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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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復(fù)搖頭:“非也,非也,不是我做,是有一樁好買賣咱們能參股?!?/br> 皎娘:“什么樣的買賣,值得相公如此歡喜?” 潘復(fù)倒也不賣關(guān)子:“梁兄要在咱們燕州城開醫(yī)館,以梁兄如此精湛的醫(yī)術(shù),家世,這醫(yī)館一開必然門庭若市,咱家若是參上一股,豈非穩(wěn)賺不賠?!?/br> 皎娘不禁疑道:“聽相公言,這位梁公子出身京都世族,家世極好,且又與潘家大少爺交好,若他想在燕州開醫(yī)館,豈非舉手之勞,何必還要旁人參股?” 潘復(fù):“娘子說的是,先頭我也是這么說,可這人若是財運(yùn)到了,真是擋都擋不住,梁兄是要銀子有銀子,要門路有門路,可偏偏這醫(yī)館開在何處,卻不是銀子門路這樣簡單,昨兒席上提起此事,明成兄便薦了位風(fēng)水先生,當(dāng)即請到席上,卜了一卦言道梁兄此事需命中貴人相助方可成,而這貴人便在席間,娘子猜梁兄這命中的貴人是何人?” 皎娘心道,只看相公這一臉的喜色哪還用猜,便道:“莫不是相公?” 潘復(fù)笑道:“娘子當(dāng)真是厲害,一猜便準(zhǔn)?!?/br> 皎娘搖頭:“此是說笑的吧,那梁公子的家世,干什么不成,哪里還用什么貴人相助。” 潘復(fù):“我也是這么說,可那位先生言之鑿鑿,還詢了我的生辰八字,卜了一掛,言道我是個福祿雙全的命數(shù),只是蛟龍困于淺灘,時機(jī)未到罷了,還提起娘子常病,先生便說你這病許是跟家里的風(fēng)水相關(guān),這才請了家來瞧了瞧?!?/br> 皎娘:“便是來家瞧風(fēng)水,又跟相公說的參股什么相干?” 潘復(fù):“娘子莫急,這不,一瞧便瞧出了咱家的好運(yùn)道,先生說咱家這院子雖不大卻正坐在財門上,卻不適宜居住,尋常住人,壓不住易生災(zāi)病,若是做買賣開鋪?zhàn)?,必能財源廣進(jìn),正恰好梁兄要開醫(yī)館,便跟我商量著,若是我肯用咱家這院子入股,往后月月進(jìn)賬年年分紅,娘子說,這可不是天降橫財嗎?!?/br> 皎娘這時方聽明白,說了半天原是要用這院子入股,這院子本就是丈夫自己置下的產(chǎn)業(yè),他要入股,自己也不好攔著,便道:“相公若拿定了主意也罷了,只是這院子成了醫(yī)館,便要另尋院子安置了?!?/br> 潘復(fù):“這個何用娘子費(fèi)心,過會兒我便去牙行走一趟,挑個比咱們這院子更大更好的?!?/br> 皎娘:“大不大的倒不打緊,只要地方清凈,鄰居們友善和睦便好?!?/br> 潘復(fù):“娘子盡管放心,自然尋個妥帖的?!?/br> 第6章 蹊蹺事一樁接一樁 看著丈夫滿面春風(fēng)的去了,皎娘不免嘆了口氣,李mama奇道:“搭上梁府這樣的大宅門,不等于天上掉了座金山下來嗎,擎等著發(fā)達(dá)吧,做夢也難找這樣的好事去,咱們大爺當(dāng)真好本事,往后眼瞅著穿金戴銀的好日子,怎的大娘子不歡喜反倒嘆上氣了?!?