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鵲還在研究星座，試圖從十二星座里找出一個和林以檸最般配的。

    屏幕上，電影的故事已經(jīng)到了后半段——

    輕快的琴聲響起，主人公1900沉浸在一如既往的歡愉曲調(diào)里，卻又在瞥見窗外那張清麗的臉龐時，指下的音符突然休止。

    女孩子的剪影落進(jìn)圓形的舷窗。

    一瞬間的心動，輕緩的調(diào)子從黑白琴鍵上淌出，1900一見鐘情了。

    林以檸看著屏幕上的畫面，耳邊是熟悉的曲調(diào)，溫柔蕩漾在無垠海面。

    桑鵲也安靜了下來，怔怔的。

    半晌，她又小聲問林以檸：「檸寶，你相信一見鐘情嗎？我就不信……」

    林以檸沒有回答。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自己也算是一見鐘情的踐行者。

    桑鵲似是不想被這種纏綿又沉悶的情緒困住，拎起酒瓶，「來來來，喝酒喝酒，什么情情愛愛，哪有喝酒來得痛快?！?/br>
    胡楊附議。

    孫非遙笑了聲，也加入。

    三人吵吵鬧鬧，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喧鬧中。

    林以檸下意識抬眼去看晏析，碰巧晏析也正掀起眼皮。男人坐在單人沙發(fā)里，微微弓著背，黑眸深湛，往她這一處看來。

    四周喧囂，兩人的視線卻在寂靜中隔空交疊。

    1900的playinglove還沒有彈完，林以檸怔怔看向晏析，她想起之前恍惚在琴房聽到的曲子，那種模糊的熟悉感再次涌起，心中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

    同一首曲子，相似的手法。

    林以檸不敢確定，但直覺告訴她，這一切太巧合了。

    「檸寶……」桑鵲已經(jīng)喝糊涂了，腦子基本處于宕機(jī)狀態(tài)，她搭上林以檸的肩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陪我上個廁所……我，有點(diǎn)難受。」

    林以檸連忙將桑鵲扶住，注意力成功被轉(zhuǎn)移。

    「哪里不舒服？」

    「頭……暈。」

    林以檸生怕桑鵲摔倒，一直將人半托住，可桑鵲比她高了半頭，身型又高挑，林以檸微微有些吃力。

    兩人搖搖晃晃走到門口，桑鵲晃了一下，險些摔倒，還好被走上前的孫非遙扶住。

    「我來吧?！箤O非遙將人扶住，桑鵲卻使勁掙扎，「才不要你管?！?/br>
    林以檸察覺到兩人間奇怪的氣場，有些猶豫。

    孫非遙忽而冷了臉，「那你想要誰管？」

    「反正不要你管！」

    「爺今天還管定了！」

    「滾啊?！?/br>
    「嘶……」

    兩人拉拉扯扯，往走廊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林以檸呆呆站在原地，想上去幫忙，又總覺得不太合適。

    躊躇了半晌，她還是放棄，轉(zhuǎn)身的一瞬，差一點(diǎn)撞在身后人的身上。

    晏析低眼看著她，也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暖黃的頂燈落下來，映著男人深邃的眉眼，將相對而立的兩人圈在溫柔的光柱里。

    這一晚心緒起起伏伏，此刻安靜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楹攘司?，林以檸忽然有種莫名的疲憊感。

    似乎從那晚她去給晏析送球桿開始，她十幾年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就開始逐漸被打亂。她像一個叛逆期晚來的孩子，被他牽引，新奇地去嘗試每一樣?xùn)|西。

    她的世界，開始失序。

    林以檸低下眼，努力壓下纏繞在一起的莫名情緒。

    她甚至不想開口說話，安靜地從晏析身邊走過。

    走廊上寂靜無聲，暖白燈光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剎那的交頸，而后錯身而過。

    「林以檸?！?/br>
    越過男人肩膀的一瞬，林以檸聽見晏析喊她的名字，她低著眼，卻沒應(yīng)。

    晏析側(cè)眸，女孩子眼眸烏亮，平得仿若無波古井，安靜又乖順。

    她許多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喉結(jié)微滾，晏析開口，又喊了一聲：「林以檸?！?/br>
    他壓著嗓音，聲線比方才似乎輕了些。

