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蘭香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是想吃，只說道：“可不是，要給秋月下奶水，就去買了一個。”

    見衛(wèi)蘭香坐的四平八穩(wěn)，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也不知讓讓她，說叫她嘗一碗湯，周云芝嘴一撇，在心里罵一句小氣鬼，她又不圖豬蹄子吃，那湯是不過用水燉出來的，不值一點錢。

    心里想歸想，但她依舊腆著臉說道：“都改小火了，看樣子快燉好了?！?/br>
    “哪兒呢，還差火候?！毙l(wèi)蘭香不愿給她喝湯吃rou，笑一下話起家常，說道：“過了夏，豬rou不怕放壞漲價了，連豬蹄子都漲了好幾文錢，買了這一個給秋月吃上幾天，到后面幾頓就得兌兌水?！?/br>
    “方才沈雁還說想吃幾口，大嫂你說，孩子當(dāng)真是不懂事，都長到十二歲了還是這樣，秋月產(chǎn)后身子虛，這些都要留給她補(bǔ)身子的，也是咱們境況不好，雁雁到底是個孩子，嘴饞一些，只能讓她忍一忍，將饞勁忍過去，唉，要是咱們家有錢，閨女別說想吃個豬蹄子，就是想吃驢rou都去買呢?！彼謬@一口氣。

    周云芝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哪里不知衛(wèi)蘭香絮絮叨叨小半天就是不想給她吃，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冷笑，面相上那股刻薄就顯現(xiàn)出來，說道：“你們這日子還叫窮呢，要是窮，可叫別人怎么活?！?/br>
    她說話夾槍帶棒，又道：“我可聽人說了，前些日子老二在鎮(zhèn)上賣伏羊，回來你們和老三家一起吃了羊rou，這日子還叫窮？可別糟蹋我們這些窮鬼了?！?/br>
    這話說得，不就是記恨二房家里吃羊rou沒叫上他們。

    要是擱以前，衛(wèi)蘭香早就和周云芝吵起來了，可如今他們家日子好了，又得了個大胖孫子，日子和和美美，她今天算是聽出來了，這周云芝是眼紅妒忌呢。

    人有錢了，加上心情不錯，她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下，說道：“大嫂子真是折煞我，若那罐子里有兩個豬蹄子，定然能給大嫂子吃上一半個，可當(dāng)真只買了一個，若我們分著吃了，秋月就沒得吃，她還要補(bǔ)身子呢?！?/br>
    沈堯青聽見外面動靜出來了，他笑著說道：“大伯娘有所不知，那日燉羊rou是因著喊了三阿嬤來照看秋月，恰好回來做飯時三叔一家都在，總不能不叫他們吃?！?/br>
    周云芝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剛要說話就被沈堯青打斷了。

    “我昨日買了些糕點，既然大伯娘來了，也嘗一嘗。”他說著就到房里端了一小碟糕點出來，一共是六塊。

    “這還差不多。”周云芝變臉很快，笑著捏了一塊兒糕點。

    衛(wèi)蘭香暗暗翻個白眼，也捏了一塊兒糕點吃，不然不要臉的周云芝就全吃完了。

    之所以這樣，不過是沈堯青想早點趕她回去，省得在家里亂說話壞人心情。

    果然，吃了四塊糕點占上便宜的周云芝好打發(fā)多了，臨走前還給懷里揣了幾個青秋梨。

    她走之后，衛(wèi)蘭香連罵她的功夫都沒有，進(jìn)屋抱睡醒的大孫子去了。

    ——

    河邊，陸谷和沈玄青在摸青螺，大后天就到中秋節(jié)了，青螺過了產(chǎn)仔的時節(jié)，正是肥美時，他們這里中秋就得吃一道青螺呢。

    沿著河岸往前后看，摸螺的人不少，有擠在一處的，也有散開的，他倆離人群就較遠(yuǎn)。

    “等會兒我過來下網(wǎng)，夜里讓大灰在河邊看著，明天起早點過來收。”沈玄青挽著褲管在河里，摸到一把青螺扔進(jìn)身側(cè)的魚簍里。

    “好?！标懝榷自诤舆叺氖^上，將石頭搬來搬去找青螺蹤影。

    秋日的河蟹也肥美，過中秋時不少人家都要捉幾只回去吃，他們自然也不例外。

    沈玄青又說道：“等過了中秋我上山去，三五日就下來，到時候能趕上滿月酒。”

