把剁rou墩子往桌上一放試了試。

    沈堯青把木架挪穩(wěn)當(dāng)，以前胡平經(jīng)營雜貨鋪子時，給地上鋪了磚，弄得還算平整，木架擱好后沒有搖晃，他便笑著說：“剛合適?！?/br>
    站在桌前的沈玄青聽到，轉(zhuǎn)頭一看，臉上同樣有笑容，今天還沒開張，他又把門口的桌子搬回來挨著墻放好。

    “大哥，你在這里看著，我到鐵鋪去一趟，回來到隔壁一人吃碗面?！彼f著就往出走。

    沈堯青答應(yīng)下來，見門口騾子喘氣打響鼻，便走進二門子，到后院干草堆抱了一捆干草，又在過道靠墻那一邊提起兩個木桶，一舊一新。

    rou鋪門前沒有拴馬樁也沒有馬槽，不過和東鄰中間有個到大腿處的青石板臺子，四四方方不大不小，聽胡平說以前他老娘和媳婦坐在青石板前捋捋鋪子里的線頭線團，亦或是擇擇菜剝豆子，隨便怎么用。

    他把車套卸了，干草放在青石板上，同西邊面館的趙婆子招呼一聲，拎著新木桶到街口打水去了。

    這會子剛過晌午飯時，面館沒幾個人了，趙婆子頭上綁著綠底萬壽菊花紋的額帶，正坐在面館門口舂干花椒，聞言滿口答應(yīng)。

    方才沈玄青從她門前走過時問候了一聲，叫她這會兒還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別說年輕漢子愛好顏色，上了年紀(jì)的婦人，對待長得俊俏又會說話的后生，同樣也愛說上兩句話。

    這與旁的無關(guān)，人可不都是這樣，瞧見模樣好的男人女人，多數(shù)人都會留神想看一看。

    一個沈玄青長得俊朗高大，另一個沈堯青也不差，而且還比沈玄青更愛說笑，近來他倆在街坊鄰里當(dāng)中漸漸混了個熟臉。

    rou鋪往西邊走，一直到街尾的空地上有口方井，是吉興鎮(zhèn)一個姓錢的財主以前行善布施給打的一口善井，那都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連著幾年天旱無雨，清溪河都枯了，沿河各個地方想著法兒鉆井取水，這口井打好后，一直到如今，取水都不收分文。

    和豐谷鎮(zhèn)一樣，吉興鎮(zhèn)同樣建在清溪河畔，有碼頭船只，不過西興街離河邊遠(yuǎn)，附近人家到河邊提水得跨過大半個鎮(zhèn)子，多是到這口井來打。

    沈堯青打了桶水拎回來，給舊木桶里倒了大半，放在騾子面前讓去飲，他自己進去拿了個碗出來，舀了半碗解渴。

    他拉過鋪子角落的椅子坐下歇息，邊等沈玄青回來。

    沈玄青的床褥和衣裳都帶了過來，后院灶臺已經(jīng)盤好晾干，鍋灶頂上也蓋了草棚，好遮風(fēng)雨，連柴火都從家里拉了一板車，省得在街上買。

    如今只等大后天的黃道吉日一到，就能開張做生意了。

    沒等沈玄青回來，先迎來了老楊頭和嚴(yán)氏。

    “師父，師娘，快坐，二小子到鐵鋪那邊去了?！鄙驁蚯噙B忙起身，他雖沒拜師，但一直跟著沈玄青喊，如此也顯得親。

    老楊頭打量著陳設(shè)，抬手按按桌子，又拍拍幾個木架，見都穩(wěn)當(dāng)這才點頭。

    嚴(yán)氏同樣看了一圈，弄得干凈齊整就行，她手里拿了個紅布包袱，一進來都顧不上坐，說：“這紅紙剪畫兒都快貼上，門板墻上，還有房里，多些紅添添喜氣，眼瞅著就要開張了?！?/br>
    她如此好意，況且東西都帶來了，沈堯青自然不會推脫，笑著開口：“來時我娘還在說，該買些貼上，我和二青想著先不急?！?/br>
    嚴(yán)氏把包袱打開，里頭還有半碗漿糊，她拿出碗放在剁rou桌子上，說道：“你們年輕人就是這樣，萬事不著急，再有兩天就開門做生意，可不得早早弄好，不然，到時候就該猴急了?！?/br>
    她把里頭的東西拿出來，因沈堯青個頭高，便指使著這張要貼在這里，那張貼在那里，一老一少忙起來腳下團團轉(zhuǎn)。

    老楊頭腰間別著煙桿，手剛摸上想到西鄰家借借火，蹲在門口抽兩口，卻被嚴(yán)氏看見了，瞪一眼罵道：“死老頭子，跟來沒個用處，也不知幫幫我的忙，成天不是瞎溜達(dá)就是光顧著煙桿子，去，把這個貼二小子屋門上?！?/br>
    老楊頭成天挨罵，早已面色不改，把煙桿別回腰間，領(lǐng)了紅紙用手指頭沾些漿糊就到后頭去了。

    嚴(yán)氏罵完他，轉(zhuǎn)頭一看沈堯青在兩邊墻上貼的剪畫兒，臉變得那叫一個快，一下子和顏悅色，點著頭贊許：“嗯，這貼的不錯，高低正合適?！?/br>
    沈堯青在外頭給鋪子大門貼紅紙，憋笑不語。