/br> 這婆子只瞧見了梁府的富貴,盼著主家發(fā)達(dá),她也好跟著得些好處,哪里知道皎娘的顧慮,她自思并非多心之人,可眼下這樁事思來想去實(shí)在蹊蹺,那梁驚鴻既是京都人,不過來燕州訪友,巴巴的弄個府邸住下來,日日呼朋喚友的飲宴已有些荒唐,誰知竟還要開醫(yī)館做買賣,且這醫(yī)館開便開吧,偏偏信了那風(fēng)水先生之言,相中了自家這個院子。 就說自家這院子的地點(diǎn),雖臨著一條小街,卻都是住家,即便臨街有幾戶做買賣的,不是賣小食就是開雜貨鋪的,守家在地做個小買賣糊口,那正經(jīng)的綢緞莊,藥行,商鋪都開在明樓一帶,那是燕州城最繁華的地兒,東西南北四條長街,天天人來人往熱鬧的緊,春芝堂便開在那邊,這梁驚鴻一不缺門路二不缺銀錢,又跟潘明成交好,若真有意,便把醫(yī)館開在明樓旁邊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何必要非要自家這個有些偏僻的院子。 至于風(fēng)水先生說的什么財門,皎娘即便不懂這些也覺有些荒謬,世上便不是人人精明,可那牙行中卻沒有傻的,她記得相公提過買下這院子時,因地方有些偏,加之主家賣的急,并未使多少銀錢,若果真如那風(fēng)水先生所說,只怕要爭搶著打破頭了,哪可能讓相公撿這個便宜去。 故此,這樁事怎么想怎么蹊蹺,可皎娘又實(shí)想不出蹊蹺在何處,只是覺得這世上沒有平白的好事,如今這一樁一樁的好事忽然落到自家頭上,她這心里總是有些忐忑不安。 只是這些緣故自己都想不通,說與這婆子又有何用,便搖搖頭道:“mama且去尋把箱籠收拾出來,先把用不著的家什東西裝進(jìn)去,待相公尋了地方也好搬過去?!?/br> 李mama歡喜的應(yīng)著去了,皎娘去屋里收拾衣裳東西。 潘復(fù)這一去直到天擦黑了才回來,一進(jìn)家便鬧渴,皎娘忙遞了茶盞過去,潘復(fù)接了直灌了一盞下去方罷,顯見是渴的很了。 皎娘度量他的神色,瞧著竟比早上出去的時候還歡喜,不禁道:“看相公神色,莫不是尋到房子了?!?/br> 潘復(fù)笑道:“說起這個,當(dāng)真是運(yùn)氣,今兒我一去牙行,正恰好有個院子要賃,我便去瞧了,真真好體面的宅子,前后三進(jìn)的院子,進(jìn)進(jìn)院子都收拾的極干凈齊整,中間有影壁隔著,側(cè)面的廊子還連著個小花園,花園子雖不大,花木湖石倒是一應(yīng)俱全,桌椅家什也都是現(xiàn)成的,不用咱們再另外置辦,只略打掃打掃便能搬進(jìn)去,娘子說,這算不算好運(yùn)氣?!?/br> 皎娘聽的這樣好不禁道:“這么齊整的宅子,想來需不少銀錢,咱家如何賃的起?” 潘復(fù):“要不說是運(yùn)氣呢,這里有個故事前因,主家不是咱們燕州人,是外省的行商,前些年路過燕州病了一場,耽擱了大半年,在這邊納了外室,便置下這個宅子,一年上偶爾來住上幾日,前幾個月這外室夫人生了小子,母憑子貴的,便一并接回家去了,宅子便空了下來,托給牙行,撂下話,只尋個妥帖的人家住別糟蹋了這宅子便好,錢多少倒無妨?!?/br> 皎娘:“多少也總歸有個數(shù)吧?” 潘復(fù):“那牙行的人跟我相熟,透了底給我,說一年五兩銀子?!?/br> 皎娘愕然:“這么便宜,怎么可能?” 潘復(fù):“我本也不信,可那牙行的人言之鑿鑿,立馬寫了賃房的文契?!闭f著拿了一紙文契出來:“娘子若不信,可瞧這文契還能是假的不成?!?