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晚嘲諷地笑了笑，收回思緒，視線定格在衣柜里。

    很顯然，衣柜里的衣服來自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色彩鮮艷，風(fēng)格明媚，像是春天里剛剛抽芽的花骨頭，嫩的可以掐出水來。

    眾多花紋繁復(fù)，制式復(fù)雜的衣裙中，寧晚晚下意識選擇了最左邊的那一條，唇角微微上揚。

    淡淡的藕粉色，簡約不失精致的繡花。

    是二師兄送給她的。

    二師兄最喜歡她穿這一件，每一次看到她穿，都會毫不遮掩地顯露出開心。

    “晚晚穿粉色最好看了。”

    “師兄再送你幾件不同式樣的，可好？”

    二師兄的聲音不自覺在腦海中響起。

    按照常理來說，二師兄對她這么好，她理所當(dāng)然該選這一身。

    可今天，一些別樣的聲音同時浮現(xiàn)在她的記憶里：

    “我最喜歡你穿粉色，只是因為師姐喜歡?！?/br>
    “我第一次見師姐，師姐便穿了一件藕粉色的滾雪細(xì)紗裙，好美。”

    “我很想她，她現(xiàn)在回來了?！?/br>
    寧晚晚本就淡的笑意僵在臉上。

    若那本書是真的，那么二師兄喜歡她穿粉色的原因很簡單：

    穿上粉色裙子的她才更像葉離。

    與她穿上好看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寧晚晚擰著秀氣的眉，賭氣一般，徑直略過了那條藕粉色的裙子，選擇了邊上的一條白色裙子，也就是被稱作“流云”的太一仙府“校服”。

    一般的仙府弟子都穿“流云”，原因是“流云”可以彰顯其太一弟子的尊崇身份。

    寧晚晚是劍尊關(guān)門弟子，本不需要這種外物。

    但選擇“流云”寧晚晚有更多的理由。

    她沒記錯的話，小說中寫，二師兄謝子陽極度討厭“流云”，主要是因為葉離消失那一日身上穿的就是“流云”。

    書里的那個謝子陽連平日看到那些不相干的弟子穿“流云”都會生氣。

    若葉離這個白月光果真存在，若這本小說所寫的一切劇情都是真的，那與她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寧晚晚穿上“流云”，會引發(fā)什么效果呢？

    懷著這樣的心思，寧晚晚換上“流云”以后，只稍稍梳洗，便推開門：

    “二師兄?！?/br>
    “混賬！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等待多時的謝子陽一時難掩驚詫，憤怒道。

    寧晚晚一愣：“?。俊?/br>
    青鶴劍尊攏共收了五個關(guān)門弟子，誰都知道二弟子謝子陽脾氣溫和，翩翩君子，是整個仙府有名的老好人。

    也誰都知道謝子陽對寧晚晚這個小師妹疼寵有加。

    然而，這樣一個老好人，今天竟然在寧晚晚面前爆了粗口。

    就因為她穿了一件衣服。

    寧晚晚被當(dāng)頭一棒，愣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而謝子陽在最初短暫的失態(tài)后，看到寧晚晚眉心那點鮮艷的紅痣，似乎是想起什么，憤怒收斂幾分，卻仍是語氣不佳，重重地一甩衣袖，別過臉：“去換那件粉色的?！?/br>
    不是商量的語氣，倒像是命令。

    寧晚晚從震驚中逐漸清醒。

    她氣得幾乎是脫口而出：“粉色嬌嫩，我如今幾歲了？”“

    說完以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是電視劇《甄嬛傳》里的梗。

    上輩子在華國娛樂圈，《甄嬛傳》是紅極一時的電視劇，寧晚晚尤其喜歡，甄言甄語可謂是隨口就來。

    然而眼下顯然沒人接的上她的梗。

    寧晚晚莫名感到惆悵。

    謝子陽非但接不上梗，反而因為寧晚晚不乖順的態(tài)度更生氣了：“你才十七歲?！?/br>
    言外之意：十七歲根本不老，為什么不能穿粉色。

    寧晚晚懟他：“你管我?guī)讱q，我就是不喜歡粉色，不可以嗎？”

    謝子陽臉色陰沉，不大好看。

    寧晚晚比他臉色更不好看。

    但寧晚晚心里還抱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這一切并不是真的，她有心試探，語氣軟了軟道：“二師兄你不是說，我穿什么都漂亮嗎？”

