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國永端著酒杯，身旁站著賀闖，正站在酒廊靠窗的一張桌旁，笑著同獵協(xié)主席陳志山講話。

    晚上賀闖換了一身黑，襯衫上打了英式的領(lǐng)結(jié)。

    整個人看上去比白天少了幾分刻板，多了點優(yōu)雅，沉默的臉龐配著出于禮貌微微彎起的唇角，卻明里暗里吸引著周遭的目光。

    隔得不遠(yuǎn)，林蔻蔻隱約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陳志山在感嘆：“早聽說小賀顧問離開航向了，一直還在想他去了哪兒，沒想到是被你們銳方挖走。這藏著捂著，現(xiàn)在才讓人知道，你老黎可讓人大吃一驚啊?！?/br>
    黎國永謙遜：“大事情，保密工作總要做好嘛?，F(xiàn)在是看準(zhǔn)了大會這個時機，正好也跟大家展示一下我們銳方的變化。”

    陳志山打量著賀闖，難掩心中贊賞：“看來你是找著接班人了，銳方要有大動作了啊?！?/br>
    黎國永道：“那是當(dāng)然，銳方將來可不就指著他了？”

    賀闖淡淡一笑：“不敢當(dāng)，不過想著跟黎老長長見識，多學(xué)點東西罷了?！?/br>
    林蔻蔻剛看見賀闖這模樣，心里就不大舒服。待聽得他這句“想著跟黎老長長見識，多學(xué)點東西”，便覺一股邪火忽然冒了上來。

    黎國永在業(yè)內(nèi)的手段有多臟，誰不知道？

    跟著這滿肚子壞水的老東西能學(xué)什么？

    嚴(yán)華遠(yuǎn)遠(yuǎn)看著，剛還在羨慕“這么年輕就成了四大的總監(jiān)”，一轉(zhuǎn)頭卻看見里林蔻蔻冷著臉，把酒杯一放，竟然起身朝那邊走去。

    黎國永一錯眼瞧見她，先是一愣，接著便笑得更開懷了，甚至向她舉杯：“林顧問也來了，喝一杯么？”

    林蔻蔻都懶得理他，直接來到賀闖面前：“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br>
    賀闖沒說話。

    陳志山知道他們關(guān)系，表情有些尷尬。

    黎國永則狡詐道：“有什么話不能在這兒說呢？”

    林蔻蔻冷冷看他一眼，卻仍將目光轉(zhuǎn)到賀闖身上，只道：“你要不想談，那以后也不用談了?！?/br>
    話說完，便掉轉(zhuǎn)頭朝露臺方向走去。

    陳志山表情不安。

    黎國永臉色難看了幾分。

    但賀闖默立了一會兒，卻是搭了眼簾，放下手中酒杯，也沒解釋什么，跟在了林蔻蔻后面。

    兩人都上了露臺。

    林蔻蔻回手就把拉門合上，阻隔了里面的視線。

    只是她并沒注意到，酒廊入口吧臺附近，那道剛來不久的身影——

    裴恕心里不痛快，磨磨蹭蹭，故意來得晚了一些。一路上直到進(jìn)來都還在想，等會兒要不要跟林蔻蔻講和。

    可誰能想到，來就看見這場面？

    這口氣，誰能忍得下？

    他端過吧臺上剛調(diào)好的酒，本準(zhǔn)備喝一口，可實在沒忍住，重重放下，抬步就往露臺方向去。

    拉門后面，林蔻蔻與賀闖面對面站著。

    賀闖頗為冷淡：“有什么事嗎？”

    林蔻蔻單刀直入：“為什么去銳方？”

    賀闖看向露臺外的夜色，只道：“我去哪里，跟你并沒有關(guān)系，不是嗎？”

    話說著，才轉(zhuǎn)回目光來看她。

    他平靜地補了一句：“畢竟，我離開了航向，不再是你的下屬?！?/br>
    林蔻蔻逼視著他，似乎想將他看透：“我只是想警告你，黎國永是個什么人，銳方是一家怎樣的公司，你不是不清楚的。你想跟我賭氣，我不在乎，但沒必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賀闖覺得荒謬：“現(xiàn)在你在乎了？”

    林蔻蔻一窒。

    賀闖卻似變了個人般，聲音里再聽不出以往的溫度：“一年前，你什么也不說，一走了之的時候，在乎過嗎？一年后，你一聲不吭，加入歧路的時候，在乎過嗎？前不久，我求你的時候，你在乎過嗎？”

    林蔻蔻簡直被這逆子氣得腦袋疼，冷聲反問：“那你報復(fù)我的方式，就是自甘墮落，毀掉自己嗎？！”

    賀闖沉默以對。

    林蔻蔻愿意看到他離開自己，走出去，創(chuàng)造一片屬于自己的世界，可不是愿意看到他加入銳方，跟黎國永這種老狐貍沆瀣一氣！

    她張口還想說點什么。

    但就在這時，先前關(guān)好的拉門忽然被人拉開了。

    裴恕一臉笑意，姿態(tài)隨性地往門邊一靠，含著幾分玩味地打量打量門后的二人，假惺惺道：“二位好像在談事啊，沒打擾到把？”

