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富華咬了一口桃子，是不軟不脆的，很甜，他執(zhí)拗地問：“三姐，你什么時候回家？”

    “我顧不上啊，華，現(xiàn)在家里人少了，日子比從前好過了，你們就好好地長大，該念書的念書，該上班的上班，該做生意的做生意，我肯定是要回去的，等孩子奶奶身體好一些了，我就帶著大秀大龍回去住幾天?！?/br>
    二十四歲，祝三女還是個小姑娘樣子，下巴尖尖，扎兩個辮子，穿什么都合身，過了一個鐘，攤子上又做成兩單生意，祝富華買了冰棍遞給三女，這時候，三女家的秦子湘就來了。

    他也騎著車子，但比祝富華那輛嶄新很多，他的性子沒多少變化，還是不說話，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腳，像是生怕冒犯人，祝富華知道三姐夫在祝家長輩那里不受待見，甚至，那個鄉(xiāng)野里長起來的、瞎著一邊眼睛的大姐夫劉二娃都比他機(jī)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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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的除夕，下了一場大雪，早晨天還沒亮，祝富華就聽著了院子里的說話聲，一大一小兩束手電光，透過玻璃照了進(jìn)來，然后，三女帶著一抹笑推開了房門，她抱著大秀，身后站著抱了大龍的秦子湘。

    兩個孩子是龍鳳胎，眉眼嘴巴生得極其像，因為爸媽都是漂亮人，因此，孩子自小就漂亮。

    掃雪的王月香抖了抖掃帚，在門外問：“怎么大過年的回娘家？”

    “媽，這是我家，我不能回來嗎？”祝三女還在笑，她把孩子放去暖烘烘的炕上，又用冰涼涼的手摸祝富華的臉，說，“媽，奶奶，大秀的伯伯回來過年了，我就帶著子湘回我家了，好幾年沒在家過年了?！?/br>
    祝富華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只露了半張臉，他的頭發(fā)亂蓬蓬，炕角坐著祝李氏，另一邊躺著放假回家的四女，四女話挺少，對誰都冷冰冰的，她忽然抬了抬手，把眼睛遮住，說：“三姐夫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還沒穿衣服?！?/br>
    祝富華踹了四女一腳，問：“我也回避嗎？”

    “滾，小屁孩兒?！弊Ｋ呐炝松焱?，還給祝富華更狠的一腳。

    “四女，他是弟弟?！弊＠钍厦蛄嗣蜃欤е樀拔⒓t的大龍，警告般說道。

    這下子惹怒了祝四女，她坐了起來，拿過衣褲隨意地套上，下炕找鞋，說：“一大早的不讓人睡覺，我去那屋睡了?！?/br>
    出了門，身后還有祝三女和奶奶說話時的笑聲，剛被嫌棄過的秦子湘穿了一件呢子大衣，纏著厚厚的一圈圍巾，正蹲在房檐下抽煙。

    他的旁邊蹲著祝有才，祝有才吸兩口就咳嗽，而王月香呢，正在熱火朝天地掃雪。

    這只是個普通的除夕，在這之前，祝家已經(jīng)度過了好幾十個除夕，雖說不算和睦也不算幸福，但年還是要安心地過。

    鍋里的熱氣升上來，燉著rou，祝三女從家里帶來一條魚，說是親戚從東北帶過來的，魚凍得硬邦邦，放在爐子旁的水盆里等它融化，王月香、祝李氏、祝三女一起做餃子，秦子湘在奶奶屋里帶孩子，祝有才躺在堂屋的椅子上，又睡了一覺。

    即將要來的是豬年，因此，祝四女戴著手套，用雪在院子里推了一只豬。

    祝富華大聲地喊：“四姐，mama叫你進(jìn)去！”

    “干什么？”

    “我不知道！”

    祝富華迎著還沒停的雪，從家門口跑到院子外面，又在人不太多的巷子里串了幾個來回，路過了新院子，看見里頭有人打掃，祝富華以為是卓家回來了。

    是素不相識的夫妻倆，解釋道：“我們不是卓家的，東邊是我家房子，回來收拾收拾，掃掃雪?！?/br>
    “那卓家人還回來嗎？”

    “說不上了，我婆婆前些天和老太太打電話，老太太現(xiàn)在住市中心的樓房，她女兒給買的?！迸诉€輕聲細(xì)語地給祝富華答話，看上去不像他公婆從前那么兇。

    祝富華吸了吸冷冰冰的鼻子，又問：“那陳淮水呢？你認(rèn)不認(rèn)識？”

    “陳淮水……你是說卓晴的兒子吧？是不是小名叫家棟？”女人想了想，說，“他去上海學(xué)英語了，過完年要去英國留學(xué)了，我也是聽我婆婆說的，我對他們家不了解?！?/br>
    雪踩在皮鞋下面，“咯吱咯吱”地響，祝富華又在巷子里串了幾個來回，回院子里，和祝四女一起放鞭炮，屋檐下。祝三女抱著大秀，秦子湘抱著大龍，開心地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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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續(xù)……

    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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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完年的這個春天，祝富華十七歲，他青蔥正好，個子高挑，模樣漂亮，活得沒目標(biāo)也沒趣味，舊自行車又被修理了一次，可能會在某天徹底壞了。

    在新院子的樹上一待就是大半天，綠色葉子還沒完全長出來，房頂上灰色的瓦片整齊排布，由最近處往最遠(yuǎn)處延伸，天是最淺最淡的那種藍(lán)色，風(fēng)還很涼。

    或許，此種景象是充滿希望的，是許多文章里所說的閑適早春，可祝富華不懂這些，他只知道每個白天都過得一樣，走街串巷幾次，再吸幾根煙，回到院子里把破自行車擦干凈，吃mama做的飯，再把奶奶給的零錢放進(jìn)褲子口袋里。

    下午回到家，裹著二姐夫給的舊大衣睡了一覺，當(dāng)祝富華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院子里亮著暗黃的燈泡，堂屋有很多人說話，比蜜蜂窩里還嘈雜。

    祝富華從床上下來，他上身是毛衣，下身是短褲，還沒出臥房的門，就聽見有人在哭，是女人的哭聲，大概是mama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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