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凡挑眉看他，“那你聽見的內(nèi)幕是什么？”

    蔣勛往周圍看了看，然后才繼續(xù)壓低聲音說：“秦宵失蹤了。”

    “哦?！?/br>
    “你哦什么?！笔Y勛繼續(xù)說：“還有呢，書家也徹底完了，很徹底那種，從此盛京望族哪怕是曾經(jīng)的望族提起來都不會有書家半個字那種徹底完了的意思。而且你知道這其中有誰的手筆嗎？”

    “誰？”

    “你家二爺和秦百夜?！?/br>
    蔣勛越說越來勁，“這就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一點(diǎn)，首先書家曾經(jīng)和霍家關(guān)系不淺，而秦家是后來支撐起書家的最后一支力量，但是現(xiàn)在兩家同時把矛頭對準(zhǔn)了書家。”

    “他們一邊搞得你死我活，一邊同仇敵愾，而這矛盾的關(guān)鍵在哪兒？”

    “在你啊?！?/br>
    “試想這樣一對萬年仇人卻很有默契地把你單獨(dú)摘出了這件事，所以我的猜測才是最合理的。”

    “遼城之行，秦百夜愛上你了?！?/br>
    黎非凡手一抖，險些把剛從桌上拿起來的杯子丟出去。

    他一言難盡地看著蔣勛，強(qiáng)調(diào)：“他沒有愛上我。你腦子里除了這種三流豪門愛恨糾葛，能不能有點(diǎn)正常人的思維？”

    黎非凡說完自己也頓住。

    其實(shí)正常人的思維，把他往秦百夜弟弟身上聯(lián)想才是不尋常。

    黎非凡沒告訴蔣勛自己可能就是秦百夜那個死去的弟弟。

    從他醒來這么長時間，他誰也沒說過。

    但是他總覺得即使他什么也沒說，但是霍韞啟是知道的，不然他沒理由一直把他的消息封鎖起來，直到今天才松了口。

    蔣勛的到來，證明有些東西已經(jīng)告一段落。

    至少在霍韞啟這里，這事兒過去了。

    踩著傍晚的晚霞進(jìn)了園子，霍韞啟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坐在長廊里的黎非凡。

    他背對著拱門這邊，俯身在欄桿上趴著胳膊閉上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浸潤在傍晚的太陽光里。

    身后的跟著他的人小心道：“二爺?！?/br>
    霍韞啟揮手示意別出聲。

    他把手里的東西交給門房，自己朝長廊那邊過去。

    周圍的下人都心照不宣悄悄遠(yuǎn)離這邊。

    黎非凡并沒有睡著。

    注意到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身邊的衣角，他回頭，“二爺？”

    “怎么睡這里？”霍韞啟問他。

    黎非凡搖頭：“沒睡著?！?/br>
    黎非凡現(xiàn)在看霍韞啟，覺得自己看他的角度發(fā)生了變化。作為霍家家主，他所有的行動力判斷力毋庸置疑。但是就像此刻，他下了班帶著人回來，靜靜站在他身后的時候，黎非凡才發(fā)現(xiàn)他在他斷層后開啟的人生里，原來比重并不輕。

    不管他們是因為什么認(rèn)識，又有了現(xiàn)在這樣的關(guān)系和相處模式。

    至少這個人已經(jīng)不是什么隨便就能忽略的人了。

    即使他們將來分道揚(yáng)鑣，黎非凡想，他也會是他記憶里很濃墨重彩的一筆。

    空氣淡淡的充滿著靜謐。

    陽光溫柔并不刺眼。

    霍家二爺像包裹上了一層柔軟外衣，看著他的目光如同看著一個新生存在，連語氣都添上了細(xì)致和無盡包容耐心。

    黎非凡聽見他問：“你想見他嗎？”

    “不想。”黎非凡老實(shí)說。

    他們并沒有選擇撕開那層遮掩。

    黎非凡也清楚，有了遼城這回事，霍韞啟想查沒有他查不清楚的。

    除了黎非凡自己都解釋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有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這件事，他在霍韞啟這里沒有秘密。

    所以黎非凡直接說，不想。

    這是從他清醒后就盤桓在心底的問題。

    理智里他就是黎非凡，而不是秦百川。

    他這么多年從沒有過關(guān)于秦百川一星半點(diǎn)的記憶，但是回憶里的情緒又有些擺脫不了。他甚至無法忽略這段驟然記起的回憶是有帶給他變化的。

    就像霍韞啟說他：“可是情感上你還是覺得過不去，對吧？”

    “他現(xiàn)在怎么樣？”黎非凡抬眼問他。

    霍韞啟垂眼看著他，突然伸手拂上他微微往下耷拉的眼尾，“不太好，他還不知道你活著，但這件事他遲早也會知道的，我不可能一直把你關(guān)在這里。”

    “謝謝。”黎非凡說：“給我時間。”

    霍韞啟輕笑了一下，“從醒來就這樣?！?/br>
    “哪樣？”黎非凡問。

    霍韞啟：“眼睛有點(diǎn)黏人，你忘記了小時候的事兒是吧？”

