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小飯?zhí)茫朗常?第14節(jié)
筷子戳入綿密的蛋黃里,打圈攪拌起來。 蛋黃與蛋清很快便融為了一體,呈現(xiàn)出金黃的色澤,然后,便放到一邊備用。 宋云凝又盛了一碗清水,灑了一勺鹽下去,拌勻之后,她夾起一塊饅頭,放入鹽水之中浸了浸。 夏知恩看得目瞪口呆。 這宋小姐莫不是瘋了吧!她將冷饅頭切得粗魯也就罷了,居然還要泡冷水??? 這饅頭得難吃成什么樣? 夏知恩小心翼翼道:“宋小姐,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掌印一年下來,可是換了二十幾個廚子了,能全身而退的屈指可數(shù)……你可別小看了這差事,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 說罷,他還抬起手,做了個“咔”的手勢。 夏知恩本不想說,但見到宋云凝如此年輕,又有些于心不忍……昨夜的常伍,不就是一個例子么? 宋云凝聽了夏知恩的話,知道他是出于善意,便低聲道:“多謝公公提醒,我也不知道這饅頭能不能行,但有總比沒有強,若再不送吃的過去,我恐怕真的要遭殃了?!?/br> 宋云凝說罷,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夏知恩心里忍不住念起了阿彌陀佛,他仿佛預見到了宋云凝悲慘的未來。 宋云凝繼續(xù)聚精會神地處理饅頭。 每一片饅頭,沾過鹽水之后,都會放到蛋液里打個滾兒。 白晃晃的饅頭片,一旦沒入了雞蛋液,便立即被染成了黃色。 待她把所有的饅頭片,都裹上了雞蛋液,宗良也幫她生起了火。 宋云凝沖他一笑,道:“多謝?!?/br> 隨后,宋云凝舀起一勺油,澆入熱鍋之中。 煎饅頭片的油,最好不超過六成熟。 宋云凝用筷子夾著饅頭片,輕輕地放入鍋中,熱油接觸到裹了蛋液的饅頭,立即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片刻之后,宋云凝將饅頭翻了個面,只見方才那一面,已經被煎得金黃了。 一旁的夏知恩見了,頓時瞪大了眼:“饅頭還能這么吃嗎?” 宋云凝點點頭,笑道:“越是簡單的食材,可塑性越強,只要肯想,可以千變萬化?!?/br> 夏知恩做廚子的時間不長,從前做菜,都是師父教一樣,他跟著學一樣,還唯恐自己學得不像。 自己倒是很少琢磨,同一樣食材,如何做出不同的花樣來。 宋云凝看準了火候,將備好的饅頭片,按照次序放入鍋中。 她有節(jié)奏地翻著面,但白軟的饅頭,兩面都煎成了金燦燦的黃色,她又灑了些孜然,才撈了上來。 煎饅頭的擺盤,也十分講究。 宋云凝將十來片饅頭擺成了階梯狀,而后,又灑了一把黑芝麻上去。 香噴噴的黑芝麻,一下便黏在了饅頭上,成了饅頭上的點睛之筆,看得人胃口大開。 夏知恩詫異極了,那無人問津的冷饅頭,轉眼之間,居然大變樣了! 一旁的宗良忍不住滾了滾喉嚨,道:“宋小姐,快呈給掌印吧!” 宋云凝點了點頭,她連忙將饅頭放入托盤之中,宗良自覺為她引路,帶著她出了后廚。 宋云凝昨夜來的時候,天色太晚,對這里的路線并不熟悉。 此刻,她一面跟在宗良后面,一面認真記路。 宗良為人隨和,加之對宋云凝印象很不錯,便一路都在為她介紹。 “往左邊走是衙門,掌印大人若在東廠,一般都在那附近,你若要送飯,送去那里準沒錯?!?/br> 宋云凝輕輕“嗯”了一聲,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建筑,問:“那是哪里?” 宗良笑了下,道:“那便是東廠的小飯?zhí)昧??!?/br> 那建筑足足有三層樓高,修筑得華麗又氣派,叫“小飯?zhí)谩彼坪跤行┢婀帧?/br> 宗良看出了宋云凝的疑惑,笑道:“宋小姐有所不知,這小飯?zhí)檬窃蹅儢|廠上一任廠公馮丙所建,當時就是按照京城第一大官署飯?zhí)玫臉藴式ǖ模T廠公偏說要低調些,便讓大家稱這兒為‘小飯?zhí)谩??!?/br> 宋云凝忍俊不禁,道:“馮廠公還挺有趣兒的?!?/br> 宗良嘿嘿一笑,道:“可惜咱家沒見過……聽說馮公公和掌印一樣,都是嘴刁的主兒,零嘴不離身的?!?