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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春信 第40節(jié)

    綿綿有些驚訝,愕然望著母親道:“那些小娘兒至今沒有生孩子,難道是阿娘想了什么法子?”

    申夫人不說話了,太夫人臉上流露出一點凄涼的神情來,那是上不得臺面的一種手法,正室為了穩(wěn)固地位,千方百計壓制妾室,不能明刀明槍,當然只有暗里使絆子。

    有需求,便會有供給,那些術士游醫(yī)煉制出絕子的藥,只要有門道,肯花重金,就能避免側室奪寵,庶子壓過正室。但這種手段傷陰騭,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使。照著申夫人的意思,可惜沒有讓男人絕后的藥,否則給申可錚來上一劑,才一勞永逸。

    “妾室雖可恨,禍根卻在男人身上?!鄙攴蛉丝粗d綿道,“納妾這種事商賈人家有,官宦人家也有,我盼著你能遇見個好的,別像你爹爹一樣,就是你的福氣了?!?/br>
    綿綿畢竟是年輕女孩子,領會不得那么深刻的道理,扭捏了下道:“我看伯爵公子,倒不像那種人。”

    申夫人笑了笑,心道男人是好是歹,還要等真正過日子了才知道。當然眼下不會去打擊綿綿,丈母娘哪有不指望女婿上道的。再者看著綿綿的樣子,對那個伯爵公子似乎很滿意,這樣就行了。至少目前門第好,婚前也有情有義,婚后怎么樣,就看各人的造化吧。

    申夫人重新整頓起精神來,笑著問太夫人:“伯爵府可說過什么時候納征請期?”

    “那頭知道親家要過上京,等著咱們這頭的消息呢。過會兒打發(fā)人和那邊府上說一聲,他們自然就預備起來了,只是……”太夫人有些遲疑,這話其實一直在她心里,苦于綿綿是孩子,說了也未必明白。如今她母親來了,倒可以提一提,便道,“照理來說,有爵之家不愁娶不到可心的媳婦,尤其這種門戶很在意出身,這回求娶到咱們門上來,卻不知是什么原因?!?/br>
    申夫人并不發(fā)愁,坦然道:“申家雖是商賈,但綿綿外家姓張,三位舅舅都是朝廷股肱,想必他們也瞧著這點吧!若說他家有所圖,不過是圖申家錢財,我只這一個女兒,將來多多為她籌備陪嫁,堵住了伯爵府的心眼子,也就是了?!?/br>
    這話頗有些愿打愿挨的意思,拿錢鋪路,就算為孩子謀個前程,申夫人也愿意。從賤如崩,從貴如登,高門低嫁不是難事,反之則須舍得一身剮,否則人家憑什么娶一個商家女!她看得很清楚,也無需糊弄自己,丈夫已經半放棄了,今后心血全在綿綿身上,花錢讓綿綿跨越現(xiàn)在的階層,至少目前看來是值得的。

    既然她沒有異議,太夫人也不說什么了,轉頭吩咐馮嬤嬤給伯爵府報信兒。伯爵府接了消息,來得也實在快,第二日便抬著聘禮登門了。

    姊妹們照例躲在里間看,那位伯爵公子倒是個不錯的長相,個子高高的,生得也很白凈,和綿綿站在一起,兩個人不時對望一眼,好像十分登對的模樣。

    申夫人很滿意,兩家在堂上說了許多好話,定在十月初八日親迎。綿綿從堂上返回內室,靦腆地問眾人:“你們覺得怎么樣?”

    大家當然都說好,至柔道:“定在十月初八,竟比三jiejie出閣還早些?!?/br>
    綿綿沖晴柔吐了吐舌頭,“到時候還要三jiejie先送我出門呢?!?/br>
    晴柔含笑點頭,“預備妝奩的時候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替表妹出份力?!?/br>
    映柔探身問表姐,“表姐夫叫什么名字呀?”

