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擺手：“言木三兄弟脾氣沖了些，但是心眼不壞。你們看，老四因?yàn)槔钪{把他們家砸成那樣，李謠遇到事，他們沖到最前面，他們聽說有人偷菜苗苗，馬上放下以前的恩怨，要幫老四看菜苗苗。也不知道老四怎么想的，叫他二伯和小龍幫忙看，也不叫他三個哥哥幫忙?！?/br>
    大伙兒面色古怪，原來駱謙哥不僅惦記駱謙家的三間新房，還惦記駱謙家的菜。

    “嗐，我出木料叫老四打家具，四家平分，李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給她攢著木料，等她家孩子結(jié)婚，都拿給她?！倍琶沸呛腔丶?。

    杜梅走遠(yuǎn)，大伙兒火速談?wù)摱琶氛f的話，暗含幾個意思。

    他們翻來覆去琢磨杜梅說的話，能摳字眼就摳字眼，不能摳字眼，就轉(zhuǎn)動他們的小腦瓜子，進(jìn)入緊張刺激的腦補(bǔ)環(huán)節(jié)。

    駱言峰大姐駱小勤的丈夫柳山，和二姐駱小玲的丈夫柳毛保，兩人是堂兄弟，被各自媳婦帶來看菜地。

    在駱家村，兩人兩眼抹黑，想找人吹牛，怕被人戳破，想找人耍牌九，被小舅子告知駱家村抓賭抓的嚴(yán)，駱清池、駱剩子一群人還在監(jiān)獄喝稀飯呢。

    柳山愛好吹牛，柳毛保愛好耍牌九，在駱家村施展不開，可把兩人急瘋了，又沒膽量擅自跑回家，兩人只能蔫了吧唧在村里閑逛，正好撞見一堆人聚在一起談?wù)擇樦t和他的三個哥哥。

    兩人站在最后面，伸長耳朵聽。

    聽了一會兒，他倆晃晃悠悠走進(jìn)駱謙家院子里。

    李謠正在裁布，給新房子做窗簾，駱謙正在雕刻籃球架。

    柳毛保嘿嘿笑，走到駱謙身邊蹲下來，駱謙看他，柳毛保伸手扶木板：“我是小玲家那口子，柳山哥是勤姐家那口子?！?/br>
    駱謙跟他不熟，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啥子，你叫小玲叫姐吧，你叫我毛保哥。”柳毛保自來熟說。

    “你叫我山哥?！绷胶土２⑴哦?。

    駱謙：“……”

    “二四啊，哥把你當(dāng)親弟弟，才跟你說實(shí)話?！绷婉樦t吹掉木屑，被上面的籃球架吸引，忘了要說啥實(shí)話，不要錢夸駱謙手藝高超。

    柳山拽柳毛保，柳毛保忽地一屁股坐地。

    柳毛保手撐地站起來，柳山嫌棄柳毛保，用身體擋住柳毛保，跟駱謙說：“你爹你娘給你兒子攢木料，你曉得你哥嫂為啥不鬧嗎？抓你把柄啊。你用了你爹娘的木料，他們就有理由用你家的閨女換親。”

    柳毛保摳腦門，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陌生？他咋沒有印象囁！

    “你們村里人說的，不是我瞎編的。”柳山站起來同情地拍駱謙肩膀，“哥也是有閨女的人，最看不得別人作賤閨女，才跟你說。你心里有個數(shù)，提防你哥嫂。哦，別到處跟人說是哥跟你說的，哥畢竟是外村人。一個外村人摻和你們家的事，這叫多管閑事，名聲不好聽?！?/br>
    柳毛保：“？”

    好耳熟的話。

    他似乎聽過十幾回。

    “走了?！绷阶Я５念I(lǐng)子離開。

    兩人走遠(yuǎn)了，李謠放下布，走到駱謙跟前：“四家平分？咱家真的分到一份菜廚、案板，你哥你嫂子拿這個當(dāng)借口禍禍瑩子、竹子姐妹?！?/br>
    孩子是她的底線，誰敢打她孩子的主意，她跟誰玩命。

