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清頓了一下。他面色如常，先笑了笑，然后反問他：“我有什么好不開心的？”

    黎炘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在眼前那雙放大的眼睛面前，一切好像都無所遁形。

    他不再說話了。任由泊清纏在自己身上，趴在肩膀上。

    天邊響了個悶雷，滾滾雷聲像碾壓過人的心上。窗外能看到的一方天色越發(fā)黑沉，烏云積壓更厚重，要下雨了。

    這場蓄謀已久的大雨在臨近放學(xué)的最后一節(jié)課終于聲勢浩大地下了起來，并且果然越下越兇。瓢潑大雨夾著滾滾響雷。連天氣預(yù)報都掛上了橙色暴雨預(yù)警。走在路上，一個人一把傘已經(jīng)不夠用了。

    白辣辣的雨水沖刷著整座城市，耳邊充斥著嘩嘩的大雨聲，悶熱潮濕的空氣里帶上了土腥氣。出門不帶傘的泊清，此時只好站在走廊下看雨。

    眼前的雨幕模糊了路上情景，只看得到校門口一片顏色各一的傘，在雨天里蒙上一層灰蒙蒙的色彩。

    陸一衍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邊，陪沉默的泊清一起看雨。

    見泊清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陸一衍要把自己的傘給他。

    泊清像是看雨看得入了神。他看了看陸一衍的傘，對陸一衍道：“一衍，你今天陪我回去吧?！?/br>
    泊清的聲音有些低，里面夾雜了雨聲，一句話顯得淡淡的。陸一衍遞傘的手一頓，他說好。

    等雨下得小了一些的時候。兩人擠在一起，撐著陸一衍的傘走進(jìn)雨中。

    劈頭蓋臉的啪嗒水聲砸在傘面上，空氣濕涼。傘外是漫天冰冷的雨，傘下是兩個人潮熱的呼吸。

    如影隨形的潮濕，一個人如果要發(fā)霉的話，那應(yīng)該是先從身體里面開始的。

    泊清靠得他緊緊的，他低著頭看路上水坑，把自己的書包護(hù)在懷里，一路上沒有說話。一把傘還是不夠用，為了不讓傘上的雨滴到自己，他時不時往陸一衍身邊擠。

    陸一衍的肩膀已經(jīng)濕了一半。泊清不用擠，陸一衍的傘永遠(yuǎn)向著他傾斜，怎么也不會讓雨水滴到他身上的。

    一把傘下的腳步聲也十分一致，踩著路上的水，啪嗒啪嗒。這還是第一次，陸一衍的腳步，和泊清一起走過了那個每天分別的路口。

    他能感覺到這些天泊清對他冷淡了一些，應(yīng)付他應(yīng)付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還是因為那件事的緣故。

    泊清是在海邊撿貝殼玩的孩子，永遠(yuǎn)只對于沒到手的下一個最感興趣。但是他是泊清交往時間最長的一個人。

    陸一衍偷偷僥幸著。泊清還從來沒跟一個人交往這么久過。

    他一只手舉著傘，沒辦法牽他，只能任身邊的溫?zé)岬纳碜右恢蓖约荷砩腺N。陸一衍問泊清：“泊清，你還生氣嗎？”

    “嗯？”他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回想了一下，才隨意地答：“不生氣了呀。”

    兩人快要走到小區(qū)門口，陸一衍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

    泊清不得不跟著他停了下來。他想起了什么，知道陸一衍停下來的原因了。泊清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陸一衍身上，說：“哦，我差點忘了?！?/br>
    陸一衍是知道他家里的事情的。

    “泊清……”

    “沒關(guān)系?！辈辞宓穆曇袈犉饋砗芷届o，平靜過頭了，莫名讓人心里一緊。他的眼睛也很平靜，里面空洞洞的，看著陸一衍。

    “mama，被他們送進(jìn)精神病院了?！?/br>
    他聲音不大，下半句話淹沒在周圍浩浩湯湯的雨聲里。但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這種的平靜卻足以令人感到窒息。

    在這樣一個泊清面前，陸一衍想要說點什么，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說不出口。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混亂的，無休止的雨聲。

    泊清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那些該有的情緒他什么都沒有。陸一衍站在他面前，只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感。

    如果人類的難過能夠共通就好了。陸一衍無法替他難過。

    四面是幽深冰冷的海水，而他一個人沉底。

    第十八章

    第二節(jié)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泊清舉手去了趟廁所。他這一去，一直到快下課了都不見人回來。

    數(shù)學(xué)老師不想管他，又怕出什么事，滿臉不愿地遣他的同桌黎炘出來找人。

    黎炘找遍了他們教室的那一層，沒找到。他又上樓找，最后在最高層的那個廁所里聞到了明顯的煙味。

    黎炘的腳步停在其中唯一一個緊閉著門的隔間面前。他敲了敲門：“清清？”

    空氣安靜了一會，喀噠一聲，是門栓松開了。隔間的門在他面前打開了一條縫。

    “清清？”

    泊清一直沒說話，黎炘擔(dān)心他。一推開那扇門，黎炘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泊清一把將他拉了進(jìn)去。

    門在背后落鎖。泊清還好好的在這里，看起來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隔間里面的煙味更濃重了。兩人擠在一間小小的隔間里，黎炘要么背貼著門，要么身子貼著泊清。

    泊清剛才已經(jīng)把最后一根煙掐熄了。

    他此時的眼神……黎炘說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那雙漂亮的眼睛中，蒙了一層揮散不去的灰霧。

    泊清今天有點不太對勁。

    “黎炘?！?/br>
    泊清的身體本是靠著墻站的。他緩緩撐直了身體，狹小空間里，他的身子便一寸寸地向黎炘靠近。

    隔間里光線昏暗，而黑暗里那個美艷的少年是他心中壓抑深重的**所幻化出來的精怪。泊清開口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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