    綿綿紅著臉說:“姓宋,叫宋明池?!敝幸?guī)中矩的名字,至少比金臥虎好聽多了。

    大家紛紛向她道賀,卻也感慨,張家下半年真是忙得很,連著三個姑娘要出閣。

    綿綿則大手一揮,“我阿娘說了,到時候包下方宅園子款待賓客,倘或來得及,打算在上京置辦一處產業(yè),到時候我可以從那里出閣?!?/br>
    不過申家在上京只有生意往來的賓朋,不像在張家置辦,官場上還有人賣張氏兄弟的面子,到時候排場大,嫁女兒嫁得體面,所以屆時到底怎么安排,還要再與太夫人商議。

    大家熱鬧說笑的時候,肅柔看了眼寄柔,她勉強支應,到底不像以前那樣活泛了。等人散后,姐妹兩個在園子里走了一程,走到池邊亭子里坐下,寄柔忍了半日,終于在肅柔面前哭起來,捂著眼睛說:“我一向要強,這回真是沒臉透了。那個什么金臥虎,就算不瘸,我也不愿意嫁給他了,這種人玩性大,絲毫不顧及家里人,誰知道將來還要出多少紕漏!我原就不怎么看好他,長得不稱我的意,名字也取得奇怪,這回可好,果真成了‘臥虎’,讓我在姐妹們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比做了寡婦還難受呢?!?/br>
    肅柔看她這樣,輕聲安慰了兩句,復又問:“金家那頭沒什么動靜嗎?這幾日果然就當無事發(fā)生?”

    寄柔說可不是,“哥哥昨日想去探望,金家謝絕了,說人要靜養(yǎng),暫時不見客。他們就是打算拖下去,拖過二月初二最好,可我好好的女孩兒,做什么要陪他們耗著!”

    肅柔想了想,猶豫著對寄柔道:“昨日嗣王和我說起,若是金家執(zhí)意不退親,他那頭可以幫著想想辦法,只是不知道成不成,所以我也沒和祖母她們說起。眼下金家連人都不讓見,恐怕這腿傷愈發(fā)厲害了,你要是著急,我去問問嗣王,你看好不好?”

    寄柔眼里的光頓時被點亮了,直起身子追問:“二jiejie果然能請得嗣王幫忙?”這個時候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寄柔用力握住肅柔的手道,“二jiejie,我能不能從這泥坑里爬出來,就全仰仗你了,你一定要設法幫幫我,求求你了?!?/br>
    肅柔點了點頭,“盡力一試吧,只是不敢下保,要是不成,咱們自己再想辦法?!?/br>
    應準了寄柔,第二日因有教習,抽不出時間去尋赫連頌,晚間也并未等到他過來。待到第三日,她就打算主動找他一回了,可又擔心他正忙,自己貿然出現(xiàn)會不會擾了他的公務。輾轉打聽到他在上四軍衙門,趁著中晌工夫過去碰碰運氣,人果然如設想的一樣不容易見到,在外等了好半晌,里面才將話傳到。

    幾乎是一得消息,他就從門內迎了出來,果真在職的時候與平時見她完全不一樣,甚至有些陌生的味道,笑也笑得矜重,只道:“小娘子怎么來了?外頭太熱,上衙門里坐坐吧?!?/br>
    肅柔說不必了,“人多眼雜,我就不進去了。王爺近日忙嗎?”

    赫連頌回頭望了眼,衙門里人來人往,上四軍規(guī)整和積石軍調撥湊在了一起,忙是真的忙。但他知道,她來找他必定是有事,若論他現(xiàn)在的心情,自然是私事比公事更要緊。

    “可是因為金家?”他不用等她開口,自己便已經猜到了。

    肅柔頷首,為難地說:“家下大哥去金府上探望,他們閉門謝客,伯父散朝后詢問金侍郎境況,金侍郎也是閃爍其辭,不肯據(jù)實相告。五娘因為這件事郁郁寡歡,我瞧她精神頭也不好了,就想著來托付王爺。王爺若是有辦法,或者勸一勸金侍郎,不說誰家提退親,只要容張家把聘禮送還,往后也好兩不耽誤?!?/br>
    赫連頌聽后,一口便答應下來,“這件事不難辦,人既然在捧日軍麾下,我自有辦法說動他們。”