    “我發(fā)現(xiàn)你娘怪有意思。她明明知道她送你哪怕一根稻草，你哥你嫂子認(rèn)為你虧欠他們一座金山銀山，跟她鬧，更加理直氣壯怨恨你，她這么做，到底圖什么。她嫌棄我們家日子過的太順當(dāng)，擱在這里使勁添亂?！崩钪{越想越氣，氣的語言絮亂，一股腦說出她對婆婆的惡意揣測。

    駱謙想擦掉她臉上的眼淚，發(fā)現(xiàn)他手臟，他從繩子上扯一條干凈的毛巾，半摟著她，擦掉她臉上的眼淚。駱謙沉默的照顧她的情緒，李謠眼前浮現(xiàn)他上輩子越漸沉默的身影，她有再大的火氣，也舍不得發(fā)泄到他身上。

    駱謙匝緊她的腰，眼神一暗，吐出：“惱火死人。”

    李謠抬眼，駱謙用毛巾擋住她的眼睛，聲音平和，沒有任何起伏，一字一句說：“她想我和我哥握手言和，這輩子都不可能。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就算她只剩下一口氣，希望我和我哥和睦，哪怕她說騙騙她也好，辦不到?！?/br>
    李謠抓毛巾，想要看駱謙的神情，駱謙撒手，背對著李謠干活。

    李謠嘴唇動了動，盯著他的后背看了良久。最終，她什么也沒有說。

    駱韻瑩把竹蜻蜓護(hù)在胸口，小小的身體藏在院墻后面，小腦袋探出來，見李謠站在院子里，不大開心的樣子，她“咻”的一下把腦袋縮回去。

    她背靠院墻滑蹲下來，摸竹蜻蜓，奶聲奶氣說：“駱辭哥哥給瑩子的，是瑩子的，不還?！?/br>
    “嗚——”大哥、二哥說除了爸爸mama、明子哥哥、安子哥哥、默默哥哥，誰給也不能要。

    可是……她就是喜歡‘豆芽兒’嘛。

    駱謙聽到孩子的哭聲，他放下工具，順著哭聲來到院子大門口，李謠也聽到了，落后駱謙半步。

    兩人站到駱韻瑩面前，小人兒顯得又小又可憐，鼻子吹泡泡，打著哭嗝，理直氣壯說：“我的，不打瑩子。”

    李謠指揮駱謙拿毛巾給小人兒擦臉，她蹲下來，安撫小人兒的情緒，從小人兒斷斷續(xù)續(xù)蹦出來的詞組里，大致弄清楚怎么回事：“駱辭哥哥把他最喜歡的竹蜻蜓送給你，你送給駱辭哥哥一件你最喜歡的東西，你大哥、二哥就不揍你?！?/br>
    駱韻瑩握住脖子上掛的鐵制哨子：“可以是爸爸嘛。”

    爸爸的腿比筷子還要長，把爸爸送給駱辭哥哥，爸爸應(yīng)該很快就能走回家。

    駱謙一哽，拿毛巾狠狠地刮她小鼻子。

    駱韻瑩撲進(jìn)駱謙懷里，拿小腦袋抵他胸口，一個勁喊：“爸爸啊……”

    李謠把她挖出來，叫她做選擇。

    這時，駱筠文、駱筠修找不到他妹，跑回家找他妹，正巧看見他妹攥緊竹蜻蜓，蔫噠噠垂下小腦袋，頭頂上的沖天辮隨主人沒有精神垂下來。

    “瑩子，你回家怎么不跟哥哥說一聲？誰給你的竹蜻蜓？”兄弟倆同時喊，說的話一模一樣。

    駱韻瑩腦袋垂的更低。

    她哥和墨墨哥哥跟嬸嬸家的哥哥jiejie搶地盤，她偷偷遛到嬌嬌嬸嬸家，找駱辭哥哥、駱唐哥哥。

    李謠跟兄弟倆說竹蜻蜓的由來，又說這小妮子收了人家的東西，卻不愿意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小伙伴。