    在家待了許久，也是時候去打獵了。

    陸谷蹲久了有點不舒服，站起來說：“那我明日多蒸些饅頭，帶上山作干糧。”

    他倆在河邊摸了不少螺，沈玄青上岸后把魚簍里的田螺倒進(jìn)竹筐，自己就背好了，陸谷拎著空魚簍跟在他旁邊。

    大半竹筐的田螺倒進(jìn)木盆里，陸谷拿了絲瓜絡(luò)過來擦洗螺殼，上頭沾了許多泥沙臟污，搓干凈了在清水里跑兩天吐吐沙，到大后天就能炒著吃。

    沈玄青出門去撒網(wǎng)了，沈雁和沈堯青都到新宅子那邊干活，衛(wèi)蘭香幫著紀(jì)秋月照顧孩子。

    村里人捉河蟹的不少呢，走一段就能看到河里插著的蟹網(wǎng)桿子。

    夜里怕有人摸黑收網(wǎng)，沈玄青就讓大灰和大黑在河邊看著，狗睡覺不拘地方，蜷在河岸石頭上就能歇息。

    到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他就醒了，到河邊去看大灰它倆，夜里有露水，狗身上有些濕，不過它倆養(yǎng)得好皮毛足夠厚實。

    給狗扔了兩個饅頭讓啃，墊墊肚子。

    等天再亮了些，他和沈堯青一起將蟹網(wǎng)收上來，下網(wǎng)時給里頭纏了之前燉老母雞的骨頭和幾塊雞rou好吸引河蟹，果真捉到不少。

    清溪河里的河蟹較小，而他們今年運氣還挺好，網(wǎng)里約莫有個二十七八只，足夠吃了，今晚無需再下網(wǎng)。

    這邊離新宅子近，他倆便連網(wǎng)帶蟹一同從后門進(jìn)去，蹲在院里把河蟹一一從網(wǎng)里掏出來放進(jìn)木桶里，壓上蓋子暫且用水養(yǎng)著。

    昨天夜里沈玄青睡在新宅子這邊，螃蟹的事忙完后，兩人一同回去吃早食。

    吃完陸谷在廚房和面，晌午要蒸饅頭，聽見院子里沈玄青喊大伯，就知道是沈順德過來了，他將手上粘的面糊往下捋捋，在廚房門口看見沈順德時也喊了聲。

    一大清早村里家家都忙著干活，也不知沈順德要過來做什么，沈堯青給他倒了茶。

    堂屋里，沈順德坐下喝一口茶，從莊稼地里的活聊到小孩滿月酒，末了才將來意表明，問道：“大名可取好了？按理來說，咱們沈家下一輩該到禎字，你玉濤哥玉溪哥的兒子都是如此，后面你們和玉平也該按著禎兒這個大孫子的名兒來?！?/br>
    沈禎是沈玉濤兒子，在小一輩里確實是大孫子。

    沈順德端著大伯的架子，要讓沈堯青按著禎字輩取名兒，即便以前鬧翻過，可在他心中，沈家二房也姓沈，怎么都得隨他們家來，誰叫他們家才是長子嫡孫。

    “若沒想好，我這里倒是有一個名字……”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沈堯青打斷了。

    “大伯?！鄙驁蚯嘈σ幌?，說道：“當(dāng)年我成親不久，我爹就請廟里的師父給算好了名字，生了兒子就叫沈文昭，如今我爹已沒了，他算好的名字我更不好改?！?/br>
    沈順德臉色變了，被拂了面子明顯有些氣惱，可沈堯青將這事推到沈順福身上，他便是想發(fā)作都不好找由頭，誰叫他那個好二弟已死了，死者為大，遺愿又如何去改。

    “大伯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這實在不好改?！鄙驁蚯嘈χ终f：“改日滿月酒大伯一定來，吃好喝好權(quán)當(dāng)謝過大伯這番cao心憂慮。”