/br> 宋云凝也忍不住笑了,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向衙門的方向走去。 才進了衙門的月洞門,宋云凝頓時覺得頭頂一寒,清冷的聲音兀自響起——“宋小姐是想餓死咱家?” 第14章 心情 宋云凝一抬頭,只見陸淵立在院中,正雙手抱臂,神情冷漠的看著自己。 宋云凝心道,這不是沒有餓死嗎? 但她面上依舊帶著笑容,道:“掌印久等了,早膳已備好,您是在院子里用,還是入房用?” 這院子就在東廠衙門的隔壁,仿佛一處私宅,書房、臥房等,一應俱全。 陸淵沒說話,轉身入了臥房。 宋云凝和宗良對視一眼,宗良嘿嘿兩聲:“宋小姐請?!?/br> 宋云凝知道,他這是害怕陸淵,不敢進去。 宋云凝只得自己端著煎饅頭片,跟在陸淵后面進去。 宗良乖乖地守在房門外面。 宋云凝將托盤輕輕放在桌上,張霖恰好在此時回來,身后還跟著雪團兒。 張霖見宋云凝呈上了早膳,按照慣例,掏出銀針試了試。 尖細的銀針,戳進了煎得脆嫩的饅頭里,發(fā)出了“吱吱”聲。 陸淵抬起眼簾,看了張霖一眼。 張霖連忙抽出銀針,將盤子推到陸淵面前,低聲:“掌印,可用?!?/br> 陸淵拿起筷子,輕輕戳了戳這煎饅頭片,涼涼道:“兩個饅頭就想打發(fā)咱家,宋小姐莫不是……” 陸淵說著,目光停在了宋云凝的面上。 宋云凝面色發(fā)白,眼角下還掛著兩團烏青。 陸淵勾了下唇,道:“怎么,要入東廠了,宋小姐高興得睡不著?” 宋云凝抿唇一瞬,道:“是啊……民女得知要伺候掌印,喜不自勝?!?/br> 宋云凝有些累,她只盼著陸淵快點將饅頭吃了,她好回去休息一會兒。 陸淵見她笑得人畜無害,道:“罷了,你下去罷?!?/br> 宋云凝這才松了口氣,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陸淵用筷子夾起了饅頭片,這饅頭片看著好看,但夾起來硬邦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陸淵試著咬了一口——“嘎吱!” 這聲音一下便打破了房中的寂靜,連冰雕一般的張霖,都有了些許反應。 陸淵垂眸,看了一眼盤中的煎饅頭。 一盤子煎饅頭看著簡單,但片片煎得金黃焦香,擺得整整齊齊。 上面的黑芝麻凌亂錯落地點綴著,與饅頭形成了鮮明對比。 陸淵細細咀嚼起來。 原本索然無味的饅頭,在孜然和芝麻的配合之下,迸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香味。 這煎饅頭外皮焦脆,內里軟嫩,口感豐富至極,這便是孜然與面食相結合的奧妙。 一口,便激活了這無趣的清晨。 陸淵長眉微挑,飲了一口茶,又夾起第二片,悠哉地品嘗起來。 張霖詫異地看著陸淵……之前的廚子,總是害怕自己的菜式得不到掌印的青睞,哪怕是一頓早膳,都要準備十幾道吃食,他們總想著,只要有一道能讓掌印下咽,那便能保證自己不受責罰。 像宋云凝這般,只做一個菜的,還從來沒有過。 陸淵一片接著一片,吃完了煎饅頭。 陸淵:“她是從學士府過來的?” 張霖正聽到陸淵的話,連忙把眼神從煎饅頭上收回來,道:“回掌印,是……” 張霖說著,似乎欲言又止。 陸淵頭也未抬,只淡聲道:“你知道,咱家不喜歡拖泥帶水,有話便說。” 張霖沉吟片刻,道:“小的今早去學士府,見到了朱魁……” 陸淵抬眸看向張霖,道:“他去學士府做什么?” 張霖低聲道:“那王博的夫人,想求朱魁救王博一命……若他答應,則將宋小姐嫁給他?!?/br> 陸淵道:“王博不是自己有女兒么?怎么,女兒不獻身救老子,反而讓外甥女上?” 張霖垂眸答道:“興許朱魁是看中宋小姐貌美,所以……” 陸淵冷笑一聲,道:“既然朱魁今日還能去學士府,可見是昨日的板子,還沒有打夠?!?/br> 說罷,他拿起手帕,摁了摁嘴角,道:“傳話給黃嵩仁,讓他給朱魁追加五十板子,打到下不了地為止?!?/br> 張霖一驚,瞠目結舌地看著陸淵:“這……掌印,朱魁是錦衣衛(wèi)千戶,要打他,總得有個理由罷?” 陸淵瞥他一眼,道:“理由就是,咱家心情不好,想找人出出氣?!?/br> 張霖呆了呆,硬著頭皮領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