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被黑紅色魔氣浸染，殺意無限膨脹，魔化版陸雨歇墨發(fā)玄衣在厲風(fēng)中狂舞，他狠戾攻向仙尊陸雨歇，低沉嗓音在空氣中不斷回旋：“殺了你，我要替煙煙報仇?！?/br>
    天地再度變色。

    仙尊陸雨歇豈會退讓？就算拼盡性命，他也要帶唐煙煙逃離這個惡魔。

    黑白兩道身影在眨眼之間已數(shù)次針鋒。

    雖然他們刻意避開唐煙煙，但殺意如此濃郁，唐煙煙還是受到不小影響。

    她痛苦地捂住心口，根本沒有力氣再去勸二人收手。

    仙尊陸雨歇率先察覺唐煙煙異狀，他收手，欲去唐煙煙身邊，此舉卻徹底激怒了魔化版陸雨歇。

    理智全無，魔化版仙尊使出真實實力，他獰笑著擲出黑色巨劍。

    挾裹著滔天魔氣，巨劍不費吹灰之力地將白袍男子狠狠擊落雪地。

    魔化版陸雨歇緊隨其上，他用腳狠狠踩住白袍男子的右手，厲聲道：“就是這只手傷了我的煙煙？”

    白袍血跡斑斑，仙尊陸雨歇嘴角掛著一抹刺目殷紅。

    哪怕遭受折辱，他面容圣潔，依然神圣不可侵犯，周身散發(fā)著皎若月光的清冽氣質(zhì)。

    他沒有看面前玄衣男子，而是側(cè)眸望向唐煙煙的方向，眼底含著溫煦的淺笑。

    “你找死——”足底用力碾著仙尊陸雨歇右臂，黑化版陸雨歇面目猙獰，他舉起魔劍，便要刺入仙尊陸雨歇胸口。

    第九六章

    場面陷入尷尬。

    仙尊陸雨歇的聲音如冰似玉, 回蕩在這天地之間：“煙煙，跟我走?！?/br>
    他蒼白兩片薄唇沾染血跡，像盛放在雪地的紅梅, 向來端方清冷的眼底生出幾分繾綣，有意無意地，勾人心魄。

    唐煙煙對上仙尊陸雨歇的視線, 略有些失神。

    他這算什么意思？

    呵——

    魔化版陸雨歇面含笑意, 心底卻把仙尊陸雨歇罵了個半死。

    好個裝腔作勢偽君子, 老陰陽人了。

    但不好意思，這招他也會。

    不甘示弱地欺身向前，玄袍男子濃密睫毛輕輕垂下, 他半是質(zhì)問半是乞憐地望著唐煙煙：“煙煙, 留下來。你說過，你不會放棄我, 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 你忘了嗎？”

    唐煙煙當(dāng)然沒忘。

    不行，她得先想個辦法把眼前的局面給解決掉。

    她又不是他們, 分成兩半她會死的，那干脆——

    魔化版陸雨歇陡然意識到唐煙煙的話不會令他滿意，墨瞳被戾氣點燃，他升起滿腔怒火，是了，他憑什么要將選擇權(quán)交給唐煙煙？

    她是他的，沒人可以把她從他身邊帶走, 她自己也不可以。

    思及此, 玄衣男子厲聲冷笑：“煙煙, 他刺你的那一劍難道就這么算了？你大度, 你可以不計較，但我做不到。今日他擅闖魔宮，我本可以殺他，但念在煙煙你不喜我們廝殺的份上，我可以放過他，但他若要帶你走，也不是不可以，”扯了扯唇，魔化版陸雨歇輕蔑地掃了眼白袍男子，“除非他能贏過我，從我尸體上踏過去?！?/br>
    仙尊陸雨歇眸色微抬，容色冷肅。

    他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魔化版魂魄的厲害，世間無人能敵。

    他與他的差距，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方才對戰(zhàn)，他全力以赴，依然狼狽不堪。而對方卻始終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

    是他太弱。

    曾經(jīng)人人敬仰推崇的天驕，竟也有被人恥笑弱小的時刻。

    白袍男子自嘲輕笑。

    原來他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無堅不摧。

    還有他曾深深刺入唐煙煙胸口的那一劍——

    想到那日山巔之上的畫面，仙尊陸雨歇眼中閃過無盡愧疚與自責(zé)。

    他傷唐煙煙是真，她那時必定十分難過失望，甚至對他心存芥蒂，再難信任。

    要怎樣才能彌補(bǔ)他對她的傷害？

    似乎做出什么決定，仙尊陸雨歇掌心忽地現(xiàn)出一方墨綠色錦盒，他看著唐煙煙，眼底噙著星辰碎片般的柔光：“此物我尋覓已久，或許能助簪中方寸世尊重塑靈胎，原想早些給你，無奈沒有合適時機(jī)?！?/br>
    唐煙煙心中一喜，她接過錦盒，正欲打開，忽聽錚地一聲，淺藍(lán)色靈劍出鞘，華光刺痛她的眼。

    又要開打？？?。?/br>
    唐煙煙就很崩潰。

    她的命運難道就是站在黑白兩個陸雨歇中間，不斷地喊：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唐煙煙實在是接受無能。

    想想那傻x的畫面，她就忍不住風(fēng)中凌亂，所以，她要把這一切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唐煙煙剛要說話，仙尊陸雨歇忽地看玄袍男子一眼，他低笑道：“不必你動手，我自己來?！?/br>
    語罷，淡藍(lán)色靈劍居于半空，在唐煙煙震撼驚恐的目光下，它仿佛有了意識，高高懸起，忽地朝白袍男子右臂垂落。

