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位我家的 第96節(jié)
“是啊是啊,”一旁的護工阿姨深有所感,“我女兒領導也這樣,明明是下班時間,還有做不完的工作。” “哎,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上個班真的是難的哦……” …… 大概是為了緩解蔡莞的情緒,兩人在面前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久。 等到她把最后一點難受收拾好,又用余光掃了眼視線還落在她身上的許柏成,蔡莞這才為表真實,在末尾補了一句:“沒事,就是今天稿子沒寫好,我回去改改就好了?!?/br> “這樣啊?!睂O奶奶又嘆口氣,掃了眼墻上的鬧鐘,“那要不然現(xiàn)在就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再改改,估計得弄到凌晨了?!?/br> 蔡莞點著頭應下來,可還是在病房里多呆了二十分鐘,最后真的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她才和許柏成一同離開了病房。 醫(yī)院門口不好打車,兩人心照不宣地往前走著,打算到外頭車流多些的地方打車。 現(xiàn)在九點過了十五分,濃重的夜幕依舊是被燈火照得明朗,流動的車燈晃過來時,順勢會裹挾上一陣疾風,穿過光禿禿的樹枝,毫不收斂地往人身上招呼過來。 也許是天氣太冷了,又也許是心不在焉,蔡莞的腳步悄無聲息就慢了下來。 她走路每次都慢上半拍,也懶得加速,于是就這樣隨心所欲地落在許柏成后頭。只是幾步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與男人并肩,然后她又會慢下來。 就像是個循環(huán)*t ,如此步調重復了有五遍之多。 到了后頭,就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 終于到了第六次,許柏成停住腳步。 蔡莞也沒再走,就見比她高上許多的男人偏頭,目光從狹長眼尾撇了過來,這處光線黯淡,襯得他那雙瞳眸格外深邃,就連看人也是意味不明的。 與其對視,需要一種底氣。 可很明顯,此時的蔡莞并沒有。寒風吹得人脖頸泛著涼意,她忍不住縮了縮,順勢避開了他的視線。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被打量著。 直到幾秒后,蔡莞實在有點耐不住了,剛準備先發(fā)制人,聽見許柏成問:“圍巾呢?” 蔡莞怔了下,下意識地去摸,果然脖頸空落落的,兩只手上也沒有。 她回想:“好像……忘奶奶病房里了?!?/br> “走吧,”他勾起唇,步子往后退半步,與她并排,“回去拿?!?/br> 蔡莞看出他的意思,卻沒答應:“我自己回去拿,你在這等我吧?!?/br> 很快,留男人一人在夜色中,小姑娘跑進住院大樓。 再回去時,孫奶奶病房里的燈還沒熄,老人靠在床頭,正握著手里的大屏手機。 看到蔡莞敲門進來,抬起頭:“怎么又回來了呀?” 蔡莞:“圍巾落這了,走到一半才記起來。” 孫奶奶兩頭看了看:“床頭柜上這條嗎?” “嗯?!?/br> 蔡莞把圍巾抱進懷里,準備離開的時候,老人喊住她:“對了小蔡,你幫我和小許說一句,讓他今天晚上就不要再過來了?!?/br> 再? 昨晚他不是和自己一起回去了嗎? 蔡莞有點懵。 孫奶奶解釋:“我兒子說他昨晚回了公寓,夜里又過來了,坐在外頭的座椅上陪了一夜,早上才回去的,我今天看他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你幫我和他說一句,我真沒事,不用這樣?!?/br> 她反應兩秒,想起了昨夜那聲模糊的關門聲。 床上的老人繼續(xù)嘆了口氣:“說實話,小許這孩子,也真是過得蠻苦的?!?/br> “領養(yǎng)來的小孩啊。”孫奶奶感慨著,“十九歲,養(yǎng)父母鬧離婚,兩頭鬧得很兇,誰也不想要他,誰都覺得是個累贅,差點都要把他重新送回福利院去。” “后來老王一聽,也就是他外公覺得這哪行啊,就自己過去把這小孩領回來了,想著左右也就是多一口飯吃的事?!?/br> 孫奶奶笑了笑,說起陳年舊事嘴上也沒把門:“可能是被領養(yǎng)的小孩,心思敏感點吧,也總怕收留他的人會不要他,小許剛來的時候,老王問他喜歡吃什么,他就會說三個字‘都可以’,問他想睡哪間房,他也說‘都可以’,反正問什么,都是這句話,就跟沒脾氣似的。” “那會夏天天氣熱,我們老人夜里沒有開空調的習慣,小許就算夜里熱醒了也不會說。