    林以檸的腳步忍不住一頓，她好像從晏析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妥協(xié)」。

    可是，他和她妥協(xié)什么呢？

    所以，一定是她聽錯了。

    躊躇不過一霎，林以檸壓下心頭的軟意，眉眼間的猶豫也跟著盡數(shù)斂去。

    身后變得安靜，她走到放映室的門口，抬手想去推掩著的木門。

    「林以檸?！?/br>
    又是一聲，極輕，林以檸卻聽得清清楚楚。

    身后，晏析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立在幾步之外望向她。

    時光凝滯須臾。

    男人沉磁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字一頓，咬得分明：「清池中學(xué)，高一（2）班，林以檸。」

    林以檸心尖狠狠一跳，倏然回首。

    兩人的視線在光影中交疊。

    第018章

    林以檸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她望向晏析，男人黑眸湛湛。

    光影無聲，她卻覺得耳邊風(fēng)動, 幡亦動。

    高一（2）班林以檸——這看似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 剎那在她心中激起千層浪，洶涌澎湃。

    那些心動難捱的時光里，她小心翼翼珍藏著的少年，原來記得她。

    放映室的木門忽地被拉開, 胡楊看著站在門口的林以檸, 一臉不解，「以檸meimei，你干嘛站在這里不進(jìn)去??？」

    胡楊探頭, 發(fā)現(xiàn)晏析也站在不遠(yuǎn)處，一動不動。

    「嘩啦——」

    走廊的衛(wèi)生間響起花瓶落地的聲音, 桑鵲氣急敗壞的控訴聲緊跟著響起：「孫非遙！你大爺！」

    胡楊一愣, 顧不上再追問林以檸, 連忙大步往衛(wèi)生間的方向走去。

    林以檸一個激靈, 也轉(zhuǎn)身跟上，在經(jīng)過晏析身邊的時候, 微微頓了下。她甚至分辨不清, 自己此刻是關(guān)心桑鵲多一些, 還是想逃避眼前這個人多一些。

    為什么要逃避呢？

    林以檸不知道，她還沒來得及去細(xì)想。

    走廊的洗手間有一個內(nèi)凹的設(shè)計, 放置了一米多的長幾, 雪白墻面上掛著一幅色彩極絢爛的油畫, 繪著荒蕪沙漠里滿天滿地的玫瑰, 和諧又詭異。

    大片玫瑰花前, 桑鵲坐在長幾之上，被孫非遙牢牢圈在身前，兩人正抵唇熱吻。

    林以檸一雙烏亮的眸子驀地睜大，只一瞬，滿臉通紅。

    她身邊，胡楊低草了聲。

    這一聲讓林以檸回過神，察覺到自己窺視了別人的秘密，她羞赧又尷尬，索性轉(zhuǎn)身，兔子一樣跑開。

    新年的第一餐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告一段落。

    桑鵲已經(jīng)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住進(jìn)了晏家的客房，孫非遙留下陪她。

    胡楊天天和這兩人廝混在一起，居然愣是沒有發(fā)現(xiàn)兩人早已經(jīng)暗度陳倉，被無視了的單身狗一頓罵罵咧咧，最后拎著兩大袋廚余垃圾，憂傷離開。

    別墅重歸安靜，林以檸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晏析沉沉的、咬字格外清晰的那句話——清池中學(xué)，高一（2）班，林以檸。

    他既然記得她，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呢。

    還是說，他也是才想起來，他們曾經(jīng)一所學(xué)校。

    未知的問題太多，像是攪在一起的毛線團(tuán)，胡亂的塞在腦子里。

    半晌，林以檸慢吞吞地下床，從行李箱的夾層里摸出一個檸檬黃的牛皮本。本子翻開，里面夾著一張明信片，是她當(dāng)初在清池中學(xué)圖書館買的那一張——暗夜星空下遙遙矗立的燈塔。

    筆記本換了許多個，這張明信片卻一直都被她夾在本子里。

    林以檸翻過明信片，背面的空白處還寫著一個字母「q」。

    秦析名字里，秦字的首字母。

    看著明星片發(fā)了很久的呆，林以檸拿起桌邊的筆，在「q」的后面，工工整整補(bǔ)了一個字母「y」——晏析名字里，晏字的首字母。

    不同的兩個名字，同一個人，在今晚，像是時光重疊，歸于完滿。

    手機(jī)屏幕亮起，是晏析發(fā)來的消息。

    晏析：【吃晚飯嗎？或者宵夜】

    林以檸微頓，回復(fù)道：【不了，我想早點(diǎn)休息】

    消息發(fā)出去，她看了眼時間，才六點(diǎn)半。

    真是個糟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