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毀約，就不怕會死么？”長風(fēng)說道，“血契上有言‘我若成為新任魔君，過往魔族所占城池，我會盡數(shù)歸還神族。除此之外，魔族永世不與神族再起戰(zhàn)亂，更不踏入神族疆土’，難道血契也無法約束你？”

    燼半垂眉眼，問道，“你是擔(dān)心我會死，還是擔(dān)心我不會死？”

    長風(fēng)輕聲笑道，“別再問這種話了，反正你我早已不信彼此，也不在乎對方是什么想法，我如果說是前者，你信嗎？”

    “不信?！睜a連半點遲疑也沒。

    “喏，那你就當(dāng)做是后者吧?！?/br>
    兩人像是在負氣對話，如果話可以帶上溫度，估計便是朝對方潑冰渣子的程度了。

    “我不會死。”燼說道，“一次一次死去的時候，血契的約束力就已在逐漸變?nèi)酰缃裎宜簹跫s，也不過是吐兩口血罷了?！?/br>
    長風(fēng)終于看他，他說的吐兩口血，恐怕痛苦的程度不比當(dāng)時被蠶吸髓，被抽母子線輕吧。

    可燼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涅槃，不，是虐槃重生的事。

    成大事的人，果真要受盡千錘萬練。

    “我已經(jīng)讓金護衛(wèi)向你娘轉(zhuǎn)述了你的話?！?/br>
    “謝謝?！遍L風(fēng)問道，“我娘有說什么么？”

    “她說……”燼突然停住了話，誕下子嗣？回去見她？原本被他斟酌了許多次的話，忽然好像有什么念頭一閃而過。

    長風(fēng)略有些焦急，“我娘說什么了？”

    她還在等他答話，就見他俯身朝自己壓來，燼竟然抱住了她。她身體微僵，一股強烈的困意襲來，讓她昏昏欲睡。

    “睡一覺吧?！睜a附耳低語，話似魔音，長風(fēng)僵硬的身體也軟了下來，耷在他的臂彎中。

    燼伸手探她懷中，一股靈力在她身體里游躥，他迅速捉住那股靈力，抽取出來。

    一個白娃娃在他的手里掙扎，但它只能讓對方覺得手心微微刺痛，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別的。

    “花無神指的‘子嗣’，就是你吧?！睜a冷冷發(fā)笑，花無神果然在想盡辦法將她的女兒救出去。

    可他不會讓長風(fēng)走。

    他要把她留在身邊，魔族大門一日不開，他就一日不放她走。不，哪怕門開了，他也不放。

    “金護衛(wèi)?！?/br>
    夜空中很快傳來回應(yīng)，“屬下在。”

    “你告訴花無神和大羅天尊，明日午時，開啟三界幻鏡，共議大事?！?/br>
    “是?！?/br>
    娃娃還在燼的手里掙扎，他用力握住，想將它掐死，可那娃娃的樣貌似乎像極了長風(fēng)。

    像個小長風(fēng)。

    他有些晃神，如果，如果他真的和長風(fēng)成親，那也會生下這樣一個小娃娃吧。

    無由來的心軟，他沒有掐死它，但他也不能將它留給長風(fēng)，給它任何帶走長風(fēng)的機會。

    他決定明日和談時，將娃娃扔給花無神，再告訴她——你的女兒，是我的，你永遠別想帶走。

    如此想著，他又抱緊了懷里熟睡的姑娘，心情愉悅。

    第八十四章 紅楓樹

    長風(fēng)醒來的時候, 自己還在高樓上，無風(fēng)無雨, 但也不見燼的蹤影。

    桌上仍放著許多吃的, 可如今已被魔氣侵蝕腐爛了。

    守在樓下的婢女似乎聽見了她起身的動靜，立刻上來伺候她梳洗，還有人將這些東西都拿走, 換上新鮮的。

    只是沒有了人間果子, 都是魔界五顏六色的果子。

    長風(fēng)想起來了，魔族大門已關(guān)，魔人出不去，自然采購不了凡間的東西。

    虧得昨天燼還能在兵荒馬亂之際想到再去買些果子糕點。

    從某些方面來說, 燼對她很好。

    長風(fēng)若有所思，忽聽遠處有洪鐘敲響，震得滿天魔鳥撲騰飛起，天地同震。

    不待她發(fā)問, 婢女便說道, “每當(dāng)魔族有大事發(fā)生，便會敲響此鐘?！?/br>
    “什么大事？”

    “尊上說, 此事不必隱瞞姑娘，是議和的大事?！?/br>
    長風(fēng)“哦”了一聲，魔族大門不開, 那想必是在幻鏡中面談。

    她正失神想著，婢女忽然齊齊躬身, “尊上?！?/br>
    長風(fēng)從鏡子里看見了燼, 如今萬人參拜的煩人魔可真讓她不習(xí)慣。她問道, “我可不可以在幻鏡里見見我娘？”

