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師姐！”

    寧晚晚強(qiáng)調(diào)。

    謝子陽不知哪里來了勇氣，他奮力辯駁：“對，我的師姐。師姐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肯拉我一把的人，我不該救她嗎？”

    “你該救。”

    寧晚晚說，然后她冷冷看著他：“可這不關(guān)我的事。”

    謝子陽氣極：“你怎么能如此冷血？師姐，師姐她人多好，多么善良，那年冬天，我掉進(jìn)了冰窟里，是師姐救我。師姐不在乎我是誰，不在乎我有沒有靈石，天底下只有她這么好，你只是失去一點(diǎn)血而已，就可以救下這么善良的一個人，你卻選擇了逃跑，這三年里，你難道沒有半點(diǎn)良心難安？”

    寧晚晚不說話了。

    她沉默著。

    謝子陽卻自顧自地陷入了情緒翻涌，他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師姐她，她到現(xiàn)在余毒未清，每個月總有兩天不斷咳血，你知道嗎，看到她咳血，我真的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由我來中這個毒?？墒俏易霾坏?，我做不到！那時候，我本來是想用自己的血換她……”

    這時——

    “等等，抱歉打斷一下?！?/br>
    一旁旁聽的骰娘終于理順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忍不住發(fā)出疑惑：“所以，因?yàn)槟銕熃憷四阋话?，你就要這輩子對她都好，甘愿付出一切，對嗎？”

    謝子陽癲狂地喊：“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骰娘笑笑：“我是不懂。我就不明白了，難道所有人拉你一把，你都要這么付出一切嗎，你可只有一條命?！?/br>
    “怎么會，除了師姐，這世上還有誰會拉我？”

    “這話說得，難道你真就這么倒霉，這輩子幾十年都再也沒有遇到第二個拉你一把的人了嗎？”

    謝子陽忽然愣住，怔怔地呆在原地。

    骰娘的話提醒了他。

    并不是。

    這幾十年的生命里，其實(shí)并不是除了師姐以外沒人再拉過他。

    當(dāng)他因?yàn)樘熨Y不佳，練劍遇到阻礙，一度想放棄修煉的時候。

    有一個人陪著他，她笑著鼓勵他：“再練習(xí)一次吧，方才二師兄只是竅門沒有掌握好，晚晚用留影珠偷偷錄下了三師兄練習(xí)的畫面，我們一起看看，偷偷學(xué)習(xí)好不好？”

    于是他再度拿起了劍。

    當(dāng)他被其他弟子暗中嘲笑是個只有靈石的草包的時候。

    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她小小的身體卻倔強(qiáng)的要命：“不許你們說二師兄壞話！如果你們非要說，就把從他這里拿走的靈石還回來！”

    弟子對她不屑一顧，可她狠狠跳到了那人的身上，用小拳頭砸了他的臉。

    他好高興，終于有一個人，替他說出了心中想說的話，保護(hù)了他。盡管她的拳頭是那么的小。

    后來當(dāng)他誤入歧途，走火入魔差點(diǎn)金丹破碎的時候。

    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他，似乎他是什么仙門敗類。

    還是她，她很淡定地夾給他一個雞腿，說：

    “誰還沒走過彎路呢？又不是人人都是神仙。二師兄來吃，別管他們！”

    ……

    是呀，是有這么一個人的。

    有一個人足足拉了他十年。

    可他……因?yàn)閹熃憧妊托奶鄣匾赖乃?，又怎么會那么輕易地，想讓這個人流那么多血呢？

    謝子陽愕然發(fā)現(xiàn)。

    原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只記得那個下雨天第一個給他撐傘的人，卻忘記了，有人在他的身旁以小小的身體，為他撐傘，撐了十年。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

    “咳咳, 咳咳——”

    謝子陽的身體終于是經(jīng)受不住如此連番的打擊，連丹藥都收效漸微，咳出了數(shù)口黑色的鮮血。

    那是他連經(jīng)脈都受到了損傷的證明。

    其實(shí), 這也很正常。

    畢竟謝子陽師從青鶴，是個不折不扣的劍修。

    劍修在劍之一道上登峰造極，對自身的rou身卻少有鍛煉。他的劍是無比鋒利的, 他的rou身卻也是無比脆弱的。

    一旦當(dāng)劍招被破, 劍修就會像此刻的謝子陽一樣, 轉(zhuǎn)瞬被人揍得奄奄一息。

    也是幸好，他不是孤身一人深入秘境。

    被打落擂臺以后，表妹謝櫻, 還有一干謝家的高手護(hù)衛(wèi)全部圍了過來, 將受傷的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其中一個護(hù)衛(wèi)略通醫(yī)修本領(lǐng)，以銀針替謝子陽封住經(jīng)脈, 又迅速拿出絕頂?shù)寞熡`藥, 這才使得謝子陽沒能落到經(jīng)脈寸斷的下場。

    可這一身傷勢，就算是謝家找來再好的醫(yī)修, 再好的靈藥，也非得個兩三年時間才能完全恢復(fù)。

    就更別提修為了，謝子陽的修為本來就虛，這么一傷，修為至少倒退三四個小境界。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謝子陽的命還在，只要命在, 一切都有轉(zhuǎn)圜余地。