/br> 皎娘接過文契自己看了幾遍,上面寫的清清楚楚,的確是一年五兩銀子,且有官府印鑒,斷不會有錯。 潘復(fù)見妻子神色道:“娘子這身子不好便是多思多慮所致,若是心大些,凡事想開,許這病早好了也未可知,對了,我已讓牙行派了兩個婆子去那邊打掃,只等娘子這邊收拾停當(dāng),便能搬過去了?!?/br> 皎娘愣了愣,聽這話頭竟是恨不能明兒就搬過去才好呢,不禁道:“相公真是說風(fēng)就是雨,雖說家里沒什么東西,好歹也得收拾幾日,怎的這般急?!?/br> 潘復(fù):“也不是我急,這不是怕耽擱了梁兄的大事嗎,其實(shí),那邊的家什都是現(xiàn)成的,比家里這些可強(qiáng)遠(yuǎn)了,娘子只收拾衣裳細(xì)軟過去便了?!?/br> 丈夫既如此說了,皎娘也不好再說什么,只簡單收拾了收拾,三日后便動身搬去了新宅。 行李本就不多,皎娘跟李mama加上廚娘兩輛牛車盡夠了,走了大約兩刻停下,這一路上越走越敞亮,到了地兒,下車,皎娘瞧了瞧周圍,這街雖比不上明樓前的長街,卻比自家先頭那條小街寬敞太多了,且街上還鋪了青石板,干凈非常,街兩邊的宅子也都是門樓照壁的很是體面,隔著圍墻能隱約瞧見里面廊廡亭臺,花木蔥蘢 皎娘腳步一滯,心里不免疑惑,這里的宅子一年五兩?莫不是走差了,正想著,丈夫已經(jīng)指了指面前頗氣派的朱漆大門:“娘子,便是這個院子?!?/br> 皎娘抬頭,大門早已大開,門口站著個一臉機(jī)靈的小廝,指揮著幾個小子往里面搬東西,正是潘明成身邊伺候的,叫同貴兒,因相公跟潘府沾親,年節(jié)的時候也需去潘府走動應(yīng)酬一二,皎娘見過兩回,因此認(rèn)得 。 同貴兒極有眼色,瞧見這邊皎娘,忙著跑了過來,到了近前二話不說跪下就磕頭,嘴里喊著:“奴才同貴兒給奶奶請安。” 皎娘一驚,忙往旁邊避開道:“這,這不是貴二爺嗎,皎娘可受不得貴二爺這般大禮?!?/br> 這同貴兒為人機(jī)靈,做事穩(wěn)妥,是潘明成身邊得用之人,雖是小廝卻極有臉面,因在家里排行老二,外頭人都稱呼一聲貴二爺,主子跟前且不論,在外面可是眼睛長在腦瓜頂兒上的主兒,似相公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平日見了也只當(dāng)沒瞧見,似今日這般上來就磕頭真是嚇了皎娘一跳。 誰知這同貴兒卻道:“奶奶您可饒了奴才吧,奴才哪擔(dān)得起您這稱呼啊。”說著又給潘復(fù)磕頭:“復(fù)大爺您行行好給奴才說個情吧,這要是傳到我家少爺耳朵里,少爺非活剝了奴才不可?!?/br> 第7章 像菩薩一樣和善的人 潘復(fù)笑道:“這里又沒耳報神,明成兄如何能知道?!?/br> 同貴兒聽見這話兒放了心,忙道:“奴才這兒謝大奶奶慈悲,謝復(fù)大爺大人大量?!?/br> 潘復(fù)目光一閃,明白同貴兒是借著由頭給自己賠禮呢,以往自己去潘府走動,打頭碰臉的總會遇上,潘府富貴門檻高,主子們還好,多少念著些親戚情份,可底下的人卻最是勢力,加之自己也不是什么近親,常有怠慢刁難之舉,潘復(fù)每每也暗憋暗氣。 今兒同貴兒這一做小伏低,潘復(fù)心里別提多痛快了,痛快歸痛快,卻也知道同貴兒是潘明成身邊的人,有道是打狗看主人,若自己借題發(fā)揮不依不饒,豈非給潘明成沒臉,這潘明成可是潘家長房嫡孫,萬萬不能得罪,想到此,笑道:“說什么謝啊,今兒真是多虧了明成兄遣了你過來幫忙,把這上下都cao持的周到妥帖,要說謝,該當(dāng)我謝你們家少爺才是。” 