    林蔻蔻一怔：“裴??？”

    賀闖也皺了一下眉，看向他。

    裴恕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酒廊里面，漫不經(jīng)心地對林蔻蔻道：“舒甜那邊好像有點事，一直在找你?！?/br>
    林蔻蔻有些意外：“舒甜？”

    裴恕說得真真兒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好像剛從薛琳那邊過來?！?/br>
    林蔻蔻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他，不太相信他這番說辭。

    舒甜是最不愿意麻煩別人的那種人，有事寧愿自己扛著，又怎么會到處找她？

    只是她回頭看賀闖一眼，心知裴恕來了，這話也就談不下去了。

    她索性道：“我去看看?！?/br>
    裴恕倚在門邊，為她讓開一步，看她又回到了酒廊，走進(jìn)沙龍那些人影里，才調(diào)轉(zhuǎn)視線，回頭來看著賀闖。

    賀闖譏諷道：“你就會這點不入流的伎倆嗎？”

    裴恕一點也不生氣：“再不入流，也總好過你——”

    賀闖擰了眉。

    裴恕慢條斯理地補道：“就像是沒長大的小屁孩兒，家長一不關(guān)注，一不理會，就又哭又鬧，干點標(biāo)新立異的事，用叛逆來吸引注意力……”

    賀闖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容瞬間封凍：“你又是以什么立場，來跟我說這些話呢？”

    裴恕笑了，竟道：“我知道你，林蔻蔻一手栽培起來的好下屬嘛，跟爹養(yǎng)兒子似的?！?/br>
    畢竟林蔻蔻是個到那兒都自稱一聲“爸爸”的女人。

    他十分友善地望著賀闖，語氣無比真誠：“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以后有什么問題盡管來找。如果林蔻蔻是你爸，那我不介意給你當(dāng)媽?！?/br>
    第108章 讓位置（重寫）

    從露臺回來的裴恕，心情好極了。

    林蔻蔻就站在吧臺邊，對他虎視眈眈：“舒甜壓根兒沒事找我，你果然是找借口把我支開。說吧，你干了什么？”

    賀闖人還在露臺外面，并未進(jìn)來。

    裴恕一手插在兜里，晃回林蔻蔻面前來，回想了一下當(dāng)時賀闖的反應(yīng)，只覺得什么惡氣都出干凈了，于是不知死活地笑了一聲，只挑眉道：“作為前輩，關(guān)心一下后輩罷了。怎么，你還怕我打他一頓？”

    他是什么找事的德性，林蔻蔻再清楚不過，根本不信他半個字，只道：“我跟他的事我會自己解決，你沒事別去挑釁。”

    裴恕于是深深望了她一眼，忽然道：“你這樣不累嗎？”

    林蔻蔻皺眉看他。

    裴恕眸光流轉(zhuǎn)，難得一臉認(rèn)真，慢慢道：“既希望他離開你的庇護(hù)自己飛，又怕他沒了你的庇護(hù)摔太狠。做case的時候干凈利落，輪到處理自己的人了，就猶猶豫豫、瞻前顧后，林蔻蔻，這不像你的風(fēng)格啊。”

    “……”

    她忽地靜默。

    沙龍上人來人往，觥籌交錯，吧臺這個無人的角落，卻忽然陷入了沉寂。

    裴恕深灰色的瞳孔里，是一片洞徹的幽暗。

    他就這么平平望著她，卻似乎想看進(jìn)她的心里去。

    林蔻蔻與他對視，許久沒有說話。

    末了，還是吧臺里的調(diào)酒師端出來一杯酒，放到他們面前，問了句“喝嗎”，將沉寂打破。

    她這才端酒，喝了一口。

    調(diào)制過的白蘭地順著舌尖將熾烈的味道燃到咽喉，卻讓她的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

    林蔻蔻終究默認(rèn)了裴恕對自己的判斷，卻嘆了口氣，道：“賀闖是個好人?！?/br>
    裴恕失笑：“好人？他要是好人，我——”

    話到嘴邊，突地止住。

    他腦袋轉(zhuǎn)了個彎，突然意識到林蔻蔻說了什么——

    好人？

    給賀闖發(fā)了好人卡？

    心跳忽然慢上一拍，裴恕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好人卡”在想發(fā)展戀愛關(guān)系的男女之間是什么意思，他總歸是聽過的。

    林蔻蔻這意思是……

    他心里一喜，彎唇便想笑。

    只是還沒等笑出來，林蔻蔻就瞥他一眼，大概是猜到他不著調(diào)的想法，慢悠悠補了一句：“你也是?！?/br>
    裴?。骸啊?/br>
    千般喜悅，萬般得意，一瞬間被這盆冷水潑得全無蹤影，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林蔻蔻見狀，登時笑出聲來，心情好了不少，只道：“行了，不跟你在這兒廢話了?！?/br>
    沙龍上來往的都是各家精英獵頭，正是拓展人脈的好時機。

    精明如她，當(dāng)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