    嚴(yán)氏也到外面來看，邊支使他干活邊抱怨：“你師父那個老東西，昨兒我刷面缸，喊他聽不見，半天都不來，家里你嫂子不在，上酒館忙去了，我搬不動面缸，又不見一個人，只好放倒了擱地上滾出去?！?/br>
    “等我刷洗完了再哼哧攢氣力扶起，老東西竟從門外回來，給我氣的，早跟他說了要刷面缸，誰知他給忘了，出去耍去了?！?/br>
    怪不得師父今天挨罵一聲都沒吭，原是心虛。

    因是長輩，沈堯青不好多論道，只笑著同嚴(yán)氏說：“師娘莫氣，過兩天咱們開張，還得你過來給鎮(zhèn)鎮(zhèn)場子呢。”

    嚴(yán)氏這才抿嘴笑了。

    不一會兒沈玄青取回來大鐵鍋，鐵鍋用麻繩綁了，在鍋中間有個十字結(jié)，好單手提著，省得雙手去端，鍋里放著四個大鐵鉤子和幾把刀，他一并拿了回來。

    一天天過得很快，鋪子里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開張吉日眨眼就到了。

    半早上太陽正好，陸谷打了個包袱，里頭是小靈均的尿布和一身小衣裳，孩子拉撒和大人不同，不會說話，有時尿的多，連褲子都濕了，要在鎮(zhèn)上住一晚，可不得帶好，如今還不是春陽夏日，尿濕后不及時換冷得慌。

    因不知明天何時回來，他多帶了乳果，一共十六個，用籃子提了，順便把包袱也放在大竹籃里。

    一籃子都是小靈哥兒的東西，他自己什么都沒有，只往懷里揣了荷包，萬一要用到錢，身上有就好辦。

    明日開張，肯定早上就得殺豬吆喝，吉興鎮(zhèn)比豐谷鎮(zhèn)遠(yuǎn)，就得早些走，小靈哥兒實在小，若凌晨趕路他還沒睡醒，顛簸哭了不好哄，他們就商量著提早一天過去，家里這兩天讓沈順旺和沈玉平幫著照看。

    沈玄青今天要把那頭大豬用騾車?yán)诉^去，因鋪子里沒人看著，昨天拉過去的兔子雞鴨暫且放在楊家，至于陸谷他們幾人，沈堯青已經(jīng)借好了林守義家的騾車，畢竟肥豬那么大，一抬上板車人就沒地兒坐了。

    第196章

    陸谷收拾好后，又給小靈均裹好襁褓，待夜里睡覺時，襁褓解開便是一方小被子，足夠孩子自己蓋。

    他抱好小靈哥兒，一手拎起桌上的竹籃，走到堂屋把竹籃放在椅子上，朝主屋里喊：“雁雁，弄好沒？”

    “好了好了?！鄙蜓憬o頭上扎了新紅繩，又別了一朵新的小絹花，衣裳干干凈凈的，一雙杏眼清透含笑，如今抽條長了個兒，雖還有幾分稚氣，可也能看出再過兩年，一定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滿心歡喜，十四歲的姑娘家愛花兒愛干凈，一聽要坐騾車去鎮(zhèn)上，連忙就回房梳頭。

    頭一回去吉興鎮(zhèn)，鄉(xiāng)下女兒比不得見慣世面的漢子，她心中有些忐忑，問道：“谷子哥哥，你看我這衣裳行不行？”

    陸谷細(xì)細(xì)打量，干凈著，還是沒補丁的好衣裳，于是笑道：“行，好著呢?！?/br>
    沈雁堪堪放下心，她同樣沒什么行李，夜里不過在客棧住一夜，聽沈堯青說，客棧里床褥齊全，什么都不用帶，瞧見椅子上的竹籃，開口道：“這是要拿的？”

    陸谷點頭：“嗯，是靈哥兒的尿布和衣裳，籃子底下是乳果?！?/br>
    “好，我提著，咱們也落鎖。”沈雁說著，先把各個房間的窗子和門都關(guān)好，隨后才提起竹籃往外走，陸谷抱著靈均落后一步跟上。

    路上遠(yuǎn)遠(yuǎn)瞧見林守義家門口沈堯青在套騾車，衛(wèi)蘭香和紀(jì)秋月也在。

    “娘，鑰匙?！鄙蜓惆言洪T大鎖的鑰匙給衛(wèi)蘭香。

    “都拾掇好了？”衛(wèi)蘭香一邊詢問一邊將鑰匙揣進袖子里，孩子小，在鎮(zhèn)上住一夜，就怕東西沒帶齊全。

    “好了，乳果尿布還有衣裳，都帶了?！标懝却鸬?，順手將懷里的孩子往上抱了抱。

    “這就好?！毙l(wèi)蘭香點點頭。

    “上去吧?！鄙驁蚯嘣谇懊鏍恐呑硬蛔寗樱瑢竺鎺兹诵Φ?。

    沈雁輕巧靈活，把大竹籃放在車上，她一下爬上騾車，先把衛(wèi)蘭香拉上去，又接過昭兒讓紀(jì)秋月上來，衛(wèi)蘭香則接過小靈哥兒，讓陸谷上板車。

    等四大兩小坐穩(wěn)當(dāng)后，沈堯青同門口的林守義道一聲別，就牽著騾車往前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