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漠煙那天晚上沒睡著。

    她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乎，她以為陸歸北一定已經(jīng)完全感受到她的絕情，她終于能夠如釋重負(fù)，擺脫那份面對陸歸北的扭捏和不自在，她又會繼續(xù)保持清醒獨立，她能繼續(xù)博愛……

    可是完完全全不是這樣。

    她好像能夠體會到那一刻陸歸北的崩潰。

    她享受和陸歸南的感情，有一個很大的前提是，沒有人知道。所以在那個安全范圍里，她無視那么多規(guī)則，她甚至可以反叛過去的自己，做出愛他的決定，那是多么激動人心，又離經(jīng)叛道。因為那份隱秘，她才體會到刺激。

    可是這種絕對自私的感情，往往是傷人的。

    最不該發(fā)現(xiàn)它的人就是陸歸北。

    可偏偏最敏感察覺到它存在的人就是陸歸北。

    為什么偏偏就是陸歸北。

    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她和陸歸南一向都是非常小心的啊。

    “他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許漠煙起了個大早，心情有點沉重，給陸歸南發(fā)消息。

    “我猜是你身上的紋身。他也看到我肩膀上的傷口了?！?/br>
    救命。許漠煙深吸口氣。

    “陸歸北這么可怕的嗎？”

    簡直了。許漠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不是做錯了事？”

    那頭陸歸南沒有給她回復(fù)。

    她相信昨晚對他們?nèi)€人來說，都是無眠之夜。

    ……

    又過了幾天，許漠煙也不知道具體是幾天，反正她忙起來也顧不上數(shù)日子。

    還是露露告訴她的消息，甚至連岑玥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你看看吧，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他要出發(fā)去哪兒，那都是需要別人給他送行的?！痹S漠煙還是在嘴硬。

    “但是他沒告訴你……這怎么可能？”露露疑惑。

    “我這種沒頭沒臉的，怎么配給人家送行啊。”許漠煙發(fā)完這條消息，忍著昏昏沉沉的疲憊去等電梯，她那段時間確實有點不正常，唯一能帶來成就感的就是她的工作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依然穩(wěn)步前進(jìn)。

    電梯門關(guān)上，電梯下行，許漠煙起初有一些站不穩(wěn)，隨后的下墜又帶來了一陣眩暈，眩暈后又是輕微耳鳴，最后叮的一下，電梯降落到一層，許漠煙的體力也達(dá)到了一個臨界值，然后她毫無意識地一頭栽了下去。

    ……

    醒來看到的第一眼是雪白雪白的天花板。

    許漠煙知道這肯定不是她的家。

    她不喜歡這么慘兮兮的白，家里的裝飾品和布置都偏暖色調(diào)，暖色調(diào)才會讓她有安全感。許漠煙先張了張嘴，覺得口干，又動了動手指，覺得手麻，手背上有一根涼涼的管子，靜脈上有根針在扎，這些她都感覺到了，然后她才扭過頭，看到有人把一杯水放在她床邊柜子上。

    那個人是陸歸北。

    “我怎么了？”許漠煙不知道自己的神態(tài)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想確認(rèn)自己的身體情況。

    “你發(fā)燒了?！标憵w北伸手過來，掌心貼在了她的額頭上，然后說：“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了燒。要喝水嗎？”

    “好。”許漠煙掙扎著起身，才發(fā)現(xiàn)從肩膀到大腿，身上就沒有哪一處不酸不痛。

    陸歸北猶豫了一下，杯子是送到她嘴里，還是遞到她手里，他摸不準(zhǔn)。

    不過許漠煙已經(jīng)提前做出了選擇，她伸手把杯子接了過去，嘴唇碰到杯壁的時候，發(fā)現(xiàn)溫度其實正正好。

    “我現(xiàn)在這樣，你別告訴李城霧?！彼罱艿降拇驌粢呀?jīng)夠多了。許漠煙清醒過來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陸歸北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聽到這句話，本來舒舒服服的二郎腿都不愿意蹺了。