    地里有活要干，沈順德就借著臺階下了，不過走時臉色依舊不太好。

    衛(wèi)蘭香朝地上啐一口，村里誰人不知他沈順德一家子嫌貧愛富，連看都不看一眼窮親戚，生怕別人搶他家那點錢似的，有時還嘲諷相待，今日倒是跑過來討嫌，讓跟著沈禎取名字，他們可攀不起。

    陸谷在廚房和面，聽見了衛(wèi)蘭香叨叨咕咕的罵聲，他沒敢言語，埋頭做自己的活。

    沈堯青和紀(jì)秋月說了方才的事，他倒是沒放在心上，況且沈文昭這個名字確實是他爹請人算好的，誰來說都不能改。

    這些煩心人不過是過眼云煙，罵也好啐也罷，他們自己的日子美滿便好。

    ——

    夜色撩人，月圓如盤。

    月下院子里，香案燭臺都擺上了，供果月餅都已擺好，還放了花朵，是白天從山上采的，月色明亮，能看清院里的一切，有花朵點綴，瞧著就鮮艷彩亮。

    沈雁樂呵呵同陸谷將果碟點心還有酒菜都端出來，一雙杏眼含笑，連說話都帶著笑音，可見十分歡快。

    而這歡快的來源則是發(fā)髻上的一對銀珠流蘇墜，銀珠子雖小了點，但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銀器，是衛(wèi)蘭香給她買的。

    “谷子哥哥，我端完了，不必再進(jìn)去。”她將溫好的一壺酒放到桌上。

    炒田螺蒸河蟹，還有燉豆腐、清炒野菜尖和涼拌豆干，一碟月餅一碟梅花酥，一碟青秋梨一碟山葡萄，再加一條清蒸魚，桌上總共湊了十樣，連果子帶菜有六樣不是從河里撈就是在山上采挖，這些總能省一點錢。

    一壺溫酒一壺冷酒，都是沈玄青在鎮(zhèn)上買的桂花酒。

    陸谷還是頭一次在中秋月夜吃如此盛宴，去年來到沈家后，因和家里不夠熟悉，那會兒也不如現(xiàn)在有錢，夜里賞月時只吃了月餅。

    今年也是因著添新丁了，比過年都高興，不知不覺就多弄了幾個菜。

    紀(jì)秋月哄睡下孩子后才出來賞月，一家子在院里吃吃喝喝，好不熱鬧，直到月上中天才各自回房。

    翌日，沈玄青收拾好后就帶狗上了山，陸谷給他備了五天的干糧，到山上有隨意生長的菜地，山坡上也有野菜，委屈他吃五天素食，等回來就能吃好了。

    他一走陸谷要干的活肯定會多一點。

    后頭那十對兔子陸續(xù)下了崽，這十對種兔是抓回來后同時配的，只是下崽差了幾天，一共下了五十六只，下崽最多的一只母兔是七只。

    現(xiàn)在沒有之前那么熱了，這五十幾只竟都給他們養(yǎng)活了，沒有折損。

    兔仔是越來越多，最開始下崽的那五只母兔已經(jīng)下了兩窩了，第二窩的二十只已經(jīng)快足月，斷奶后就能和老兔子分開，另外那五只母生的二十二只兔仔已經(jīng)和老兔子分開了。

    兔子懷和生都是很快的，在肚里一個月就能出來，喂一個月就能斷奶，基本兩個月就是一窩。

    為十只十只一起生，這樣一次就能養(yǎng)四五十只兔仔，賣得時候更多，因此前頭抓的那十只種兔要再等幾天才公母關(guān)在一起相配。

    種兔依舊是二十只，大大小小的兔仔已有一百一十七只，其中十九只最大，再過三個月都能去賣了。

    兔仔著實多，沈堯青又壘了兩排兔窩。

    家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陸谷早上和下午放牛放鴨子，在河邊還要和沈雁打幾筐子草，家里羊和雞還有兔子都得吃，一天光割草就費不少功夫。