    駱筠文跑進(jìn)屋里，拿兩把木（木倉）出來，把木（木倉）塞進(jìn)他弟懷里，牽著他妹：“這次哥哥原諒你，下次不可以自己丟下哥哥跑去找小伙伴玩，也不可以收別人給的東西，知道嗎？你不聽話，哥哥就不理你了?！?/br>
    “怎么不理？”駱韻瑩歪頭問。

    如果不嚴(yán)重，下次是不是還可以……

    駱筠修手握木（木倉），圍繞他哥蹦跳：“是不是你消失了，不給瑩子看見?！?/br>
    “你不聽話，我也不給你看見。”村里太多壞蛋，他教meimei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他弟擱在這里搗亂，駱筠文氣的想揍他弟。

    駱筠修嘰哩哇啦嗷嗷叫：“我不要?！?/br>
    駱筠文拽他妹跑，遠(yuǎn)離傻子。

    兄妹仨追追打打跑遠(yuǎn)，李謠收回視線，意識到自己沒有大兒子會教育孩子，她挫敗垂下腦袋。

    駱謙拍她腦袋：“不要小瞧小孩子?！?/br>
    駱謙有四歲之前的記憶，聽起來很不靠譜，但他就是有很小很小時候的記憶。大人常說小屁孩懂啥，那時他什么都懂，最討厭聽到別人是他不懂，厭惡別人敷衍他。

    71年以后，她的記憶清晰，71年以前，她的記憶是缺失的，模糊的。

    李謠不清楚她小時候怎樣，造成了她沒辦法參照她小時候，剖析她孩子的行為。

    駱謙說不要小瞧小孩子，李謠理解成這個年代的孩子很聰明，但是兩千零幾年，她隱約聽到有個八零后說，‘現(xiàn)在的小孩聰明的不像話，顯得我小時候特別瓜’。

    頭頂傳來笑聲。

    李謠抬頭，見駱謙笑的得意，雖然她不知道駱謙得意什么，但她感覺到不是好事。李謠拍開他的爪子，回屋，繼續(xù)縫她的窗簾。

    駱謙活動一下四肢，接著干活。

    不久，兄妹仨回來，還帶來了駱辭、駱唐兄弟倆，以及駱驚墨，一群孩子跑到新房子里摔瓶蓋。

    到了吃飯的時間點(diǎn)，駱言峰大姐駱小勤喊駱辭、駱唐回家，張霞過來接駱驚墨，帶駱驚墨、駱時姝兄妹倆坐駱傳軍家的拖拉機(jī)到鎮(zhèn)上，到兒媳婦家小住一段時間。

    沒了駱驚墨，兄妹仨天天和駱辭、駱唐一起玩。

    等駱驚墨回到村里，拿他爸爸駱言輝從市里寄回來的小汽車找兄妹仨玩，駱謙做完了手里的活，找駱傳軍借拖拉機(jī)，給人送上下鋪，駱傳軍沒事干，主動提出給駱謙開拖拉機(jī)。

    駱傳軍拉了五趟才拉完，駱謙幫人安裝好上下鋪，天都黑了。

    駱謙叫駱傳軍開拖拉機(jī)到加油站，他出錢給拖拉機(jī)加滿了柴油，又麻煩駱傳軍繞到米廠，他跳下拖拉機(jī)，拐進(jìn)米廠家屬院找貨車司機(jī)徐大胖拿兩罐奶粉、爐子、鋼中鍋、大鐵鍋。

    徐大胖塞了三麻袋東西給駱謙，駱謙給他錢，徐大胖吐出一口煙，擺手：“家賊難防。你的先記賬，等我處理了家賊，再找你要錢?！?/br>
    “娘的，小王八羔子偷老子的錢也就算了，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混混，偷老子車?yán)锏挠?。”徐大胖丟下煙頭，不提家里的破事，開始跟駱謙說正經(jīng)事，“上次那批首飾盒，在南方老吃香了，你抽時間再打一批首飾盒。”