    這次輪到謝子陽怔住，一時無話可答。

    看著寧晚晚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謝子陽不自覺想，他的確是那么說過。

    但那時，他并未想過還有這身“流云”在內(nèi)。

    寧晚晚生得美，玉骨冰肌美人天成，與葉離有著九分的相似。

    葉離穿什么都好看，寧晚晚自然也不差。

    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是這件“流云”，十一年前，葉離在妖獸潮里失蹤，穿的正是這件該死的“流云”。

    妖獸潮何等兇險。

    葉離又十一年沒有音訊，所有人都知道，她怕是早已兇多吉少。

    可謝子陽依然在等，他覺得葉離只是出了趟遠(yuǎn)門，靠這種虛空的假象來麻痹自己。直到今天，寧晚晚身上這件“流云”，將他刻意掩蓋了十一年的傷疤強(qiáng)行扯了出來，提醒了他，這道疤至今鮮血淋漓，從未痊愈。

    謝子陽嘴角向下扯了扯。

    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

    葉離的存在于仙府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尤其是不能告訴寧晚晚。

    這小師妹從小被師尊與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的幾個師兄寵著長大，脾氣驕縱的厲害，若是被她知道眾人對她好只是因為她與葉離師姐像，怕不是整個仙府都要被鬧翻天。

    他只能強(qiáng)自壓抑情緒，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溫聲道：“晚晚，聽話，穿那件師兄送你的不好嗎？”

    寧晚晚的脾氣雖驕縱，可本性不壞。

    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很聽話的，否則眾人也不可能疼她十年。

    但謝子陽沒想到。

    寧晚晚今天是鐵了心要跟他作對到底。

    她斂了笑意，面上的神色淡漠又無情，這讓她的氣質(zhì)與總是溫柔淑惠的葉離截然相反：“我若說不呢？”

    謝子陽陰沉著臉，不再說話。

    寧晚晚不甘示弱對視著他。

    半晌，確認(rèn)寧晚晚今天是真的不肯去換衣服了，謝子陽冷冰冰地道：“師妹，方才想起我今日還未練劍，拍賣會便不去了?！?/br>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走，毫不眷戀。

    自然，他沒能看到自己走后，寧晚晚那忽然失落至極的神情。

    寧晚晚怔怔留在原地，盯著謝子陽越來越小，轉(zhuǎn)瞬消失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走了？

    真的就這么走了？

    拍賣會是老早之前二師兄答應(yīng)她的事，寧晚晚說過幾回想去看看熱鬧，謝子陽答應(yīng)的好好的，說是一有入場令牌，就即刻帶她去。

    謝家是商賈世家，修真界首富，故而謝子陽重諾。

    凡是謝子陽答應(yīng)的事，他從來沒有不兌現(xiàn)過，更何況，他這個承諾還是對他最疼愛的小師妹寧晚晚許下的。

    今日以前，謝子陽從未失信于寧晚晚。

    可現(xiàn)在，就因為一件衣服，因為寧晚晚沒有穿那件藕粉色的葉離同款，因為寧晚晚穿了他不喜歡的“流云”，他就這么一走了之。

    練劍？

    笑話，誰人不知，謝子陽是同寧晚晚不相上下的修真廢柴。

    他急著練劍，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寧晚晚心知肚明，練劍只是借口。

    謝子陽只是生氣了。

    謝子陽氣她不聽話，更氣她讓他回憶起葉離消失的那一天。

    在謝子陽心中，葉離才是那個始終牽動他心弦，讓他興高采烈又讓他失魂落魄的白月光。

    至于寧晚晚，劣質(zhì)的替身罷了。

    白月光不在，所以替身可以代替她接受他的疼寵。

    白月光一旦回來，替身便成了腳底踩踏的爛泥。

    挖她一顆腎又算什么？

    只要是為了葉離好，哪怕是要寧晚晚的命，謝子陽也毫不猶豫。

    事實上，書里的謝子陽也的確是這么做的。

    *

    寧晚晚沒忍住，一進(jìn)門就摔了杯子。

    關(guān)上門，再沒人看著她，于是所有負(fù)面的，悲傷的情緒洶涌襲來，她不需要再裝。

    無數(shù)的細(xì)節(jié)，過去十年她所忽視過的很多東西，一件件一樁樁地在她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