同貴兒顯見是松了口氣,忙道:“ 復(fù)大爺這話可就外道了不是,有道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潘字來,您跟復(fù)大爺跟我們家少爺可是兄弟,您復(fù)大爺不嫌奴才蠢笨,能使喚奴才,那是奴才的造化呢?!?/br> 這同貴兒一張嘴什么好聽說什么,你愛聽什么,他說什么,舌翻蓮花,把人抬的高高,一口一個奴才,做小伏低,哪還有半分以往貴二爺?shù)臍鈩荨?/br> 皎娘心中暗暗納罕,心道,果然這大宅門出來就沒有簡單的,哪怕一個小廝都能變臉,這小廝前后態(tài)度如此大的差別,必是因他主子潘明成,而潘明成之前跟相公可從無來往,如今這般差別,說到底還是因?yàn)槟橇后@鴻看重相公,可那梁驚鴻為何如此看重相公? 皎娘自然知道丈夫有些才情,書畫都拿的出手,也正因這個才謀到了這個文書的差事,可丈夫的書畫再好,跟那些名家也是不能比的,若是尋常人也還罷了,可那梁驚鴻出身京都世族,見多識廣,丈夫這點(diǎn)兒才情又怎會得他看重賞識,甚至引為知己,連開醫(yī)館這樣明擺著賺錢的買賣,都要變著法兒的讓丈夫參股,這不等于上趕著送銀子嗎。 還有這宅子,皎娘越往里走心里越驚,這宅子臨著燕州最繁華的中心,且能鬧中取靜,地勢上沒有再好的了,里面更好,每一處都布置的精巧,足見當(dāng)初修建的時候費(fèi)了多少心思,最難得廳堂屋舍家具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就如丈夫所言,只收拾了細(xì)軟被褥便可。 李mama去收拾內(nèi)寢的床帳被褥,潘復(fù)興致勃勃的引著皎娘去逛宅子里的小花園,一邊逛一邊指給皎娘瞧這花園的好景致。 小花園不大,卻收拾的極有韻味,還挖了個小池塘,其間湖石小橋錯落有致,許多花木皎娘都未見過,也不知是什么品種,皎娘尤愛依著湖石的一小段木廊,種了兩棵紫藤,有碗口粗,藤蔓蜿蜒而上,搭滿了整個木廊,如今剛出寒月,還是枯枝,待到開春枝繁葉茂,逢著花期,那一串串的紫藤花垂綴下來,不知該是何等絕美曼妙。 潘復(fù)見妻子只管盯著木廊看,不禁道:“這會兒還有日頭,那廊子又背風(fēng),娘子若累了,不若咱們進(jìn)去坐坐,歇一會兒?!?/br> 皎娘點(diǎn)點(diǎn)頭,夫妻倆在廊子上剛坐下,忽聽有女子嬉笑聲傳來,隔著廊子前面那堵墻,聽得異常清晰,從墻頭看過去隱約瞧見那邊兒花樹間的秋千架,搭的極高,纏著彩繩,想是鄰居家的女眷在蕩秋千玩耍。 皎娘不禁道:“這隔鄰住的什么人家?聽著倒是有不少年輕女眷?!?/br> 潘復(fù)道:“這個倒還沒底細(xì)掃聽,回頭問問那牙行的人,不過能住在這兒的,應(yīng)不是什么刁鉆人家,往后成了鄰居,免不得來往,女眷多些,也能跟娘子說說話兒,免得你一個人在家悶得慌?!?/br> 皎娘:“我這病歪歪的,不好叨擾人家,總歸咱家是新搬過來的,不能失禮,回頭送些新鮮的瓜果過去,權(quán)當(dāng)一點(diǎn)心意吧?!?/br> 潘復(fù):“既如此,就讓李mama跑一趟吧?!?/br> 過了晌午,梁府那邊兒便來請了潘復(fù)過去,說要商量開醫(yī)館的事,潘復(fù)跟皎娘說一聲便忙忙的去了。 