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鈴的響聲終于緩緩凝滯。

    花兮一回頭，看到那青色身影就站在身后的空地上，幾乎和林間霧氣融為一體。

    花兮一愣，因?yàn)槟莻阆碌纳碛皩?shí)在太過熟悉……

    傘面緩緩揚(yáng)起。

    花兮試探性地喊：“……小青？”

    作者有話說：

    熟人，老熟人。

    第20章 妖王摩邪

    小青是她從前在天界的妖婢，本體是一條竹葉青。

    當(dāng)年東荒之戰(zhàn)，天帝力敗先妖皇九尾妖狐，移平青丘，妖族潰不成軍，遞上投誠，表示愿意安居妖谷，絕不外侵，每年供奉血脈最純、天賦最高的妖族上天庭服侍仙君。

    明面上是“學(xué)習(xí)天族的禮義廉恥，以修身養(yǎng)性，早日擺脫妖族劣根性”，實(shí)際上則視同奴隸，絕無回家的希望。

    從那以后，妖仆妖婢在天庭便隨處可見了。

    大多仙人都把他們當(dāng)忍氣吞聲的奴隸使喚，聽話，好用，逆來順受，不合心意就殺掉，反正每年進(jìn)貢的妖仆都用不完。

    清凈上神向來不喜歡人伺候，每年分配給他多少，他就還回去多少、

    直到他不得不帶大花兮，發(fā)現(xiàn)區(qū)區(qū)一個(gè)奶團(tuán)子，破壞力簡直恐怖。

    他抱著哇哇大哭的花兮，手足無措，身心崩潰，哄也哄不好，花兮白天哭晚上哭，騎在他的頭上抓著他的頭發(fā)嚎啕大哭。

    神女的嗓門何其嘹亮，整個(gè)碧落山的靈鳥都被她驚得連夜遷徙。

    師父熬了整整一個(gè)月，崩潰了，妥協(xié)了。

    他傳信天庭，希望能送來一個(gè)性子溫婉柔順的女妖，幫忙照顧花兮。

    那便是小青。

    ……在花兮懂事之前，她一直以為小青是她的mama，師父是她的爸爸。

    小青從開始照顧花兮*t  起，從未和她分開過，直到她死前。

    彼時(shí)二人都沒想到，一別就是三萬年之久。

    花兮看著她，喉頭哽住，一時(shí)竟不知道說什么。

    小青的容貌依然年輕清麗，膚白勝雪，眉眼卻多了漫長歲月沉淀下來的成熟，周身繞著一股揮之不去如薄霧般的冷清貴氣。

    然而那層冷清卻在一點(diǎn)點(diǎn)破碎，化成毫不遮掩的擔(dān)憂。

    小青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傘從手里松開，滾到了地上。

    “小神女……您、您受傷了？”小青道，急忙撲過來，單膝跪在她身前，膝蓋毫不顧忌地跪在泥里。

    纖細(xì)手指摸上她受傷的左腿，聲音急切道，“傷得多重？是怎么受傷的？怎么這么不小心？能給我看看嗎？”

    花兮哭笑不得：“怎么第一句話就說這個(gè)？”

    小青仰頭看著她，眼淚刷的一下流下來，劃過白皙纖瘦的下頜。

    花兮嚇了一跳，趕忙伸手給她擦眼淚：“怎么了？哭什么呀？”

    小青顫抖地抓著花兮的手，額頭貼在她的手背上，眼淚順著她的指縫，混著冰冷的細(xì)雨，一滴滴落下：“小神女，我一直在等您，您答應(yīng)來妖谷找我，為什么一直、一直沒有來呢？我真的等了，好久好久?！?/br>
    花兮心里一陣酸楚，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小青，你快起來吧。”

    小青哽咽道：“他們都說您死了，說您被利刃穿心，沉入弱水，就連、就連摩邪也這么說，但我不信，我跟他說您答應(yīng)了來找我，就一定不會(huì)食言……”