    黎非凡點(diǎn)點(diǎn)頭。

    霍韞啟說：“隨你自己的心走就好了?！?/br>
    黎非凡很難不因為這樣的霍韞啟覺得內(nèi)心有點(diǎn)被水泡過一樣的感受。

    那點(diǎn)被他刻意忽略的影響，在別人面前絲毫不顯，但是在他面前即使被拋出來攤開在太陽底下，他也不會有被攻擊被越界的不舒適感。

    他甚至把頭磕到了霍韞啟的腰間。

    嘆氣：“二爺，頭疼，想死。”

    第48章

    霍韞啟的五指穿過黎非凡腦后的發(fā)從, 不輕不重抓了一把后沒有拿開，垂眸看著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的黎非凡說：“普通人只要活著就必然擺脫不了七情六欲，私欲、自我, 偶爾的逃避或者軟弱，所以不必太苛責(zé)自己, 秦家目前處境混亂, 你不摻和是好的。”

    黎非凡雖然很難被這種誰都知道的道理說服, 但是經(jīng)由霍韞啟說出口就有種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

    他稍稍退開, 仰頭：“可我怎么沒見過二爺你軟弱的時候？”

    “有啊?！被繇y啟看著他的眼睛，淡笑：“就這次去接你的時候。”

    黎非凡微微怔了一瞬。

    他那天見著霍韞啟的時候，是在直升機(jī)上。

    因為高燒原因其實(shí)已經(jīng)不太清醒了, 就記得他拉上自己，冷靜地和旁邊的人吩咐返航。他還是他所熟悉的模樣，沒有任何異常。

    所以他眼下第一次提起那天，多少讓黎非凡有些意外。

    霍韞啟見他一直盯著自己, 就繼續(xù)說：“我親眼看見爆炸發(fā)生的, 那個時候你就在下面。”

    沒有人是神明, 哪怕他知道他的人已經(jīng)提前到達(dá)了。

    但是看著火光沖天的那一刻，他依然產(chǎn)生過短暫的自我懷疑。

    如果自己的人出了差錯，如果沒有來得及。

    那當(dāng)時他們一個在上面, 一個在地下, 就會是他們此生最后一次相隔那么近。

    那種近在咫尺看著意外發(fā)生卻再也做不了什么的感受，對霍韞啟來說, 也是一種新鮮體驗。

    沖擊力很強(qiáng)烈。以至于從很早就開始部署爭權(quán)到徹底掌控霍家, 這些年自己都以為都很難再被什么撼動的他, 在那一瞬間是生出了無力感的。

    尤其是這件事牽涉到眼前這人的身世。

    他竟然是秦家人。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yù)料到的事情。

    霍秦不對付已經(jīng)很多年, 像他們這種家族背后誰沒有些骯臟到不能說出秘密, 真下了心去查都能抓到彼此的把柄。唯獨(dú)黎非凡。先不說他找人查他不是一次兩次，但是從沒有在身世上查出任何問題，就說秦百夜，牽涉他心口最重的一刀，十幾二十年耿耿于懷，秦宵的所有動作他不可能毫無察覺任人拿捏。

    但是他們都偏偏都被引導(dǎo)開了。

    這種引導(dǎo)查不出人為痕跡，卻是導(dǎo)致黎非凡走進(jìn)這次險境的主要原因。

    結(jié)合之前所有不對勁的細(xì)節(jié)，那種不尋常感再次觸碰了他敏銳的直覺。

    尤其是事情結(jié)束過后再查，一切就變得很順利，像有一條暢通無阻的線把他身前這個人和秦家順理成章牽涉到一起。

    不過他并沒急著是深挖。

    一來是查到的關(guān)于黎非凡小時候的那段經(jīng)歷讓他不自覺皺眉。

    二來是因為他看見了那段經(jīng)歷帶給黎非凡本人的影響，影響到他剛醒就折騰的人仰馬翻，休養(yǎng)這么些天，還會破天荒在自己面前示弱。

    所以他和黎非凡說：“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秦百夜的錯，但是你又沒辦法沖破這么多年你們不曾見過的事實(shí)，說你不想見他，其實(shí)更多的是因為你不知道怎么處理?！?/br>
    黎非凡被霍韞啟剖析開，盤腿坐在長廊上。

    霍韞啟被他一臉“別說了，說了我更想死了”的表情逗笑。

    像是拿他沒辦法，只好替他出主意。

    “這樣吧?！被繇y啟說：“先不見他，但是你沒事的消息我會透露出去，到時候他如果找上門你還沒想好怎么面對，我找人替你打發(fā)行不行？”

    黎非凡抬眼，有點(diǎn)意外，“作為仇家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落井下石的好時機(jī)嗎？你干嘛肯幫他？”

    “不是幫他，是幫你。”

    霍韞啟說：“秦百夜如果真在這種時候出事，你不難受？”

    黎非凡想了想，“好像確實(shí)也不太好受。”

    但是黎非凡對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