昨兒收拾了一天東西,夜里沒睡踏實(shí),今兒又逛了一上午園子,著實(shí)有些倦,用過晌午飯,便歪在外間炕上歇了一個時辰午覺,醒來覺得身上舒坦了不少,便拿了針線笸籮出來,尋出上次繡了半截的鞋面子,接著繡了起來,沒繡幾針,李mama便進(jìn)來說鄰居家來了位mama,送了一籃子糕餅過來。 皎娘心道,早上還跟相公商量著給鄰居送些新鮮瓜果呢表心意呢,不想人家倒先送了一籃子糕餅過來,這卻有些不妥,忙道:“快請這位mama進(jìn)來?!?/br> 李mama出去不一會兒,引了個婆子進(jìn)來,那婆子極知禮數(shù),先行禮方說話兒,言道她家少爺去外省進(jìn)學(xué),一年里也就過年回來幾天,老爺忙著在外頭奔忙做營生,家里常日就她們夫人一個,閑來無事便看著丫頭們蕩蕩秋千做消遣,先頭不知這院里住了人家,丫頭們嬉鬧起來不免擾了鄰里的清凈,故此特意送了一籃子糕餅來權(quán)做賠禮。 話說的極清楚明白,且如此周到,反倒讓皎娘有些過意不去,好生跟那婆子客氣了一番,讓李mama送著去了,那婆子臨走還說她家夫人是個愛熱鬧的,往后短不了來串門子說話兒。 雖未見過鄰居這位主母,瞧意思倒是個難得和善好相處的,皎娘心里松了口氣,她不大善于人情交際,就怕遇到刁鉆的鄰居,到時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想著,人家都先送了糕餅來,再回送瓜果便有些不妥,不若自己親手做些點(diǎn)心讓李mama送過去,方顯有來有去。 打定主意,便收了針線換了衣裳往灶房去了。 點(diǎn)心做好,裝在盒子里讓李mama送了過去,李mama回來連聲贊那府里氣派,那位主母夫人多體面和善,說話時一直帶著笑,跟廟里的觀音菩薩似的。 皎娘聽著有些好笑,便再和善怎么就成觀音菩薩了,皎娘倒是沒想到轉(zhuǎn)過天便見了這位跟觀音菩薩一樣和善的人兒。 第8章 隔鄰的葉氏夫人 轉(zhuǎn)天一早,剛用過早膳,李mama便來回說隔壁昨兒那mama來了,互送了糕餅點(diǎn)心有了鄰里往來,便讓李mama請了進(jìn)來。 這mama行了禮道:“昨兒李mama送去的點(diǎn)心,我家夫人稀罕的什么似的,說難得點(diǎn)心還能做成這樣精巧的花樣兒,讓人瞧著都舍不得吃了,又聽說是您親手做的,直夸大奶奶您手巧,心想著什么時候見見才好,可巧兒今兒一早丫頭便回說園子里迎春花開了,我們夫人心里歡喜,說這迎春花雖不比牡丹芍藥妍麗好看,寓意卻好,正是應(yīng)了寒盡春來萬物復(fù)蘇的好兆頭,不可錯過,便忙忙的遣了老奴過來下貼子,邀大奶奶過去賞花迎春,沾沾喜氣兒?!?/br> 這mama的嘴頭子利落,幾句話說的既明白又妥帖,倒讓人不好推卻,更何況自家是剛搬過來的,人家正兒八經(jīng)的下了帖子來邀,自己若不去,卻失了禮數(shù),便道:“既如此,免不得去叨擾你家夫人的清凈了?!?/br> 那婆子忙道:“我家夫人慣是個愛熱鬧的,正愁沒人說話兒呢,大奶奶去了我們家夫人心里不定多歡喜呢,大奶奶既應(yīng)了,老奴就去給我家夫人回話兒了。”說著便告退去了。 既應(yīng)下,也不好耽擱,皎娘換了身衣裳,便出了門。 兩家雖說是鄰居,院子挨著院子,若串門子卻有一段距離,從自家出來,沿著圍墻走一會兒才是鄰居家的院門,剛說回話兒的那個婆子早早等在門外,見了皎娘忙著迎了上來引著皎娘進(jìn)去。 