    她泣不成聲，破碎的語句混在眼淚里，化在風(fēng)里。

    “對不起。”花兮低聲道，“是我來遲了。”

    “那個(gè)，咳咳?！边h(yuǎn)處突然傳來稚京的嗓音，“雖然不好意思打斷你們，但是，還在下雨誒，我很冷誒，而且，我還光著誒！到底有沒有人管我了！”

    小青揉揉眼睛，站起身，這才看到遠(yuǎn)處赤條條叉著腿坐在青石板上的稚京，還有旁邊臥著的五花大綁的小白。

    花兮道：“簡單介紹一下，光著的是葫蘆孫子，那是膨脹了許多倍以后的小白?！?/br>
    小青：“……”

    她脫下身上淺青色的薄紗披肩，彎腰，將稚京的下身遮了起來，稚京咧嘴笑道：“你就是小姑奶奶的妖婢么？我沒想到你這么漂亮?！?/br>
    小青垂著睫毛：“比小神女差遠(yuǎn)了?！?/br>
    她又去幫小白松了綁，小白一抖毛站了起來，用警惕的目光盯著她，繞了一圈嗅了嗅，似乎是要認(rèn)出來了，但最后還是嗚嗚嚶嚶地縮到花兮背后，差點(diǎn)把她拱翻。

    花兮踉蹌著單足站立，扶著小白的頭，試圖側(cè)坐上去，小白見她動(dòng)作僵硬，還彎曲了前腿伏下身子，接了她一把。

    小青回眸道：“羅剎妖谷處處危險(xiǎn)，不宜久留，你們隨我去妖王洞府，那里溫暖如春，還有止血的藥草，雖然不夠好，但勉強(qiáng)能用。”

    花兮失血過多，冷得打了個(gè)哆嗦，還強(qiáng)撐著跟她開玩笑：“你都是摩邪的右護(hù)*t  法啦，我聽他們說青衣銷魂柔情蝕骨，所到之處寸草不生，跟著你還危險(xiǎn)嗎？”

    小青的臉飛速紅了紅，低聲道：“您莫要笑話我，那都是傳言，都是假的……”

    小青一心想把她帶回去療傷，也顧不得問她如何活了下來，又如何到了妖谷，只徑直在前面引路。

    稚京沒走兩步就說腳疼，想騎大腦斧，誰知小白不知道為什么，死活不愿意讓他騎，花兮捏著它后頸，讓它趴下，小白老實(shí)趴下，但稚京一靠近，它就喉嚨低吼著站起來。

    花兮也沒法子，幾次顛簸把她的傷口又震裂了，小青看她臉色蒼白，心疼不已，伸手道：“小白不愿意就算了，我來背他吧?！?/br>
    花兮轉(zhuǎn)頭問：“你自己真的不能走嗎？”

    從前，小青還是她妖婢的時(shí)候，背個(gè)小孩當(dāng)然不在話下，別說一個(gè)，十個(gè)稚京也能背。

    但畢竟三萬年過去了，人家早就不是什么奴婢了，還是堂堂妖王右護(hù)法，讓人聽著聞風(fēng)喪膽，怎么好使喚人背小孩呢？

    稚京：“我要漂亮jiejie抱！”

    小青倒是無所謂，半蹲下來道：“上來吧。”

    花兮見狀也不再說什么，雖然她大孫子喊小青喊jiejie，這輩分著實(shí)亂得可以。

    輕風(fēng)細(xì)雨，小青背著稚京在白虎前走，手腕上的銀鈴一陣一陣的輕響，一路上竟然沒有遇到任何其他妖怪。

    花兮這才意識(shí)到，或許這就是銀鈴的作用，青衣銷魂的傳言駭人聽聞，聽到鈴聲的妖族都嚇破了膽子，遠(yuǎn)遠(yuǎn)避開，所以小青無論去哪里，都安安穩(wěn)穩(wěn)，不緊不慢。