    肅柔松了口氣,對他的鼎力相助很是感激,福身道:“那我就等著王爺?shù)暮眯艃毫恕!?/br>
    他說好,因天熱,讓她先回去,自己在衙門忙了半晌,一抬頭發(fā)現(xiàn)已經傍晚了,方下令手下虞侯萬朝陽,把金臥虎的醫(yī)檔調出來。

    如今朝廷為了縮減不必要的開支,各公職上因傷留職者,必須呈交醫(yī)檔。宋提領是太醫(yī)院官員,知道這項查得嚴,絕不會替他造假,果真通判將醫(yī)檔送來后他看了一眼,上面明明白白寫著——脛骨寸斷。

    他將醫(yī)檔合了起來,對萬朝陽道:“走,上金侍郎家跑一趟。”

    萬朝陽忙道是,出門吩咐副將備了馬,趁著將要入夜的天光,趕到了金府上。

    金府人丁還算興旺,金臥虎是家中幼子,上面有兩個哥哥,除卻大哥在幽州盧龍軍任職,還有個二哥金振麟,在銀槍班任都頭。門上一通傳,金侍郎和金振麟都迎了出來,金侍郎長揖道:“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風,竟把王爺吹來了?!?/br>
    赫連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探手攙了一把,“侍郎不必多禮,你我同朝為官,雖然平時走動甚少,但同僚的情誼還是有的?!?/br>
    金侍郎抬眼望望他,赫連頌官場上應酬,一向極有耐心,對誰說話都透著溫存??伤@樣一尊大佛漏夜登門,卻不是什么好事。金侍郎心里惴惴,也不敢多言,比手將人引進了上房。

    赫連頌在圈椅里坐了下來,和聲問:“校尉的腿傷,眼下好些沒有?”

    金侍郎心下一跳,明白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背后枝蔓叢生,必和張家有關。但在他面前,隱瞞實情是不能夠的,便含糊地搖了搖頭,只道:“多謝王爺關心。但不知王爺今日前來,可是有公務要承辦???”

    赫連頌并未應答,給萬朝陽遞了個眼色,萬朝陽便將醫(yī)檔送到了金侍郎手上。

    金侍郎展開一顧,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赫連頌卻笑了笑,cao著閑話家常的語氣道:“金校尉聘了張家五娘子,照這么算來,我與他日后還是連襟,今日造訪,一則是為探望校尉,二則是為公事。積石軍要南遷,朝中正節(jié)約浮費,官家下令收緊虛職,這些侍郎都是知道的。下半晌通判將上四軍事務匯總呈交到我面前,我看見了金校尉的醫(yī)檔,這醫(yī)檔是太醫(yī)院宋提領寫的,應當不會有錯,校尉傷情如此嚴重,日后恐怕難以勝任現(xiàn)在的職務。我們上四軍的現(xiàn)狀,侍郎大概不清楚,今年有爵之家的環(huán)衛(wèi)官紛紛要落實職,校尉這個缺,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既是親戚,更要避嫌,今日叨擾,是想聽一聽侍郎的意思,看看眼下這個難關,應當怎么度過才好?”

    第56章

    金侍郎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是親戚,愈發(fā)要避嫌,如果不是親戚,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

    官場上的話術大抵如此,有什么深意不用說透,大家都是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自有領略其中奧義的本事。要是什么都說得直白,那就是拉下了臉皮,也不打算日后再有往來了。赫連頌從不輕易得罪人,因此即便金侍郎的官職對于他來說算得上微末,他也還是保持了充分的好耐心,與他隱晦切磋。

