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眼簾，微微垂首，平靜的面容下卻仿佛深藏著什么。

    孫克誠想起了那天在辦公室，林蔻蔻透過玻璃墻看外面為教培行業(yè)裁員忙碌的獵頭們時，也是這般神情。

    其實上次他就想問了，現(xiàn)在猶豫片刻，便試探著開口：“林顧問對裁員這件事，好像比較在意？”

    林蔻蔻下意識道：“有嗎？”

    但緊接著便笑了一下，收攏神思，淡淡道：“可能這讓我想到hr吧。”

    是了，林蔻蔻是出了名的hr公敵。

    裁員專家和公司hr，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差不多的——

    都是多少得昧著點良心才能干的臟活兒。

    只是孫克誠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仍覺得她這話似乎避重就輕，但剛要開口，目光一抬就閉了嘴。

    裴恕從那頭回來了，掃他們一眼道：“在聊我？”

    孫克誠與林蔻蔻幾乎同時開口。

    只不過前者矢口否認(rèn)，斬釘截鐵一句“沒有”，另一個卻坦言“聊了點”。

    話音剛落，孫克誠就頗為委屈地看向林蔻蔻。

    林蔻蔻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賣隊友了，掩唇咳嗽一聲，把話往回兜：“不過也還沒聊兩句呢，沒什么內(nèi)容。”

    孫克誠：“……”

    裴恕笑了，睨了二人一眼，譏諷道：“此地?zé)o銀，欲蓋彌彰！”

    林蔻蔻無話可說。

    好在裴恕也不想跟他們計較，只問：“下午好像有什么預(yù)選？”

    “金飛賊的預(yù)選?！绷洲⑥Υ髸才诺贡橙缌鳎跋挛鐑牲c到會場，主辦方應(yīng)該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小測試，盡快在所有參會人員中選出排名靠前的30人，然后抽簽分組?！?/br>
    裴恕發(fā)現(xiàn)不對：“抽簽分組？不是直接按公司分？”

    林蔻蔻默默看他：“金飛賊是個人獎，不是公司獎，從來沒有說要按公司分?！?/br>
    裴恕道：“那分組結(jié)果豈不是不可控？”

    如果抽簽的話，跟誰抽到一組都不意外，不同公司的人，不管以前有沒有交集，都有可能在大會上合作。

    主辦方的本意是大家友好交流協(xié)作。

    然而掰著手指頭算算這次參會的人選……

    裴恕眼皮都跳了一下。

    林蔻蔻已經(jīng)是過來人，波瀾不驚道：“不然你以為我前幾屆參加的時候為什么一定要換分組呢？”

    她在圈內(nèi)人緣再好，也不是誰都喜歡。

    而裴恕……

    她涼颼颼地看了他一眼，未免有些同情：別人要祈禱的是不要分到仇人，裴恕要煩惱的卻可能是分到哪個仇人——

    因為仇人太多，總會分到的。

    裴恕對大會了解不多，功課也沒做夠，完全沒想到一個小破獎的評選還能搞出這種機制來，不由眉心打結(jié)。

    其他人也頗為驚訝，有些擔(dān)心抽簽結(jié)果。

    畢竟他們老大剛才還在開幕式上拉了一波仇恨，他們歧路現(xiàn)在可以說是眾矢之的，天知道會被人怎么針對。

    只有舒甜，心思完全不在抽簽上，在聽見林蔻蔻說“在所有參會人員中選出排名靠前的30人”時，她表情就有些呆滯。

    等林蔻蔻跟裴恕都說完了，她才弱弱舉手：“林顧問……”

    林蔻蔻看向她：“怎么？”

    舒甜緊張得聲線都不自然了：“預(yù)選是在所有參會人員里，我，我也要去嗎？”

    林蔻蔻道：“當(dāng)然?！?/br>
    舒甜便怔住了：“可，可我……”

    可她還只是個助理顧問啊。見是見過了不少，但至今沒有獨立做過哪單case，竟然也要參加？

    林蔻蔻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想什么，半點不在意：“別害怕，一些小游戲罷了，不復(fù)雜的。你就當(dāng)來玩玩，長長見識也好。”

    畢竟又不是什么成熟的顧問，她對她沒有要求。

    舒甜一聽微微松了口氣，但隨即便悄悄攥緊了小拳頭，一臉堅定：“我會努力觀察的！”

    林蔻蔻點了點頭，笑起來。

    裴恕見狀冷哼一聲。

    其他人卻是多少帶著點好奇地打量舒甜，大家對她不很了解，但她獨得林蔻蔻青眼卻還是讓人忍不住關(guān)注。

    大多數(shù)人其實持保留意見。

    畢竟正如孟之行在舒甜頭天入職時，私底下作出的判斷：“從來沒有哪個優(yōu)秀的獵頭連說話都磕絆，看人都不太敢看的，太靦腆了，這小姑娘看著不太行的樣子?！?/br>
    所以此刻林蔻蔻說舒甜也要參加，大家除了羨慕她好運、有林蔻蔻這樣的人領(lǐng)進門之外，倒也沒有真的期待她拿到什么成績。

