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柏成話最少，卻從小學(xué)弟捧杯答謝的反應(yīng)來看，最讓人受用。

    言簡意賅，直戳要害。

    男人的手無意識地輕輕敲著桌面，寥寥幾句，借鑒自己過往的學(xué)生生涯，以及當下階段，初邁入*t  社會的研究所工作經(jīng)歷給予幫助引導(dǎo)。

    毫不吝嗇，也完全不偽飾，這是她輕易能從他身上看到的待人方式。

    旁邊林宇恒的聲音在起哄：“老許你這學(xué)長當?shù)靡蔡Q職了啊。你以前怎么不這么提點提點我，偏心啊偏心！”

    毛煥毫不留情戳穿他：“最沒資格酸的就是你，老許之前對你可是身體力行提點指教哦?！?/br>
    林宇恒：“靠！什么身體力行，我直的啊！”

    眾人又笑罵成一團。

    而他依舊懶洋洋地倚上座椅，手指輕搭在桌沿邊緣，也跟著在笑，不甚在意，卻早已成為了簇擁的對象。

    就好像，這個男人永遠都能在不經(jīng)意間，不動聲色地攻下人心。

    對待同門師弟，對待同窗好友，還有對待她……

    蔡莞夾起在蘸料中放涼的牛rou小咬一口，慢慢地，慢慢地，又記起那些曾經(jīng)與他共度的、歷歷在目的心動瞬間……

    而后，扒著碗的那只手悄無聲息挪到了胸口位置。

    怎么辦……

    好像更喜歡他了……

    蔡莞摁住快速跳動的小心臟，把筷子上被咬半塊rou一次性塞進嘴里。

    也好在飯桌上在繼續(xù)鬧騰，應(yīng)該無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就如此想著，在用大快朵頤壓制心跳的間隙里，她偶然注意到正對的前頭那桌，有個妝容精致，長相漂亮的女人頻繁轉(zhuǎn)頭，朝這處看過來。

    更準確的說，不是這處，而是許柏成。

    這樣的情形，蔡莞很熟悉。

    尤其是放在許柏成身上，更容易猜到是什么。

    蔡莞郁悶地整正嘴里塞進去蝦滑。

    那位名叫阿帥的服務(wù)員來忽的閃現(xiàn)到桌邊 ，在往沸騰火鍋中加入高湯。

    ……

    真的是。

    老天爺是非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她對著喜歡的人連一句好帥都夸不出的慫貨行為嗎？

    真的是。

    再這樣下去，她可真的是要出局了，別人可真是能夠捷足先登了啊……

    真的是。

    真的是。

    真的是！

    在內(nèi)心的仰天狂吼中。

    蔡莞看著對面男人對眾人說了句抱歉，起身往衛(wèi)生間方向過去。

    而后，在經(jīng)過前頭那桌時，那位關(guān)注點一直在許柏成身上的女人也站了起來，沿著他走過的路，緩緩跟上去。

    后續(xù)要發(fā)生何事，蔡莞腦中迅速滾出畫面。

    具體怎么站起來的忘了，具體怎么離開的飯桌也忘了，總之，再回過神，她帶著暴躁的情緒，已經(jīng)站在了衛(wèi)生間門口。

    這家火鍋店門店面積很大，預(yù)留給衛(wèi)生間的位置也多，男女衛(wèi)生間相對，外頭是條還算寬敞的走道。

    可能因為時間錯開的緣故，她站在此處沒瞧見兩人身影。

    有些泄氣，蔡莞索性拐進了衛(wèi)生間。

    里頭沒什么人，她從隔間出來，用清水給自己洗了把臉，再然后又對著鏡子，使勁捏了捏臉，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她用紙巾把手上的水擦干凈，走出去時，毫無預(yù)料地恰好撞見對面男洗手間門口的一幕。

    許柏成被女人攔住。

    蔡莞條件反射性地往里頭*t  避。

    她站得這處位置隱僻，也是因為距離的拉近，蔡莞才發(fā)現(xiàn)濃妝下女人那張漂亮臉上，已經(jīng)有了些許歲月的痕跡，不是太年輕的歲數(shù)了。

    三十多歲？

    應(yīng)該，還要再大點。

    外頭，此時許柏成側(cè)身要走，女人沒讓，往前兩步擋住了他的去路：“許柏成，你又參加競賽呀？”

    被喊的男人仿若未聞，沒搭話。

    女人繼續(xù)在說，話里像是藏了銳利的針，輕笑了聲，死死盯住他：“你別說謊，我就是親眼看著你從那里出來的！”

    “……”

    “你還參加啊？”

    “你憑什么能參加啊？”