    “不。我會告訴她你很好?！?/br>
    “哦?！?/br>
    燼又說道, “跟我來?！?/br>
    “去哪？”

    “來。”

    長風(fēng)只好起身跟他走。

    燼對魔殿也不太熟悉, 拐了會東又拐西，末了還要停下來跟侍衛(wèi)問路。

    長風(fēng)感覺丟大面子了喂！

    她伸手說道，“你快給我一張魔殿輿圖，虧你還是魔尊，連自己的地盤都不清楚，還問侍衛(wèi)，丟人！”

    “……我也是剛住進來第二天?！睜a翻了翻身上，“沒有輿圖，繼續(xù)問侍衛(wèi)吧，估計還要拐很久。”

    萬分無語的長風(fēng)氣得想罵他一頓，可越想越覺好笑，驀地跟他雙目對上，噗嗤笑出了聲。

    越想越是好笑，笑得都要直不起腰了。

    往來的侍衛(wèi)見是魔尊大人，眼光都不敢偏一下，不過這小仙女好像在笑話他們的尊上啊，這真的沒關(guān)系嗎？

    會掉腦袋的啊小仙女。

    燼也由著她笑，直到她笑出眼淚來，才哼了一聲，“很好笑嗎？”

    “好笑?！遍L風(fēng)擦擦眼角溢出的眼淚，“可憐鬼，自己家的路都不認識?！?/br>
    燼倒也不氣，“是，可憐鬼。以后你將路都記住，我去哪里你帶路。”

    “人形地圖？”

    “是?！?/br>
    “原來你留我在魔界是為了帶路。”長風(fēng)撫掌說道，“懂了，這就是我留下來的意義?！?/br>
    她自說自話，仿佛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留下來的理由。

    但燼知道她只是在插科打諢。

    兩人到底是不熟路，便一路問侍衛(wèi)。侍衛(wèi)看著自家魔尊和一個仙女在宮殿里漫無目的地游走著，像是在游山玩水。

    這死氣沉沉的宮殿好像突然多了點生氣。

    過往夜魔君在的時候，宮殿連一點笑聲都聽不見，眾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如今似乎不太一樣了。

    畢竟一個神仙都能這么笑了，他們當(dāng)然也行！

    燼也不急著帶她去目的地，就由著她這么走。

    不過她是不是在找機會逃走？所以看得這么仔細，要走這么久？

    燼不想懷疑長風(fēng)的任何舉動，但他似乎養(yǎng)成了習(xí)慣，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她騙了。

    忍不住懷疑，就意味著永遠無法相信她。

    “紅楓院？往前面走就是了?！笔绦l(wèi)恭敬答道。

    兩人便往前走，這條廊道走的人一定不多，滿是灰塵，上面連個腳印都沒有，可見很久沒有人經(jīng)過了。

    就連院子的木門都是塵，長風(fēng)輕輕一推，塵埃撲來，嗆得兩人咳嗽。

    “嘩啦——嘩啦——”

    葉子輕輕碰撞著，發(fā)出細碎整齊卻又似乎凌亂的聲響。

    長風(fēng)驀地抬頭看去，眼前的紅楓樹蓬盛得幾乎溢滿整個院子，它的葉子如瀑布垂落，快要壓至地面，就連樹枝都快遮蔽得看不見，只能看見它粗壯的樹干，支撐著這如碩大雨傘的滿樹葉子。

    葉子呈現(xiàn)鮮艷的橙紅色，似一輪巨大的夕陽落在院中，映得滿院紅色。

    那抹紅色塞滿了長風(fēng)的眼睛，是震撼，也有歡喜。

    她喜歡這棵樹，這楓樹充滿了生機，讓人打破了對魔界刻板的印象。

    原來灰沉沉的魔界中也有這樣高大俊秀的樹，原來灰蒙蒙的這里也有顏色如此鮮艷的樹。

    燼也看出了她對這棵樹的喜歡，誠如他那天看見樹時所流露出的震動。

    想必歷代先祖一直沒有將樹鏟除，也是因驚嘆它無與倫比的美麗吧。

    “這是我曾答應(yīng)過你的，若我成為魔尊，便將這棵紅楓樹送給你?！?/br>
    長風(fēng)臉上露出意外之色，“你還記得？”

    燼說道，“我當(dāng)然記得?！?/br>
    ——我們之間不是只有謊言。

    長風(fēng)還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竟然還記得，而且成為魔尊后立刻就來辦了。明明他還要將她囚在這里很久，有的是時間來看。

    不得不說，長風(fēng)心底那異樣的感情又開始萌動了。

    她很快就壓制住了不該有的感情，說道，“我已經(jīng)不是北單山的山神了?！?/br>
    燼微覺吃驚，“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