    午休時間，轉(zhuǎn)眼便過。

    金飛賊獎的預(yù)選，準(zhǔn)時在下午兩點開始。

    會場里原本開幕式的布置已經(jīng)撤去，只留下臺上那只流光溢彩的金飛賊。

    座位還都是上午的座位。

    林蔻蔻他們提前10分鐘返回會場，這時會場里已經(jīng)回來不少人了，原本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但在看見歧路這幫人時，大家的目光都變得異樣——

    顯然，這都是裴恕開幕式上放狂言留下的后遺癥。

    林蔻蔻不由嘆氣。

    在經(jīng)過過道，就要往歧路那片區(qū)域去時，他們與銳方回來的人一行人迎面撞上。

    黎國永不在，賀闖站最前面。

    林蔻蔻不由停下腳步。

    過道沒那么寬，不可能同時由他們經(jīng)過，她頓了片刻，正想站到另一側(cè)去。

    沒想到，賀闖看她一眼，竟然先退開了。

    裴恕一看，心里那股不爽便往外冒，看似真誠地表達了感謝：“都說賀顧問以前性情張揚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看來是謠傳，多謝你讓路了?！?/br>
    賀闖沒被激怒，只道：“該讓的我不爭，該爭的我也不會讓?！?/br>
    林蔻蔻靜靜看他片刻，對他竟去了銳方終究感到不快，什么也沒說，直接帶著人從他身旁走過。

    挨得近時，仿佛能聞見春日晚櫻的味道。

    但一遠(yuǎn)離，便知那不過是往日記憶所攜帶的錯覺。

    賀闖就聽著她的腳步聲在身后慢慢遠(yuǎn)去。

    大家都到歧路所在區(qū)域后，林蔻蔻照舊去跟大會工作人員確認(rèn)到場人員名單。

    裴恕剛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還在想賀闖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一抬頭就看見不遠(yuǎn)處莊擇也帶著人來了，臉上便蒙了一層陰影。

    孫克誠也看見了，不由道：“這屆大會看起來都不是什么善類啊。”

    裴恕回頭：“都？”

    孫克誠：“……”

    你是不是善類自己心里還沒點數(shù)嗎？

    他心里吐槽，嘴上卻是迅速轉(zhuǎn)移話題：“不過施定青連莊擇都挖過來，估計是有心要針對你了。這屆金飛賊，他應(yīng)該也算參會人員吧？”

    提及施定青，裴恕神情便越發(fā)冷淡。

    在香港那段時間，他過的什么日子，施定青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如今卻故意挖了莊擇過來，很難說是藏著什么好心。

    林蔻蔻這時正好回來，看見莊擇出現(xiàn)在會場，不免打聽了兩句：“這人的名聲我聽過，能力怎么樣？”

    裴恕簡明扼要：“很強?！?/br>
    只是頓了片刻，又道：“不過那是幾年前，而且是在裁人的時候，當(dāng)獵頭……我不清楚。”

    能讓裴恕用“很強”兩個字，林蔻蔻瞬間建立起了對莊擇的認(rèn)知。

    眾人都到場后，預(yù)選環(huán)節(jié)便直接開始了。

    每一年主辦方都會設(shè)計幾個能測試獵頭能力的小游戲，而這一屆的游戲是……

    當(dāng)主持人站上臺宣布完規(guī)則后，整個歧路的人都愣了一下，相互看了兩眼——

    這不就是他們經(jīng)常在聚餐時候玩的“獵頭游戲”嗎？

    只不過規(guī)則復(fù)雜了一些。

    大會現(xiàn)場將會播放三位不同職業(yè)人士的日?；蛘吖ぷ饕曨l，要求所有獵頭顧問在看過后判斷這些人的職業(yè)、年齡、薪酬水平、出身等等，現(xiàn)場用電子設(shè)備掃碼就能進入答卷填寫界面，系統(tǒng)將根據(jù)答卷內(nèi)容進行排名。

    準(zhǔn)確率越高，排名越靠前。

    相同準(zhǔn)確率情況下，用時越短排名越前。

    葉湘幾乎立刻摩拳擦掌：“這個我們擅長啊?！?/br>
    孟之行潑冷水道：“也未必只有我們擅長?！?/br>
    舒甜已經(jīng)緊張得手心冒汗，咬住了嘴唇。

    裴恕看完規(guī)則后，卻是忽然回想了起了一些并不美妙的記憶，頓時沒忍住看了林蔻蔻一眼，道：“這游戲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br>
    林蔻蔻也想起了自己剛到歧路那晚聚餐時的一些細(xì)節(jié)。

    尤其是這個游戲前后……

    她忽然道：“那時候我剛到歧路，你還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裴恕死鴨子嘴硬：“你怎么知道現(xiàn)在我就不挑呢？”

    林蔻蔻挑眉：“離我的人遠(yuǎn)點？”

    裴?。骸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