    “你還能笑著走出來，你是沒有心嗎？”

    接連不斷的問話讓女人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你摸摸你的胸口，你和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心！”

    質(zhì)問擲地有聲。

    男人眸光始終如一的晦暗，也早就收起了嘴角慣常的淺笑，半晌，他唇瓣終于動了動，聲音微微干啞：“說完了嗎？”

    女人：“沒有?！?/br>
    許柏成神情寡淡，淡到幾乎褪盡身上所有溫和，只剩下駭人的冷意。

    男人扯了下唇，卻壓根不是笑：“但我聽完了。”

    說完，直接擦身而過，連頭也沒回，只留下一個淡漠到極點的背影。

    還在洗手間里的蔡莞已然完全愣住。

    也莫名地，胸口像是被填塞進棉花，堵得人心慌，恍若方才，她是刻意打探了別人隱私。

    而后，意識一頓。

    洗手間外的女人忽然借著尖利的聲音朝男人的背影高喊：“你站??！你是不是不記得我爸怎么死的了！”

    “他是因為你死的！”

    “因為你！”

    -

    蔡莞在衛(wèi)生間杵了良久，再回到飯桌上，壓低聲音搪塞完黃之瑤的追問，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前面那桌的女人已經(jīng)不在了。

    而坐在對面的男人也恢復(fù)了往常神態(tài)，掛著淺笑的嘴角，聽人說話時，還是會為了表示感興趣，微微側(cè)身過去，偶爾也還是會表露出開玩笑的興致。

    蔡莞微不可察地深呼吸了幾口，不動聲色繼續(xù)吃火鍋。

    她想把方才無意撞見的事藏進心里，卻在晃眼的燈光下，察覺對面的玻璃杯空了幾次，而后又被暖黃色的液體慢慢滿上，乳白色泡沫涌在杯口，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

    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悄無聲息地按捺下來。

    就這樣，一直到聚餐結(jié)束。

    黃之瑤攙著早就酩酊大醉的鐘浩出了店門，眾人互相打著招呼，在附近的一條十字路口分出兩撥，分道揚鑣。

    一撥回學(xué)校，另一撥往公寓方向。

    沿江的風帶著涼意掠過來，將額間瑣碎的頭發(fā)吹得凌亂，也好像把男人身上的酒味吹得更近了些。

    蔡莞順著前頭紅綠燈走，許柏成在她的左側(cè)，高大身影幾乎壓住馬路邊亂晃過來的車燈。

    就算是喝了那么多，他也看不出半分醉態(tài)，酒不上臉，走路時的每一步也都很實，好像清醒得壓根沒喝過酒。

    途中，大概是因為太過安靜。

    蔡莞主動和*t  他說了幾句話，他也都像往常那樣帶著調(diào)侃又打趣的口吻接下來。

    笑得溫柔又蠱惑的，反而讓主動那方有點招架不住。

    夜幕深沉，絢爛霓虹點綴在街頭，指引著前路的方向。

    公寓不遠，十多分鐘，兩人走到樓底。

    在電梯門口，很湊巧地，與往外走的孫奶奶遇上了。

    她提著滿滿一袋的蘋果，拿出幾個塞到兩人手里，一邊給，一邊說著：“我兒子今天去農(nóng)家樂玩剛摘的，下午給我送過來了，我一個人肯定吃不完，想著就拿去分分?！?/br>
    蔡莞雙手捧都捧不下：“夠了夠了，謝謝奶奶?！?/br>
    “沒事?！睂O奶奶轉(zhuǎn)移投喂方向，“那小許多拿著點?！?/br>
    許柏成也被塞得滿當當：“謝謝奶奶?！?/br>
    “你們要是吃完了，還想要，就來我家拿，別客氣?！睂O奶奶終于停止強塞，笑笑道，“不過這會我就先不說了，隔壁樓的王姨還等著我過去呢?！?/br>
    說著，她火急火燎地往外頭走。

    蔡莞趕忙提醒：“奶奶，你慢著點?！?/br>
    孫奶奶揮揮手：“沒事?！?/br>
    就這樣，蔡莞和許柏成都捧著滿懷的蘋果回到公寓。

    蔡莞平時沒有吃水果的習慣。

    家里沒有放水果的盤，她索性直接放在茶幾上頭，而后抱著手機，一屁股窩進沙發(fā)。

    回未讀消息，順手刷了朋友圈，再看看微博……

    來來去去，就是想找點能夠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找不到，都沒興趣，幾分鐘后，她還是按熄屏幕，把手機反扣在了抱著的膝蓋上。

    火鍋店里的那幕無休無止地在腦袋里晃動。

    場景中每一句刺耳的話語，都被她記得尤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