    不知道走了多遠(yuǎn)，直到進(jìn)入妖谷中一片極為空曠的空地，空地上長滿了各種伺候得很好的植物，有些是觀賞性的花，有些是能吃的果樹，甚至還有矮矮的兩排野草莓，都長得生機(jī)蓬勃，葉片在雨中青翠欲滴。

    花兮一看就知道出自小青的手筆。

    一路走進(jìn)妖王洞府，果然撲面而來的溫暖熱氣，四處搖曳著油燈的火光，石壁上地上都鋪著厚厚一層毛皮，用線參差不齊地縫在一起，變成五彩斑斕的一大片，連床上也鋪著不知什么動(dòng)物的黑色軟毛，看著濃密暖和。

    小青放下稚京，過來托著花兮的腋下，把她從白虎背上輕輕抱到床上，紅綾舒展著松開花兮的腿，為了止血她綁得很緊，結(jié)果此時(shí)整條大腿青的青紅的紅，慘不忍睹。

    小青撕掉褲腿殘留的布料，濃稠的血滴落在她手上，她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

    “誒，別哭。”花兮疼得吸氣，笑道，“你要是哭，我也要哭了?！?/br>
    小青眼淚在眼眶里瑩瑩流轉(zhuǎn)：“您哭出來，我心里還好受一點(diǎn)?！?/br>
    花兮：“嗚哇嗚哇嗚哇?！?/br>
    小青被她逗笑了，笑得同時(shí)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用手背抹了眼淚，從床頭的柜中翻出止血止疼的藥草，送到嘴里細(xì)細(xì)嚼爛了，再敷在傷口上。

    敷了藥的刀口不那么痛了，反而酥酥麻麻冰冰涼涼*t  ，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小青起身，找了一床極為干凈柔軟的絨被，將花兮仔仔細(xì)細(xì)裹上，讓她靠在床頭休息，又端出一口黑色小鍋，說要給她煮藥。

    稚京在旁邊看著嘆為觀止：“漂亮jiejie好賢惠啊！以后給我做老婆好不好？”

    小青用天然的流水清洗草藥，聞言輕啐一口：“小小年紀(jì)，怎么說這樣的話？”

    花兮好奇道：“這是你住的地方，還是摩邪住的地方？還是你倆一起??？”

    小青道：“是我住的?！闭f完才意識(shí)到花兮問了什么，臉紅著回頭解釋：“我和摩邪不是那樣的關(guān)系?！?/br>
    花兮驚訝道：“不是？”

    “我并不是什么右護(hù)法，當(dāng)年您拜托他照顧我，他就留我在妖王洞府住，只是……因?yàn)樾∩衽敲凑f了而已?！?/br>
    花兮又想說什么，突然聽到妖王洞府門口一聲巨響，轟隆一聲，仿佛什么東西從天而降，爆炸開一般。

    她臉色一變，想要掀開被子站起，小青急忙伸手道：“沒關(guān)系，是摩邪他……”

    門口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輕快有力，像是少年人心慌意亂的奔跑。

    洞府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映入燈光的是一名腰細(xì)腿長、黑發(fā)高束、年輕俊朗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口中大喊著：“小青！小青！你知道我今天看見什么了嗎??？！”

    小青沉默地直起身子看著他。

    那少年靠在門框上，面色蒼白，像是受了傷，捂著胸口咳嗽起來，咳出一灘血，滿不在乎地抹著嘴角，繼續(xù)大聲喊：“我在九重天看到一個(gè)、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像神女jiejie的人！”

    小青：“……”

    小青：“您是在咳血嗎？”

    她默默起身走向床頭，從柜子中又依次掏出幾株止血止疼的藥草。

    “我不是騙你，是真的！我連仗都沒打就回來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那少年順著她的腳步轉(zhuǎn)頭，終于看見了床上被褥里裹著的花兮，花兮只好對他笑了一下。

    摩邪瞪大了眼，吃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指著她大聲道：“小青小青小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

    花兮：“說起來你可能不信?！?/br>
    花兮：“我就是花將離?！?/br>
    作者有話說：

    【又到了喜聞樂見的認(rèn)親環(huán)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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