    金侍郎晦澀地抬眼看了看他,沉沉嘆口氣,將這醫(yī)檔合了起來。

    之前對張家諸多隱瞞,終究還是無用功,本以為他們不會動用赫連頌這把宰牛刀的,可惜自己過于樂觀了。關于這位嗣王,雖是質子之身,但他與歷朝的質子不一樣,官家為拉攏他父親赫連經緯,封賞了他三等爵位,甚至將拱衛(wèi)上京的上四軍也交給他率領,他是有實權的,并不是養(yǎng)在皇城,混吃等死的米蟲。既然有實權,尤其是軍權,對于一個小小的吏部侍郎來說,確實得罪不起。最要緊的是三郎原本就在上四軍任職,自己的手伸不到軍中去,因此赫連頌的這番話,勢必要引得他斟酌再三。

    心下當然還想挽回,金侍郎試探道:“三郎的腿傷雖嚴重,眼下還未有結果,也不好斷言是否能夠勝任?!?/br>
    赫連頌笑了笑,“那么依侍郎之見,這個職位應當懸空半年,等待校尉傷愈嗎?”

    上峰說話還留有余地,萬朝陽是奔著做紅臉來的,直截了當?shù)溃骸败娭辛袈氄?,或是丁憂出缺,或是因功養(yǎng)傷。據(jù)末將所知,金校尉是與人游戲角抵才受的傷,這樣情況堵不住悠悠眾口,軍中更不可能因這種原因替他留職。”

    兩句話說得金侍郎訕訕,心里雖然不平,也只有怨怪自己的兒子荒唐。

    赫連頌見他無言以對,知道再略加施壓,這個難題就可迎刃而解,便道:“醫(yī)檔上雖是這樣寫,或者侍郎擔保令郎能夠恢復如初,倒也不是不能留。否則叫人說起來我是瞧著有姻親的份上徇私情,那滿上京的有爵之家,我怕是要得罪干凈了?!?/br>
    金振麟有些坐不住了,壓嗓喚了聲父親,“事有輕重,還望父親斟酌?!?/br>
    一門婚事,相較于飯碗來說,實在不算什么。男人當然以功名為重,雖然暫且不知道三郎的腿能恢復成什么樣,萬一還有如常的機會,總是保住了職務,將來再說合親事也不是難事。

    金侍郎沒有再猶豫,重新賠上笑臉道:“王爺今日來,是還愿意給犬子一個機會,下官心里很是感激王爺。請王爺放心,我們絕不讓王爺為難,王爺說親戚要避嫌,但若不是親戚,誰又能置喙王爺呢。犬子頑劣,摔壞了腿是事實,但他早前也曾立有寸功,請王爺念及往日,替咱們斡旋斡旋,王爺不過一句話的事,對我金家來說,卻是不敢相忘的大恩。待他日三郎的傷痊愈了,讓他做王爺?shù)鸟R前卒,供王爺驅使。”

    赫連頌聽他這樣表態(tài),擺手道:“侍郎言重了,大可不必如此。不瞞侍郎,我這回來,確實是打算給校尉解職的,但既然侍郎給了在下回旋的余地,那我暫且替侍郎作保,先將校尉的職務留下,外人就算不平,我也好有話應對。不過校尉還是要盡力醫(yī)治才好,武將馬背上征戰(zhàn),水里來火里去,靠的就是強健的身底子,若是腿腳不方便,這碗飯就吃不得,到時候依舊難逃解職這個結果,就要請侍郎見諒了?!?/br>
    金侍郎說:“是是是……王爺?shù)脑捪鹿俣济靼?,也定是能體諒的。王爺啊,年輕人功名得來不易,當初他為了武考沒日沒夜cao練,我們做父母的看著都很心疼。好容易如今拜了校尉,本以為能順風順水一輩子,沒成想半路上出了這樣的意外,倘或就此解了職,那他這輩子就全毀了,王爺是菩薩心腸,哪能忍心見他一敗涂地呢?!?/br>
    赫連頌點了點頭,“侍郎這話很是,畢竟男人前程要緊,其他的都是虛妄?!闭f著,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回身叮囑萬朝陽,“過兩天你去捧日軍一趟,把我的話帶給指揮使,暫且替金校尉將職務留著。”