    “那要告訴他嗎？”他語氣古怪地問了一句。

    其實這時在他們倆之間，這個他就特指陸歸南了。

    “我會自己告訴他的，不勞煩你在中間傳話?！?/br>
    “行?！标憵w北氣到語塞，想著自己在這兒還是遭嫌，一開始過來看她時準(zhǔn)備好的話術(shù)是一句沒用上。“我走了，我知道，你看不到我病才好得快！”說完也不等許漠煙說什么，轉(zhuǎn)身就走出門外。

    沒一會兒，露露先趕來問候。

    “你看吧，你遭報應(yīng)了吧，專寵一個男人，就很容易遭報應(yīng)。”

    許漠煙無語，現(xiàn)在生病限制了她的發(fā)揮。她也就不反駁了。

    “剛剛陸歸北有跟你說什么嗎？”

    “沒有。”許漠煙淡定開口。剛剛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雖然尷尬，但是他還是有機(jī)會說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告訴許漠煙那個消息的話。

    “那到時候跟陸歸北關(guān)系好的朋友都過去了，就你沒去，多尷尬呀?！?/br>
    “你就當(dāng)我們絕交了唄?！?/br>
    “多大點事。你們倆不談戀愛，就必須要絕交嗎？”

    “你覺得陸歸北那個樣子，甘心跟我做朋友嗎？如果我就那么沒心沒肺保持體面地告訴他，我們當(dāng)朋友吧，那不是騙人騙己嗎？”

    “哦你這個時候又開始為陸歸北考慮了呀？”

    “我這不是為他考慮，我就是……最近好煩，陪著李城霧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很難受了，我還要分出心思來管陸歸北的心情，他也，太多事兒了吧……”許漠煙這話剛說完，病房門又開了，陸歸北走了進(jìn)來。

    露露和許漠煙同時噤聲。

    “我來拿手機(jī)，剛剛忘記了。你們聊?！标憵w北目不旁視，進(jìn)來，拿手機(jī)，出去，中間一點停頓都沒有。

    但是門關(guān)上以后，露露和許漠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是沒辦法隱藏的。

    “你們現(xiàn)在關(guān)系真的好僵，我們以前在一起，不是玩的很好嘛？就算你們不是戀人，你們也可以成為好朋友啊。好朋友和朋友是不一樣的?！?/br>
    “陸歸北是不可能原諒我了?！痹S漠煙突然感嘆了一句。

    “為什么？因為你太愛李城霧了？”

    “不是?！痹S漠煙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因為我把他哥也給睡了?！?/br>
    露露原地一呆，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么龐大的信息量。

    “李城霧還有哥哥？”露露不愿意相信。

    這回?fù)Q許漠煙翻了個白眼，糾正了一句：

    “不是李城霧的哥哥，是陸歸北的哥哥?！?/br>
    “陸歸南？”露露嘴巴又合不上了。

    “你不是說他又老又油又迂腐嗎？你不是最反感這樣的男人，你不是說你永遠(yuǎn)不可能跟他結(jié)婚嗎？你當(dāng)初為了反叛跟他的婚約，不惜逃婚進(jìn)軍營里吃了那么多苦，你都忘了？”

    “他……結(jié)婚和上床不是一回事啊?！痹S漠煙為自己開脫：“我跟不跟他上床，和我跟不跟他結(jié)婚，沒有必然的因果關(guān)系。在我這兒，是這樣的?！?/br>
    “許漠煙你真是，我說你什么好！”露露無語：“所以，陸歸北發(fā)現(xiàn)了是不是？”

    “是。對他來說，這是個不小的打擊了吧。”

    “何止是打擊啊。你發(fā)現(xiàn)了，你現(xiàn)在的情人，有多少是基于陸歸北才認(rèn)識的？他的初心都是為了你好，可是你卻利用了他給你制造的所有便利條件去認(rèn)識別的男人，甚至愛上別的男人，你說說吧，你現(xiàn)在心里有多爽？我真的想知道?！甭堵对秸f越放飛自我。

