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他低聲問：“你以為自己已經(jīng)算是難過了嗎？”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和你在一起，我沒有一刻真正輕松過?！彼皖^看著我，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我知道你會離開，但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離開，因此每一天都過得患得患失。哪怕我擁抱你，親吻你，占有你，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下一刻你就厭倦了我。”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鋒利的刀刃扎進(jìn)我心里，抽出來鮮血淋漓。

    “我不是不原諒你，是不能再忍受這樣的自己?！?/br>
    到這一刻，我終于明白他為什么說堅持不下去，為什么說不允許自己再回頭。

    和我在一起，他沒有成為更好的人，反而變得消沉，多疑，妄自菲薄。

    他一直在被索取，被消耗，而這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我抱著他，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我不知道……對不起……”

    “言喬，”聞路明的手掌托著我的后背，安撫地輕拍，“別哭。”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痛苦和悔恨都化作洶涌而出的淚水，“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為什么以前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他愛我愛得那么辛苦。

    為什么我會自私地認(rèn)為他對我的好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都過去了。我不怪你?！彼f。

    “不，沒有過去……”我哭得泣不成聲，只知道一個勁地?fù)u頭，“不是……”

    原來生離和死別一樣可以將人擊垮。我在聞路明的懷抱里潰不成軍，某一瞬間甚至想，不認(rèn)識他就好了，不在一起就好了……是不是只要沒有開始過，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痛苦，他也不會因為我讓自己厭惡自己。

    人到底為什么要遇見，又為什么要相愛？

    “言喬，”聞路明拍著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幫我順氣，“好了，不哭。”

    我蜷縮在他懷里，抓緊他的襯衫，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安撫感到平靜，眼淚反而越來越失控。

    哭到最后，我的耳朵一陣一陣嗡鳴，腦海里只剩下道歉的念頭，不自覺地重復(fù)對不起三個字。

    聞路明或許沒有想到我會這么崩潰，目光里流露出些許的心疼，低低地說：“好了，不要再道歉了……”

    人總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痛到極致，我想，要不就算了吧……

    既然他已經(jīng)決定放手，我也應(yīng)該體面地告別，放他回到正軌，也還自己一個安寧。

    但是為什么，只是想到再也無法擁抱的可能，我連呼吸和心跳都感到痛苦。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再像從前那樣淺嘗輒止，然后及時抽身，也做不到眼睜睜看他離開我，然后祝他未來幸?？鞓贰?/br>
    我做不到。

    “聞路明……”我緩緩松開他的前襟，哽咽著問：“我們，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他垂眸看著我，眼神中明明有動搖，最后說出口的卻仍然是拒絕：“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我掙開他的懷抱，退到床頭，將自己緊緊蜷縮起來，好像這樣就能抵消那些尖銳的痛苦，“回不去了……”

    “為什么要說愛我?！?/br>
    “我好痛啊聞路明……為什么要說愛我……”

    我把臉埋在膝蓋中間，死死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哭出聲。

    聞路明的手停在我頭發(fā)上方，似乎想要落下，卻久久遲疑。

    “言喬，別這樣。”他皺著眉頭說。

    指尖觸碰到發(fā)絲的前一秒，我強忍著開口：“別碰我。”

    “……求你別碰我?！蔽以僖矡o法經(jīng)受他任何觸碰，那會讓我像枯萎風(fēng)干的花一樣破碎在空氣里。

    他緩緩收回了手，說：“抱歉?！?/br>
    “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我……”

    我渾身顫抖，聲音早已不成語調(diào)?！拔覜]事……”

    我再一次搞砸了一個美好的夜晚。我精心準(zhǔn)備的一切，溫柔的燈光，繾綣的香熏，還有我自己，此刻都變成不合時宜的笑話。

    沒有人愿意在愛人面前暴露丑陋和不堪，今晚跌入塵土里的，是我全部的自尊和驕傲。

    聞路明離開了，為我保留了最后一絲尊嚴(yán)。

    窗外天光亮起，面對空蕩冰冷的房間，我問自己，到這一步，還有勇氣再繼續(xù)追逐嗎？

    我不知道。

    第55章

    人好像都是一瞬間變老的。

    我在二十三歲原地停滯六年，忽然經(jīng)過這一次，一夜變到了二十九歲。

    歲月并非沒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跡，它一直悄無聲息地沉淀積累，到這一刻終于將那些往日的塵埃毫無保留地全部砸給我。

    我不再年輕了。

    第二天上午收到聞路明的消息，問我有沒有好一點。

    經(jīng)過一整夜崩潰后的平靜，看到他的名字，我已經(jīng)喪失任何開心或難過，木然打字說：“沒事了。謝謝你?！?/br>
    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明明滅滅幾次，最終沒有再發(fā)消息過來。我放下手機，把自己蒙進(jìn)被子里，陷入混沌的睡眠。

    我好累。

    叫醒我的是秦北的電話。

    差點忘了明天有一場重要的招標(biāo)，今天下午本該去公司開會。秦北問我在哪，我隨口扯謊說：“感冒了，在家睡覺?！?/br>
    “又感冒？你怎么回事兒？”

    “最近降溫，有點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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