外頭瞧著跟自家的院子差不離,里面卻大不一樣,一眼望去,院落深深竟不知有幾進(jìn),李mama在后面忍不住驚呼:“昨兒我來的匆忙,在外頭就覺著這宅子當(dāng)真氣派,誰知這一進(jìn)來才知道,里面兒更大。” 引路的婆子道:“這算什么大啊,前后才不過五進(jìn)的院子?!?/br> 李mama不禁咂舌,心道這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平常人家一家老少好幾代人能住個一進(jìn)的獨(dú)院子都是令人羨慕的好日子了,瞧瞧人家,昨兒這婆子還說她家少爺在外省進(jìn)學(xué),老爺也總在外面忙,平日里就夫人一個人在家,一個主子住五進(jìn)的宅子,還不算大,幾進(jìn)的宅子才算大。 皎娘也是暗暗心驚,聽這婆子的話就知這家主母必然出身富貴,舉凡這樣出身的夫人大都自持身份,可這位夫人先是送了糕餅過來,今兒又特意下帖子邀自己賞花,怎的如此隨和,竟是一點(diǎn)兒架子都沒有。 正想著,已過了垂花門,便見一位婦人迎了出來,打頭一照面皎娘倒是微微一怔,先頭聽這引路的婆子說話,想著她家夫人出身富貴,必然跟自己見過的那幾位潘府的夫人差不多,身驕rou貴富態(tài)豐腴,不想倒頗出意料之外,這位夫人細(xì)腰修肩,身姿窈窕,若非頭上梳了婦人的發(fā)髻,倒似位未出閣的姑娘。 生的柳眉鳳眼,容貌極美,頭上雖是墜馬髻,卻并未似那些貴婦一般滿頭珠花翠翹,只是簪了一支紅心石青花瓣的簪子,上身石青短襖,臂上挽著朱紅披帛,腰上淺赭透白花的織錦裙,裙帶旁系著環(huán)佩,走起來,環(huán)佩玎珰,愈發(fā)顯得腰肢纖細(xì),搖曳生姿。 行到前來,未語先笑:“我就說能做出那樣好看的點(diǎn)心,必然生了一副好樣貌,可讓我說著了不是,瞧瞧這模樣兒,若不是就在我眼前站著,我還當(dāng)是做夢,夢見了仙女兒呢?!?/br> 這婦人生的美麗窈窕,卻是個爽利性子,說話也直白,說著便拉了皎娘的手:“我這一瞧見你就覺著投緣,雖是頭一回見,也不想生分,便也不跟你客套了,拖大喚你一聲meimei,你可別惱jiejie自作主張?!?/br> 皎娘平日里少見生人,忽然遇上個這樣的爽利的,自然有些不大適應(yīng),卻又覺得這位夫人實(shí)在溫柔可親,讓人無法拒絕,便只得順口應(yīng)下。 不想這位夫人卻當(dāng)真一口一個meimei喚著,且攜了她的手進(jìn)了園子,別提多親熱了。 進(jìn)了花園,皎娘方知這夫人娘家姓葉,故此也便順著她的意喚一聲葉jiejie,說了會兒話,漸漸熟絡(luò)起來,皎娘也適應(yīng)了,便也不似剛見的時候那般拘謹(jǐn)。 更何況,這位葉氏夫人周到體貼,與之相處如沐春風(fēng),明明是頭一回見的生人,卻總讓人生出一種故友重逢的錯覺。 葉府的花園又是自家不能比的,地方闊朗,園中亭臺閣榭,回廊軒館,各有各的景致,葉氏夫人帖子上說的迎春花,便開在湖石邊兒上,因剛出寒月不久,仍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旁處仍是一片蕭條之景 ,可這依著湖石開的迎春花,卻異常絢爛,一叢叢金燦燦映著日頭,仿佛一剎那便到了和暖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