    “我……我真沒注意到這些，感情的事，就是自然而然啊?！?/br>
    “所以，陸歸北真的，讓我憐愛了。”露露原地默哀。

    岑玥就是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

    “我剛剛在樓下看到陸歸北了。跟他打了聲招呼來著?！?/br>
    “他還沒走啊？”許漠煙問。

    “沒有，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能明顯感受到，他真的，心情很差?！?/br>
    “心情好就奇了怪了，陸歸北遇到許漠煙，既是他的幸運，又是他的不幸，我算是看明白了?！甭堵堵柭柤纾瑸樽约簽l死的cp再次默哀。

    “是嗎？”岑玥笑看他人悲喜，現(xiàn)在只是很疑惑：“但他真的是你們身邊唯一一個不會把我跟許漠煙認(rèn)錯的男人。”

    “那是聽到你聲音了吧。”許漠煙不以為意。

    “真沒有。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隔著七八米遠(yuǎn)呢，哪有聲音讓他聽?！?/br>
    “唉？岑玥，你考慮考慮陸歸北吧，人家真的挺好的?！?/br>
    “我加過他微信了?！贬h大方承認(rèn)。

    許漠煙和露露同時扭過頭來看著她。

    “不過我也只是好奇，為什么別人都認(rèn)錯，就他一眼能看出來呢？”

    “是啊，我也好奇。”露露歪頭。

    只有許漠煙心里有一股不尋常的感受，她說不上來。

    “我就問他了。他說，他不在乎像不像，他在乎的只有是不是?！贬h聳聳肩。

    “什么意思？”許漠煙和露露異口同聲。

    “意思就是，別人只看得到表象，認(rèn)出來的是我和許漠煙相似的皮囊，但他看得到更深的東西，他認(rèn)得出誰是許漠煙，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許漠煙，我再像她，我也不是許漠煙?！贬h感嘆了一句：“這樣的男人就不適合我了。他心里只有許漠煙?！?/br>
    露露反手用小拳拳捶了一下許漠煙的胳膊：“我現(xiàn)在真想一拳頭把李城霧打到外太空去，這樣你身邊就只剩下……”

    “不對，還剩下遲暮和陸歸南……算了算了，許漠煙你沒救了?！?/br>
    岑玥看熱鬧似地笑出了聲。

    ……

    一直到陸歸北正式離開的那天，許漠煙都沒收到他的邀請。

    她也一直摸不準(zhǔn)，到底要不要去。

    后來有件事還是發(fā)生了，許漠煙才不用猶豫。

    “mama去世了?！蹦翘焱砩希畛庆F給許漠煙打了這個電話。

    許漠煙剛剛結(jié)束一個應(yīng)酬，又累又困，這個電話讓她再一次有種靈魂超脫的無助感。

    “你現(xiàn)在在哪兒？”

    “我已經(jīng)回了山城，給mama處理后事，她和弟弟能團(tuán)聚了?！?/br>
    許漠煙撇下嘴角。

    “那你先回去，我馬上就訂機(jī)票過去陪你。”

    “不用了，工作要緊，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累，很大一部分責(zé)任都在我，別再跑過來了。”

    “我就是想過去，我想見到你?！痹S漠煙不聽李城霧的話，她知道李城霧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把他自己放在最后一位，而在許漠煙這里，他永遠(yuǎn)可以被排在第一位。

    許漠煙二話不說直接出發(fā)的時候，接到了露露的電話：

    “你真的不過來嗎？”

    “陸歸北的事情嗎？”

    “對啊對?。∷魈焱砩系娘w機(jī)，我提前給你打個電話，讓你考慮考慮，做個準(zhǔn)備。”

    “不用準(zhǔn)備了，我沒空送他。我現(xiàn)在要坐飛機(jī)去山城?！?/br>
    “去山城干嘛呀？去找李城霧啊？”

    “對，他mama去世了。”

    “啊……”露露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但是你不可能一直待在那里吧，中間抽個半天時間回來呢？”

    “有你們在，還要我干嘛？我估計陸歸北也不想見到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見到你？”

    “他見到我以后我還尷尬。我不想去?！痹S漠煙說了實話：“而且，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明明就是李城霧更需要我，李城霧只是不說?！?/br>
    說完，許漠煙掛了電話。

    露露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怎么知道陸歸北就是不需要你呢？李城霧不說，但陸歸北也沒說過，可是你就是在乎李城霧，不在乎陸歸北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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