    “你最好打幾個單獨(dú)裝玉鐲的首飾盒，有人問，我說沒有，她們挺失望的?！毙齑笈直凰軞饣枇祟^，差點(diǎn)忘了這件事。

    駱謙頭疼說：“我抽空問李一生，看看他最近有沒有收到好的木料?！?/br>
    “我昨兒跟他一起喝酒，他沒跟我提，估計(jì)沒有收到?！毙齑笈謸项^，罵了一句破地方，要啥啥沒有。

    “我開貨車認(rèn)識一群貨車司機(jī)，我明兒找他們，問他們有沒有門路弄到打首飾盒的木料?！毙齑笈譄┑囊?，他一直整不明白，為什么打家具的木料不能打首飾盒，哦，能打，裝玉鐲、瑪瑙之類的掉身份，沒人愿意買。

    駱謙知道他為家里的事煩心，提醒他處理了家里的事情，再開車跑長途。

    “我心里有數(shù)。”徐大胖說。

    徐大胖幫駱謙扛一個麻袋，駱謙自己扛兩個麻袋，兩人把東西運(yùn)到駱傳軍的拖拉機(jī)上。

    第040章

    駱謙把車斗里的稻草摞到一塊, 把麻袋搬到稻草上，短短三分鐘時間, 徐大胖就和駱傳軍稱兄道弟。

    徐大胖見駱謙忙活完了, 他拍駱傳軍的肩膀：“傳軍兄弟，我媳婦賣這個數(shù)，我這傻兄弟只賣這個數(shù), 他不賺錢, 我都不好意思問他要油費(fèi)?！?/br>
    “下次老子管他賺不賺錢，他都得給老子補(bǔ)油費(fèi)?！毙齑笈职训鹪谧炖餂]有點(diǎn)著的煙別到耳朵上，手插兜走進(jìn)漆黑的巷子里。

    駱傳軍腦袋里來回播放一句話：駱謙和他媳婦傻透了。

    駱謙低聲笑：“你還真信他說的鬼話?！?/br>
    駱傳軍在心里嘀咕，咱村各個人精, 從你們兩口子手里買了爐子、鋼中鍋、大鐵鍋，嘴上說你兩口子厚道，背地里偷偷摸摸打聽還有沒有人賣同樣的爐子、鋼中鍋、大鐵鍋，四處打聽價(jià)格。

    嚯, 爐子比李謠賣的貴三塊錢, 鋼中鍋貴四塊錢哩，十印大鐵鍋貴兩塊五毛錢。

    他們私下里干了這么多事, 就你們兩口子不知道。

    你們兩口子還認(rèn)為村里人多么好，處處為他們著想，盡力給他們實(shí)惠。

    誒, 反正他家開小店，賣的東西比鎮(zhèn)上貴一分錢, 才不傻乎乎給他們實(shí)惠, 他們有意見, 可以不買, 但是他們敢上門鬧事, 他叔、他哥、他媳婦的娘家可不是吃素的。

    說到底他能這么硬氣，因?yàn)樗械讱?，駱謙和李謠那是一丁點(diǎn)底氣也沒有。

    駱傳軍搖起拖拉機(jī)，拖拉機(jī)機(jī)頭的燈驟亮，刺破黑暗。

    “突突突——”

    拖拉機(jī)在鎮(zhèn)上的主干道上穿梭。

    拖拉機(jī)剛出了鎮(zhèn)子，一群人手握木棍，從道路兩旁跳出來，駱傳軍慌亂避讓，機(jī)頭不聽使喚朝溝里駛?cè)?，駱傳軍一個急轉(zhuǎn)彎，拖拉機(jī)差點(diǎn)翻進(jìn)溝里，幸虧在緊要關(guān)頭，駱傳軍穩(wěn)住了，并且剎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