后來還是老王夜里爬起來上廁所,看到他連著好幾天呆那陽臺上吹風,這才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br> “后來啊,兩*t 人呆久了,”她說,“老王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這小孩不是沒脾氣,就是跟他還不親。所以啊,那老人家就想著得把這小孩養(yǎng)得再親一點,愛吃什么,愛玩什么,在學校里開不開心,作業(yè)功課有沒有遇到難題的地方??傊?,別家的孩子如何,他家的這個就如何?!?/br> 孫奶奶:“那時候,反正我們這一帶的街坊鄰居都知道,老王對小許真是比對親的還親,就是可惜……后來發(fā)生了意外?!?/br> 蔡莞:“車禍?” 孫奶奶嗯聲,“老趙車禍去世了,小許也就又成了一個人?!?/br> 老人意外離世的事情,不久就在這個小型社區(qū)傳開了。 喪禮置辦期間。 孫奶奶當時想著老王走了,小許那孩子又沒人照顧了。她那會腿腳要比現(xiàn)在好,就時常借著送飯的借口,屢次跑樓上去看看那孩子。 結果就看到十七歲的少年,孤零零蹲在那屋子前頭。 她看著心疼,蹲下去,把剛裝好的熱菜熱推到他面前。 勸了好幾句,少年也還是沒半點反應,愣愣的,心事全寫在那張臉上。 孫奶奶沒辦法,把飯餐先留下了,剛站起來準備走,聽見那孩子終于出聲。 那時候少年還處在變聲期,聲音本就泛啞。 也許是太久沒說話,又也許是這話在心頭實在壓了太久,他開口時,音色啞得像在砂礫中滾過。 窗外還是雨落,墨色的云擠滿天空,蒼穹幾乎成了一片黑幕。 少年抬起眸,眼里已經(jīng)沒了光。 他在問:“奶奶,外公還會回來嗎?” 生與死的話題對于未經(jīng)世事的孩子來說,真的太過沉重,也太過殘忍。 可其實誰也都知道,這個答案無需解答,已然不言而喻。 那個陰霾遍天的午后。 孫奶奶杵在原地,不知如何將殘酷的現(xiàn)實用稍顯童話的字眼來表達,思索半晌沒有結果,索性還是什么也沒說。 只是低頭看著那個才只有十七歲的孩子。 恍惚間,她又想起了他被老人帶回來的最初。 那時候,被養(yǎng)父母各種推脫的少年還不相信眼前這個帶他進屋的老人。 眼底也是如此黯淡的色彩。 而當下。 仿若時光交錯。 他好像是,又一次被人丟下了。 - 手機忽然振動起來,伴隨著機械的鈴聲,把蔡莞的神思終于抓了回來。 她站在醫(yī)院門口,一抬眼,目之所及就是那個孤身站著的男人。 也許是時間晚了,頭頂?shù)囊鼓凰坪醺盍诵?,周圍也跟著靜下來。 不遠處的男人個子很高,單肩松散地挎著背包,他舉著手手機貼在耳邊,最外面那件黑色外套看起來一點也不暖,冷冽的風起起落落,單薄面料輕易就勾勒出了他清瘦的身形。 男人被包裹在夜色之中,身影寂寥又落寞。 似乎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個總是被人撿走,然后又被人丟下的少年的影子。 蔡莞垂下眸,屏幕上閃動著他的名字。 持續(xù)的來電提醒。 最終還是摁上接通,她聽到他問:*t “圍巾找到了嗎?” 低沉的聲音貼著聽筒傳過來,蔡莞抓著手機的手有點顫,沒說話。 “嗯?” “……” 聽不到她那頭的話音。 許柏成單手插進兜里:“人在奶奶病房,還是在哪?” 說著,男人便準備轉身往回走,電話那頭的人忽然喊:“等下?!?/br> “怎么?” 可能是四下呼嘯的風聲掩蓋住了一切動靜。 話音剛落,許柏成就感覺脖頸上搭上來團軟乎乎的東西,觸感柔軟,貼著熱意,他下意識地往下看,微弱光下,依稀能辨別出來是條圍巾。 沒有過多的圖案,深棕色的,唯一特別的是,是蔡莞的。 礙于身高的原因,圍巾就只是被女孩從身后這樣搭上來,兩端自然地順著男人垂掛下來,還沒來得及踮腳,幫忙多繞幾圈,裹住他裸露在空氣中的脖頸,許柏成就已經(jīng)先轉過身來了。 兩人的電話都還沒有掛斷。 聽筒貼在耳畔能把所有微小的聲音都放大,連同彼此的呼吸聲。 順著微弱的電流,他聽到有人在耳邊說:“現(xiàn)在找到了?!?/br> 片刻,又是一句,“在你脖子上?!?/br> 他聽笑了,配合道:“找了那么久,結果在我脖子上找到了?” 蔡莞看著他向上彎起的嘴角,也不知為何,忽的走了一下神。她斂睫,把通話掐斷,手機扔進兜里,而后拎起圍巾的一端,遞過去給他。 意思很明了,是讓他自己來。 男人卻沒動,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 等不到他的反應。 蔡莞只好自己踮起腳來。她身體跟著往上,半空中的手跟著往上,只是毫無預兆地,與此同時,面前的人也跟著俯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