    但是沒等萬朝陽答應,金侍郎便匆忙拱起了手,“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只是,上四軍軍務目下由各軍指揮承辦,唯恐遲則生變,還是有勞虞侯,盡快傳達王爺口令吧?!?/br>
    赫連頌看了他一眼,高深一笑道:“如此……也好。不過侍郎這頭的事也要快些處置干凈,我可不想某一日被人參奏到官家跟前,到時候我失了臉面是小事,只怕連累了侍郎,倒不好了。”

    金侍郎連連道是,千恩萬謝著,將人送出了大門。

    長揖下去,待人走遠方直起身來,金振麟道:“看來嗣王是受張家托付,有意逼咱們退親啊。我原以為他赫連頌是辦大事的人,不會理會這種小事,沒想到竟是為了替女人出頭,放下身段用這樣招數(shù)來威逼咱們。”

    金侍郎對插起袖子嘆息:“你不知道枕頭風厲害嗎?比起職位,一門親事算得了什么。我只恨三郎糊涂,把自己弄得這個模樣,眼下雖度過了一關,到底傷勢能恢復成什么樣,誰又知道。倘或不成事,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br>
    金振麟道:“父親就別想得這么長遠了,倘或他的腿好不了,您以為張家的女兒還能跟他?倒不如拿這門親事先換得養(yǎng)病期間心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待日后傷愈,再尋一門好親事就是了。”

    金侍郎點了點頭,已然商定,就沒有什么可彷徨的了,第二日托付媒人都轉運使夫人登門說明了情由,“金家是有德之家,因三郎的腿傷不知前途,唯恐耽誤了貴府上五娘子,因此仍舊請我來致歉。唉,緣分這種事,真是說不到底,我替好幾家說合過親事,原本五娘和三郎是最為登對的,誰知最后旁人倒成了,唯獨他們不能成,實在可惜?!?/br>
    太夫人一心盼著金家先提退親,如今心滿意足,嘴上也愿意說兩句順風話,無限惋惜地說:“上回我打發(fā)大郎和二郎過金府上探望,那時候并未見有多嚴重,金侍郎還說不是大事,讓咱們放寬心呢,這才短短半個月,傷情就驟變了嗎?可憐見的,三公子這么好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慢慢養(yǎng)著,終會好起來的。如今金府上既然想退親,那咱們也沒法子,就請帶話給侍郎與夫人,聘禮聘金我們照原樣退回去,請三公子好生將養(yǎng),日后再覓一門好親事吧?!?/br>
    都轉運使夫人帶著話回去了,躲在簾子后面的綿綿忙打發(fā)薈兒:“快去給五娘子報信?!弊约簱嵴茝暮熀蟪鰜恚χf,“外祖母可以放心了,金家主動提了退親,五meimei這回可有救了。”

    不多會兒就見寄柔從月洞門上跑進來,提著裙子上了臺階,進門氣喘吁吁地看看太夫人,又看看申夫人,“祖母,姑母,這是真的嗎?”

    太夫人頷首說真的,“倒也奇了,金家前幾日一向很避諱,今日不知怎么,就托了都轉運使的夫人過來,提了退親的事。”

    寄柔幾乎要哭出來,哽咽著說:“二jiejie昨日去托了嗣王,一定是嗣王想辦法辦成的。我原以為會拖上兩日的,沒想到今日就立竿見影了。”

    申夫人訝然看了太夫人一眼,“這嗣王倒果真實心替張家辦事。”

    太夫人感慨萬千,撫著膝頭道:“我冷眼看了許久,難得這樣有情有義的孩子,肅柔能嫁他,將來就算看在她爹爹的份上,嗣王也不會虧待她。只是有一樁,我心里總牽掛著,他畢竟是質子,留在上京十幾年,終有要回去的一日,到那時候究竟是將肅柔帶走,還是夫妻分離,都叫我覺得不忍心?!闭f著搖了搖頭,“眼下含糊著過,確實沒什么不好,將來只怕還有懸心的時候?!?/br>
    申夫人的想法很簡單,“夫妻若是情深,能走自然一道走,可要是不見得那么恩愛,趁著年輕和離再嫁,也不是壞事?!?/br>
    太夫人笑起來,世人都是這樣,說起別人的時候快刀斬亂麻,其果決,仿佛天下沒有為難的事??梢坏虑槁涞阶约侯^上,輾轉反側思前想后,無論如何不能解脫,趁錦就是這樣的人。