    謝櫻已經(jīng)泣不成聲：“怎么會這樣啊表哥！那個惡毒的女人下手好狠, 我要?dú)⒘怂? 再扒了她的皮, 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謝子陽此時已經(jīng)非常虛弱了，但卻仍然還是艱難地開口：“不要，聽我的，你們，你們誰都不許動她。”

    “嗚……”

    謝櫻抹了把眼淚鼻涕，毫無形象可言地問：“為什么？她把你打得這么慘，為什么你還是要護(hù)著她?！?/br>
    謝子陽蒼白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從他這個方向，眼角的余光正好可以瞥見寧晚晚的背影。此刻，大獲全勝的寧晚晚正被她的那些魔修朋友圍住，眾人一臉高興的模樣。

    他們的高興與謝子陽的傷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不知為何，謝子陽并不感覺到憤怒，他的眼前只是莫名地浮現(xiàn)出兩段與此情此景格外相似的回憶來……

    第一段回憶，是有關(guān)于師姐。

    那時，他已經(jīng)從冰窟里出來，也終于知道了，原來那天幫助自己的僅僅是一個外門弟子。

    自冰窟里出來以后，謝子陽心中郁憤難平。

    于是他親自找到了那日暗中嘲諷他的弟子，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挑戰(zhàn)他。他要用實(shí)力證明，那些人口中所說的關(guān)于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事實(shí)證明，謝子陽似乎真的是沒什么修煉天賦。

    他的挑戰(zhàn)以失敗慘淡收場。

    他被劍指咽喉，渾身上下布滿了不致命卻屈辱的傷痕，圍觀者同情卻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刺痛著他的心。

    這時，葉離走了過來。

    她似一道光，將他從泥里拉起，溫柔地遞給他傷藥，與他輕聲細(xì)語的交談。

    謝子陽自然是感動的。

    在太一仙府，從沒有人對他這么好過，所以他發(fā)誓以命護(hù)她。

    然而后來，葉離消失以后，謝子陽其實(shí)也曾再次遇到過這樣的狀況。

    他的修煉天賦著實(shí)不算好，所以失敗也算是家常便飯。

    葉離走后，的確是沒人溫柔地拉起他，遞給他傷藥了；晚晚個子太小，又是孤女身無長物，根本不會有傷藥給他。

    然而，每一次被打敗，每一次受傷，寧晚晚會把他丟掉的劍幫他撿回來：

    “不打緊二師兄，我們繼續(xù)努力，總會有一天能贏的?！?/br>
    然后她陪他分析上一場比劍失敗的原因，陪他把不熟悉的劍招練了一遍又一遍。

    那時的謝子陽其實(shí)并沒有意識到這對自己來說有多么重要，他還心心念念著師姐的溫柔，失望地想：既然晚晚臉長得這么像師姐，為什么性格卻不能多像點(diǎn)呢？

    直到此刻，他又一次倉皇地落敗，他終于意識到：

    溫柔的關(guān)懷對他而言就像冬日里的暖陽，讓他不再寒冷；但刻苦的修煉卻是水，是食物。沒有太陽，寒冷中的人照樣活著，但沒有水，沒有食物，人幾天就會死。

    所以，他所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關(guān)懷，而是變強(qiáng)。

    只有變得更強(qiáng)，他才不會再失敗，不會再次跌進(jìn)泥里。

    可惜這一點(diǎn)他已經(jīng)領(lǐng)悟地太晚。

    當(dāng)他終于領(lǐng)悟的時候，那個愿意陪伴在他身邊陪他一起變強(qiáng)的人早已走遠(yuǎn)，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而這一切歸根結(jié)底，是他自己造成的。

    *

    卻說另一頭。

    成功拿下第一場勝利的寧晚晚并沒有高興地太早。

    畢竟這才第一場，還要再勝一場，她才能真正得到第三關(guān)的通關(guān)令牌。

    但取得了勝利，寧晚晚自然也是開心的。

    這種開心不是來源于她打敗了謝子陽，對于她來說，謝子陽現(xiàn)在就相當(dāng)于一個陌生人一樣，她打了那么多拳，也算惡狠狠地出了氣，并算不上開心。

    寧晚晚真正感到開心的是，這三年的閉關(guān)修煉，是有效果的。

    起初，寧晚晚得知自己沒有命劍，在劍術(shù)上無法精進(jìn)的時候還很沮喪。畢竟她身邊有這么多劍靈，劍靈們大多精通劍術(shù)，如果她修劍，肯定是如虎添翼。

    但后來在天眼的建議下，她開始轉(zhuǎn)為修體，修煉體魄、拳術(shù)，腿法。

    修體在劍修看來是旁門左道，而且實(shí)戰(zhàn)時也多有限制。

    但寧晚晚不這么認(rèn)為。

    從前開始，她對她自己羸弱的身體就多有不滿。拍個桌子手都會紅的身體去拿劍，縱然是有靈力作為輔佐，但倘若靈力用光，那不是任人宰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