    莊稼地里的草也要拔，多是沈堯青和衛(wèi)蘭香去。

    再有一個月秋豆和秋花生就熟了，拔完還要種冬麥，等收完秋豆花生不到半月，稻谷也該收了。

    以前的日子看不到出路和光亮，每天干活是麻木沉悶的，現(xiàn)在陸谷全然不同，和沈雁邊說笑邊割草，牛犢在周圍吃草晃悠，有時還來蹭他倆，溫馴又粘人，這樣的生活再累都覺得值。

    因它在泥里打滾兒，每每要去蹭沈雁的時候，都能把小姑娘嚇得哇哇亂叫，她身上可是新衣裳呢，去年家里有錢后，扯布做了衣裳，只穿過一年，對鄉(xiāng)下人來說可不就是新的。

    牛犢也是頑皮，許是覺得沈雁喊叫有趣，還假裝在后頭追攆，嚇得沈雁直跑，像個逗人玩的小孩子一樣。

    陸谷是被乖仔蹭的沒了脾氣，是以牛犢在他跟前討不到樂趣。

    有時覺得一人一牛追趕好玩，他就在旁邊笑著看，要是被沈雁發(fā)現(xiàn)他不幫忙拉牛犢，回頭定要被埋怨的，有時沈雁還會氣悶地說他和沈玄青學(xué)壞了，竟學(xué)會看熱鬧，再也不是她的好谷子哥哥了。

    其實她也知道牛犢不會真的攆上來頂她，每每被追到之后，牛犢總會停下，可她就是怕牛犢帶著一身泥來蹭，每回都忍不住想跑。

    山上的日子雖然清幽，但每天都能見到沈玄青，不過在村里每日和左鄰右舍打交道，是更為熱鬧的。

    況且沈玄青上山最多也就六七天，陸谷在家里盼上幾天他就回來了。

    這回也是如此，第六天的時候，沈玄青牽著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羔下了山，打獵加上來回趕山路累是累，但回家后能歇上一個月。

    太陽西斜，沈玄青坐在凳子上喝水歇息，其他四人在圍觀母羊和小羊，看著看著連紀(jì)秋月也把自己裹嚴(yán)實了從房里出來。

    “阿嫂，昭兒睡了？”沈玄青問她。

    紀(jì)秋月笑著點頭：“可不是，從晌午睡到這會兒了，能吃能睡的?！?/br>
    衛(wèi)蘭香看著躲在母羊腿后的小羊，贊嘆著說：“怪道說我們二小子能耐，還真活抓回一頭母的，連小的也帶了回來?！?/br>
    聞言緩過一口氣的沈玄青說道：“這小的是另一頭母羊的，被大灰它們撲住了，一并帶了回來?！?/br>
    沈堯青在旁邊插話：“養(yǎng)上一個月，順過性子后就把它關(guān)到羊圈里，和公羊待久了，說不定過了年就能下羊娃?！?/br>
    “這頭小的多養(yǎng)幾個月，長大了rou才多呢?！毙l(wèi)蘭香又道。

    陸谷眉眼彎彎，他沒有說話，但聽著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是高興的。

    “這回上去還碰到了慧通師父，他進(jìn)山采藥，也是運氣好，我在山上，不然他就得夜宿山林?！鄙蛐嗟綇N房摸了個饅頭出來邊吃邊說。

    陸谷看過羊后，見他餓了，就匆匆進(jìn)去做飯。

    “走之前我跟他說，以后我若是不在，院門鎖著，就叫他翻墻進(jìn)去?！鄙蛐嘤肿匾巫由闲_，說道：“鑰匙不好亂放，壓在石頭下萬一被野獸拱翻，還有各種禽鳥，叼走鑰匙就更找不到，風(fēng)大雨瀟瀟，唯有翻墻來的實在?！?/br>
    “慧通和尚是懂變通的人，你這個主人都說了讓他翻墻進(jìn)，翻墻一事雖顯得沒那么體面，但還是保命要緊?！鄙驁蚯嚅_口道，對這個法子他是贊同的。

    沈玄青點點頭，說：“確實如此，我一說他便答應(yīng)了，他曾做過武僧，翻墻不在話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