    總之現(xiàn)在最叫她寢食難安的事解決了,心里也就安定了,太夫人對寄柔道:“回頭把你母親叫來,把當初金家的聘禮和聘金都歸置好,讓你爹爹和大哥送回去。退親的事既是金家提出的,這樣兩家都能得個好名聲,將來有人問起,大可說金家高潔,怕耽誤了你,你照樣可以與人議親,不會有什么妨礙的?!?/br>
    像這等定親退親的事,最怕就是鬧得兩敗俱傷,成為上京城中人人提之掩口的笑柄。其實要是照著金家先前的態(tài)度,如果沒有嗣王出馬,怕最后真要大鬧一場才能罷休。如今這樣甚好,悄沒聲地把事情解決了,大家男婚女嫁,誰也不礙著誰。

    寄柔領了祖母的令,興高采烈上她母親院里傳話去了,太夫人看著她走遠,唏噓道:“沒成想,寄柔的婚事竟也遇上了這樣的坎坷。”

    一旁的馮嬤嬤寬慰,說:“老太太不必憂心,如今年月定親退親的多了,過了這陣子,很快便有人家登門的?!?/br>
    太夫人沉默下來,手里慢慢盤弄著念珠,靜謐的室內,只余菩提撥動的一點輕響。半晌忽然對馮嬤嬤道:“明日讓人上王家去一趟,替我邀王家太夫人過府聚一聚。就說趁錦回來了,設了宴,請王家老太君賞臉赴宴敘舊。”

    馮嬤嬤立時就明白過來,原來太夫人還惦記著王家四郎??上Ф镒优c嗣王已經定準了,少不得辜負王老太君的一片心,倘或五娘能與她家四郎成事,那也是皆大歡喜。畢竟王攀那樣的條件不多見,既沒有娶過親,身上又擔著從五品的官職,寄柔要是有那福氣,將來王攀在職立功,一舉得個安人的封誥,也不是不可能。

    馮嬤嬤應了聲是,笑道:“老太太放心,后日一定讓廚上預備豐盛的酒菜?!?/br>
    申夫人哪里知道母親的心思,只是湊嘴說著:“我確實與王家姨母好些年沒有相見了,怪惦念她的,原該我過去請安才對……”

    太夫人立時便說也好,“那就由你親自去請吧,這樣禮數(shù)周全,也不慢待了人家?!?/br>
    弄得申夫人噎住了口,眨著眼莫名了半晌。

    ***

    日漸黃昏,肅柔這頭也送走了貴女們,將今日做的春月蝴蝶香裝罐窨藏起來。

    雀藍把小罐子一個個收進柜中,回頭問肅柔:“這蝴蝶香果真能引來蝴蝶?”

    肅柔說:“《香乘》中是這樣記載的,據(jù)說在花圃中點燃,能夠引得蝴蝶自至。那時候我就好奇,想試一試,無奈制香的內人們并不相信,所以在禁中時候并沒有試成?!?/br>
    雀藍聽了,揭開罐子又聞了聞,“就是一股檀香和甘松的味道,相比其他的香品,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啊?!?/br>
    肅柔笑道:“再等七日吧,七日之后拿出來燃了,就知道有沒有用了?!?/br>
    這里正說話,外面廊上傳來婆子的聲音,恭敬叫了聲“王爺”。肅柔轉身望過去,見赫連頌到了門上,穿著一襲竹月的圓領袍,唇邊掛著笑,但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樣子莫名有些憔悴。

    她放下了手里的罐子,“王爺忙完了嗎?”

    他嗯了聲,靠著門框道:“連著忙著兩夜,今日下半晌才小憩了一會兒,醒來看時候差不多了,過來瞧瞧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