    與此同時，地面白雪翻飛，恰恰遮擋住唐煙煙的視線。

    鮮血四濺，如紅梅瓣瓣掉落。

    魔化版陸雨歇挑了挑眉梢，他睨了眼雪地里的斷臂，神色波瀾不驚，就差嗤笑出聲。

    唐煙煙什么都沒能看見。

    白雪在她眼前凝成一道屏障，但利刃劃破血rou的聲音，卻回蕩在耳畔。

    她捧著墨綠錦盒的手仿佛在顫抖。

    瘋了。

    他們都變成了瘋子。

    畫面如斯血腥暴力，立于雪中的白袍男子依然皎若月光。

    他薄唇抿成直線，身體右側(cè)空蕩蕩，卻絲毫不影響他高山雪蓮的氣質(zhì)。

    豆大汗珠從額間滾滾滑落，縱然已失去痛覺，但身體的殘缺卻令他神魂不住戰(zhàn)栗。

    當(dāng)初便是這只手，將靈劍送入唐煙煙胸口。

    如今它已承受它該接受的命運。

    仙尊陸雨歇蒼白臉頰露出幾許釋然的笑，他望著那抹僵硬的粉色纖細(xì)身影，口吻極平靜：“煙煙，別怕。這不是我給你的交待，而是我給我自己的交待?！鳖D了頓，他溫聲道，“煙煙，抱歉！如今的我確實無力將你帶走，但你相信我，我不會永遠(yuǎn)都是這樣被動卑弱的我，所以請你再等等，再給我些許時間，我定會信守承諾，親自接你回家?！?/br>
    左手輕拂，話落的瞬間，那截斷臂在白雪中化為虛無。

    他右肩傷口鮮血汩汩流淌，很快將白雪染成紅色。

    仙尊陸雨歇淡淡看了眼玄袍男子，并未將他似笑非笑的鄙夷放在眼底，他口吻高高在上，含著為仙者一貫的神圣不可侵犯：“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世間，莫再作惡，以及，請善待煙煙。”

    冷冷睨了眼仙尊陸雨歇，玄袍男子雙臂抱胸，不屑于與他辯駁。

    憊懶地掀起眼皮，魔化版陸雨歇不耐煩道：“說完了？那便滾吧?！?/br>
    隱忍地最后再看一眼唐煙煙，仙尊陸雨歇決絕轉(zhuǎn)身，他沒有再回頭，殘缺身形在風(fēng)中漸行漸遠(yuǎn)。

    他這漫長的一生，除卻童年嘗盡冷暖，再無任何事與人能搖動他冰冷的心。

    走馬觀花千萬載，他始終活在封閉的黑暗世界，直至遇見唐煙煙，好似才在黑暗里窺得了一線天光。

    他想抓住這道光。

    因為不曾沒有光，所以才更想握緊，才更期待擁有光的未來。

    原來他并非他自以為的那般享受孤獨寂寞，原來他也想活在陽光下，也想活在她璀璨斑斕的眼眸之中……

    伴隨仙尊陸雨歇的離去，唐煙煙眼前的屏障化為霧氣消散。

    地面已恢復(fù)潔凈，白得純粹且干凈。

    怔怔望著那抹幾乎融入蒼茫世界的渺小背影，唐煙煙心中酸酸麻麻，腦中大片空白。

    誠然，陸雨歇的那一劍曾一度讓她難以釋懷。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跨過這個心結(jié)，可是——

    可是唐煙煙很清楚，她不需要陸雨歇這般向她贖罪。

    眼眶酸楚，唐煙煙還沒緩過神，眸中便被大片玄色侵占。

    魔化版陸雨歇擋在唐煙煙身前，他眉眼輕垂，嗤之以鼻道：“這就感動了？我為你跳入無剎海，我為你在烈焰魔窟生生剝離出另一半魂魄，你是不是也是這種心情？”

    唐煙煙實在沒有心情與他爭，但還是沒忍住道：“那個陸雨歇不是你，也不是他。他是完整的陸雨歇?！?/br>
    玄袍男子面色陡變，他含笑眼眸游走著危險的紅光：“煙煙，你似乎忘記，那個陸雨歇并沒有過去的記憶，他是多余的存在。所以，你若再想著他，我不敢保證，我會對他做出些什么?！?/br>
    空中盈滿肅殺之氣，溫度陡然降低，就連風(fēng)都裹挾著冰刀子。

    唐煙煙難受地仰望魔化版陸雨歇，嗓音是那么的迷茫無力：“你現(xiàn)在確實擁有我們共同的記憶，但是你也要面對現(xiàn)實，你還是以前那個你嗎？你將我囚在魔宮，限制我的自由，干涉我的思想，你想要的是我，還是一具能滿足你任何需求的玩偶？你們都不是他，你們只是他的一部分！所以，能別再逼我了嗎？”

    悲涼垂眸，唐煙煙轉(zhuǎn)過身，獨自沿相反的方向離去。

    玄袍男子面頰青筋暴露，再現(xiàn)可怖狀態(tài)，他竭盡全力，才能壓制住那股嗜殺的欲念：“唐煙煙?！彼谒澈蟮统恋貑舅?，滿是警醒命令之意。

    那抹纖細(xì)身影并未回頭：“我不會離開魔宮，”唐煙煙忽地輕笑一聲，像是自嘲的語氣，“我離得開嗎？所以你大可不必忌憚?！?/br>
    心臟剜痛，像是被利刃活生生地剖開。

    魔化版陸雨歇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看著她單薄身影越走越遠(yuǎn)，直至走出他的世界。

    嘴角輕勾，玄袍男子突然無聲低笑。

    既然他們都不是陸雨歇，那她選擇誰？